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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姑这茶泡得是有点儿久了。
她进了屋才想起来聆姑娘平日并不怎么饮茶,都是喝水的。好在她这次备了些,只是她记得昨日就放在这桌子上,怎么就不见了?她找来找去,才在花盆里找到,也不知道是哪个讨厌鬼把茶叶藏在花盆后面了,这不是故意逗她玩么!
程姑泡好了茶,一出来就见孙璞玉在石桌的对面端坐着,聆姑娘低着头,侧颜娴静,倒也是般配的一对儿。只可惜聆姑娘如今……
“孙少爷,久等了。”程姑正要斟茶,却在目光扫过石聆的时候,蓦地一惊。
“姑娘!”
孙璞玉被吓了一跳,还以为刚才的事被人看到了,待他看去,却也惊得站了起来。
只不过惊归惊,更多的,却是喜。
只见石聆不知道什么时候,竟是低着头,手中摆弄着孙璞玉给他的九连环,动作虽然缓慢,可的确是一下一下地在摆弄。她眉头微皱,神情认真,竟好似拼劲全力在做这件事。
尽管只是个小小的九连环,尽管石聆这样的表现也依旧算不得正常,但是在孙璞玉和程姑看来,这却是真真切切的好事。石聆的眼中总算有了神采,他们眼前的不再是一具木然的空壳。
“姑娘,姑娘你听得见我说话吗?我是程姑啊。”程姑几乎喜极而泣。
石聆没有反应,只是认真地玩着手中的九连环,仿佛周遭的一切都入不了她的耳。
孙璞玉忙道:“程姑,你别急,石姑娘总需要恢复一段时间,如今她愿意动了,便康复有望,是大喜事。”
程姑摸着眼泪:“孙少爷说的是!看我,都高兴糊涂了,这次真是多亏了孙少爷……”
“哪里的话,石姑娘也是我的朋友。明日我再去淘些小玩意儿,只要她感兴趣,总会一点一点恢复的。”
孙璞玉回过头,见认真解着九连环的小姑娘,只觉得这些日压在心头的大石终于沉了下来,心头一片明朗。
又坐了一会儿,孙璞玉看了看天色,便起身告辞。虽然还想多留一会儿,看看石聆的反应,但是他到底还有一堆事情要打理,每天抽出这一时半刻来锦绣坊已是不易。
“程姑,你就不要送了,陪着你家姑娘,我明日再来。”想到石聆的情况,他又道,“若是有事,差人到商行找我便可。”
“孙少爷费心了。”程姑道了谢,又对石聆道:“姑娘,孙少爷要走了,明日再来看你。”
往日里她也是这样说话,并不指望石聆给什么回应。只是这会儿,石聆却突然不动了。
程姑心下一沉,生怕石聆刚见好又回到老样子,她一慌,与孙璞玉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突然,石聆缓缓地抬起头,在二人惊异的视线中把手中的九连环举起来。
孙璞玉试着理解她的意思:“这是要……给我?”
石聆不动。
程姑心说,作孽呦,姑娘这是又犯了什么倔?刚才不是还收下了,自己玩得好好的,怎么一听人要走了,又客气起来。哪有收了的礼,玩够了又还给人家的道理。程姑刚想劝说,却见孙璞玉脸色一变,竟是接过那九连环。
孙璞玉难以置信地道:“程姑,你看这……”
程姑朝他手中望去,竟也是一惊。
只见那九连环环环相连,精巧非常,只是不知怎地,从石聆手中拿来的,竟已从那条杆上拆了下来。
这一会儿的工夫,她这竟是将那九连环……解开了?
自石聆解开九连环的消息传出来,锦绣坊上下一时振奋无比,连伙计脸上都带了笑影儿。
尤其是腊九,他听到程姑的话,第一反应居然不是冲到内院去看石聆,而是冲到门口,要去拜那大和尚。熟料他往门外一望,哪还有什么和尚?那屋檐下竟是空空如也,连个人影儿也没有了。
高僧!真是高僧啊!
若不是程姑训斥,他差点儿在那高僧驾临过的地方摆上香案,供奉个七七四十九日。程姑斥他胡闹,布庄门口坐个和尚已经够离奇了,若是再供个佛祖,人还道他们家是专门定制僧袍袈裟的。
那以后,石聆的情况每天都更好一些,因为太久没动,她肢体有些僵硬,也还是不怎么讲话,但是昔日的神采已经逐渐复苏。锦绣坊上上下下都高兴地看到石聆的好转,距离他们家掌柜完全康复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况且石聆还解开了九连环,这小东西虽不算稀奇,民间也不乏高手,甚至还有十连环,九九连环什么的,但是真正说解就解的人毕竟是少数。更不要说石聆当时还是那种不死不活的状态。
腊九不禁对石聆再添崇拜。
他家的姑娘就是厉害啊,就算变成傻子,都是最聪明的傻子!
而那日后,孙璞玉往锦绣坊跑得更勤快了,且每回都带来不少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不过石聆是很有原则的,她也不会照单全收,只有觉得有趣儿的才会摆弄一会儿,孙璞玉一走,就要还他。孙璞玉本就稀罕她的各种反应,也不跟她较真儿,在她面前就假装收了,只是临走时候都丢给腊九,留一句,你们家姑娘想起来的时候,再给她玩。结果就是腊九平白多了一堆精巧的玩具,又不敢给石聆看,自己对着,哭笑不得。
这日孙璞玉又来探望石聆,他今日没找到什么新奇玩意儿,便带了一副跳棋过来,棋盘正是用锦绣坊的料子做的,孙璞玉找人打了几个不怕摔不怕碰的铜棋子儿,涂上颜色,正好是一副棋。石聆这几日动作已经流畅许多,也大致能懂别人的意思,孙璞玉便将棋盘在石桌上一铺,和她玩了起来,同时心里也起了些小心思。
石聆的跳棋玩得很厉害,他之前和祖父联手都没能在她手下占多大的便宜。他那时候总觉得以多欺少胜之不武,所以对于祖父的暗示大多是充耳未闻。如今却想试试一对一的较量,虽说石聆还未痊愈,此时未免胜之不武……大不了他让几步就是了。
然而,一局过后,孙璞玉呆呆地看着棋盘。阳光下,石聆的金色棋子在自己的地盘上耀武扬威似的闪闪发光,而自家的小兵还在对方大本营门口徘徊而不得入。
这……巧合吧?
孙璞玉尴尬地笑了笑,道:“琮秀真是厉害,时间还早,我们再来一盘。”
多半是刚才让的太多了,孙璞玉想,这次要认真些。
第二盘、第三盘后,孙璞玉笑不出来了。
这……这也太夸张了吧!
他看向石聆,眼神里全是不可思议。
“我、我们再来一盘!”
他倒要看看,这到底是不是巧合?若是平日里,输给石聆倒也没什么,这跳棋本来就是石聆教给他们的。只是石聆如今不是病中吗?不是神识受损吗?这……既然生病了,就做些病人该有的举止好吗?你看这步步为营的算计,哪里像个病人了?
“再来再来!我刚学不久,你得……”一句“让我”到底没好意思说出口,孙璞玉干咳了一声,道,“天色还早,继续!”
身边的程姑看得直乐。
跳棋不是多难的游戏,她在旁看上一会儿也是看懂了,只是这孙少爷也真是较真,死活不愿意承认自己不是姑娘的对手。拉着姑娘一盘又一盘的下,还嚷着说天色尚早,往日这个时候,他已经离去半个时辰了。这会儿说什么都不走,不是不甘心是什么?
要说她家姑娘也真是厉害,这才刚过几日,连话都还没说一句,已经有力气欺负人了,想是真的要好了。
孙璞玉这厢纠结着,又输了一盘,正要撸起袖子再来,突然听闻前院传来喧哗。
被打扰了兴致,孙大少有些不悦。
要说这铺子和院子在一处就是不好,但凡店里有点风吹草动,后院总是要被殃及。孙璞玉一皱眉,起身去看,却听闻腊九愤怒的声音。
“你们干什么?你们这是私闯民宅?都给我站住!我家姑娘尚在病中,不可惊扰!”
“病?病了还能勾引男人?教唆我儿丢下自家的铺子不管,日日窝在她院子里!姑娘?好个没脸没皮的姑娘!”
这声音……孙璞玉面色一沉,疾步出了院子。
中庭内,锦绣坊的伙计全都集中在中央,挡住了来人去路。而那为首的妇人也带着一干凶神恶煞的家丁,显然是要硬闯。
那妇人衣着华丽,富贵逼人,高昂着头一脸傲气,不是孙大夫人又是谁。
“住手!”孙璞玉厉喝一声。
他从腊九等人身后走出,面对着一脸震惊的夫人,沉声道:“母亲,你这是做什么?这里可不是孙家的地盘,你这样带人硬闯进来,成什么样子?”
“放肆!”廖氏见儿子居然与自己疾言厉色,更加气愤,“你在跟谁说话?放着家业不管不顾,整日与这小狐媚子厮混,简直是自甘堕落!我还没说你,你到质问起我来了?”
“你少在那里胡说八道!”腊九是绝对容不得别人这样骂石聆的,“我家掌柜清清白白,又是在病中,容不得你在这里撒泼,更容不得你如此诋毁她清誉!”
“清誉?一个女儿家抛头露面行商掌事,整日混在男人堆里,还能有什么清誉!”
“母亲!”孙璞玉脸色铁青,“您对我不满,自可家去说,何至闹到外面来?母亲自己也是女子,应知名声对于女子之重,您怎能不问青红皂白,就如此诋毁一个姑娘家!我和石姑娘君子之交,清清白白,怎叫你说得如此不堪!”
“阿棋!”廖氏彻底愤怒了,“你是得了失心疯是不是?这样不知检点的女人有什么好!我叫你去白家赔罪,你推三阻四,却日日往这里跑,还说你不是被她迷了心窍!”
“母亲!”
孙璞玉觉得跟眼前的妇人根本无法沟通。这是他的母亲啊,是生他养他的人,理应是世上最支持他理解他的人,怎地这会儿却如此不可理喻?偏她还闹到锦绣坊来,石聆的病好容易见些起色,正是要静养的时候,怎可再受刺激。
“母亲,你先与我回去,此事我自会与你解释清楚。”
“你别想哄我!”廖氏不依不挠地道,“叫那个不知检点的女人出来,我今日就是问问他,怎样才愿意放过你!阿棋我告诉你,如她这等下作之人,这辈子都别妄想进孙家的门儿!”
“你在说谁?”
忽地,清清冷冷的声音自门内传来。
孙璞玉回头,睁大眼睛,见简衣素颜的女子款款地自内院步出。
那淡漠神色,那清傲语气,不是石聆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