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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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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全暗下来的时候,锦绣坊的饺子终于下锅了。

    为了制造氛围,赵六还取了些炮竹在院子里燃放,噼里啪啦,热闹并不比街上逊色,连外面玩闹的小孩子也好奇地扒着门瞧。

    石聆嘴上嫌弃,眼里却始终带着暖意。袁清默默地看着石聆微妙的变化,到底叹息一声。他接过石聆手里的活儿,道:“去玩吧,我来看锅。”

    石聆有些不好意思:“不了,说好给你包饺子。”

    “是是是,我们阿聆是天底下最守信的姑娘,我们阿聆言出必行!你看,饺子都快出锅了,去吧去吧,为兄的我大人有大量,不会怪罪你的。”

    石聆看着装模作样的袁清,想回嘴又想笑,最后“哼”了一声,把锅勺塞到袁清手里:“看着火,要是煮烂了你就自己吃。”

    袁清小声道:“那我宁可多煮一会儿……”

    腊九和程姑一进门看到的就是这派热闹的景象。院子里炮竹声声,红红火火,居然比起他们家里还要热闹些。

    程姑傻眼,腊九到底机灵,惊讶过后便笑了起来:“程姑,我说什么来着,我家掌柜向来人缘好,过年肯定不会孤孤单单的。”

    程姑嗔道:“是,就你最机灵,就我瞎操心。”

    腊九和程姑均是回家后,又不放心石聆,这才又回来想请她。这会儿他们倒是放下心了,只是,当看到孙大少和赵六身上脸上的面粉,以及向来温文尔雅的大掌柜袁清叉着腰守着锅子看着饺子……画面太美,腊九还是稍微晕眩了片刻。

    终于,在程姑的照料下,这些饺子逃过了袁清的小心思,平安出锅。闻到香味儿,院子里的大孩子小孩子呼啦涌了过来。赵幼贤以他包的最多为由率先抢夺,可惜最后也没有找到他家“萌萌”;孙璞玉初次尝自己的手艺,居然觉得还不错,别有一番滋味。

    大年夜里,锦绣坊内其乐融融,那些争端与不悦都暂时融化在热乎乎的饺子汤里,只有袁清在四顾一圈后,默默地退出厨房。

    院子里挂满了灯笼,亮如白昼,袁清没费什么力气就在廊下的柱子后找到瘦小的人影。石聆原本靠在这里躲炮竹,不想放了个哑炮,等了半晌没声,不知不觉竟打起墩儿来。这会儿她歪头枕着膝盖,呼吸均匀,竟是入梦多时了。

    袁清叹息。

    石聆昨日为他守了一夜,今日起了个大早跑药铺,又忙活了一下午包饺子,定然是疲惫。只是袁清没有想到,她居然在这大冬日里的屋檐下说睡就睡了。若是倦了,与他说便是,就算有外头那两个闹腾的碍着,他也总有办法叫她休息的。

    一丝风过,石聆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身子一歪,从矮栏上倒下来。袁清忙上前,稳稳地将人接住,叫她不至于跌落雪中。乍一接触到温暖的气息,石聆竟没等醒来,又沉睡过去。看着怀里一点防备都没有的小姑娘,袁清身体微僵。

    他还不曾这样抱过女子。

    男女七岁不同席,有大防在,便是同胞姐妹也要避讳。可此刻他想的却是,原来阿聆真是个姑娘,就算她平日那样冷静,甚至有些凶悍,她也是女子,柔软又轻巧。

    袁清将怀里的身子裹进披风,抱着人回院子,每一步都踩得稳稳的。经过拐角的时候,一个人影儿莽撞地冲了过来,见到袁清先是一愣,看到他怀抱的石聆却是长大嘴巴:“掌柜……”

    袁清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腊九识相地闭嘴。

    袁清道:“阿聆累了,我送她回去,前院那些,玩够了就打发回去吧。”大过年的不回家,跑来别人家蹭吃蹭喝……一个个都居心叵测,当他看不出来呢?

    腊九捂着嘴巴猛点头,待袁清走后,才露出一脸震惊。

    ——怎么办,我的前任上司和现任上司好像有情况,我给他们互相打过小报告,我会不会被联合灭口?

    年轻的伙计捧着脸,认真的忧愁起来。

    袁清一路回了石聆院子,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将人安稳地放在榻上。石聆似乎是察觉自己回到了一个安心的环境,将身上沾了冷气的袁清一蹬,一滚便钻进舒服的被窝。

    ——这小没良心!

    袁清无语。

    “本想再和你多说说话,可惜碍事的家伙太多,况且有些事,我自己尚不能完全接受,也不知该怎么告诉你。”

    石聆看向窗外,已是子时,新年到了。

    本以为是最无望的一个年景,却过了个与众不同的大年夜。有个姑娘给他包饺子,担忧他伤势,甚至对他说了“就算是杀人放火也不嫌弃他”,这样大逆不道却暖心窝子的话。

    月色落在年轻的面容上,“袁掌柜”温和的伪装已然退去,男子眉间眼角说不出的清冷孤寂。

    “我该走了,”袁清轻声,似呓语又似叹息,“谢谢你,阿聆,新年快乐。”

    大年初一是个喜庆的日子,大清早,不少商家都在门口点起了鞭炮,只为讨个好兆头,泰和商行名下的铺子也是如此。

    受了石聆的启发,今年泰和商行年终的分红不只给了各位老掌事,连着下面的伙计也都得了一份,上上下下都过了个好年。大年初一,铺子里的伙计一个个神采奕奕,都卯足了劲儿,和往年的氛围很是不同,孙璞玉对这样的结果很是满意。

    昨夜里,他是踩着子时的点儿回到孙宅,给父亲母亲都拜了年。祖父因为身体不适,今年留在京中,并未归家,由孙大老爷过些日子进京去探望。而廖氏并不知道孙璞玉前半夜去了锦绣坊,还道儿子在自己院中,只不过是来晚了些,一家人倒也高高兴兴地守了岁。

    若是平时,这事也就过去了。可近日来廖氏不知怎么,很是疑神疑鬼。大年初一,她越想越觉得不对,便找了孙璞玉院子里的丫头审问,丫头被她一威逼利诱,就说出了孙璞玉昨傍晚的时候出门了,子夜才回来。

    廖氏这一次学乖了,没有再大发脾气,只是心里的怒浪早已滔天。

    她甚至都不再问孙璞玉是去了哪儿。

    一定是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先是害得他们母子失和,挑唆的儿子不务正业,如今又教唆儿子骗她!

    廖氏深吸了一口气。

    不能再姑息了,必须叫阿棋趁早死了对那女人的心思。只是连吃了两次亏,孙大夫人也学聪明了。儿子的脾气秉性她最是清楚,阿棋仁善,自幼便同情弱者,她越是跋扈,就越显得锦绣坊弱势,也就越显得石聆那女人可怜。

    这一次,她得换个方式。

    孙璞玉一回到家,就听丫鬟来报,说他院子里的一个大丫头被夫人罚了。孙璞玉脸色一沉,不用想也知道这一次又是为了什么。

    这几个月来,他院子里的丫头被罚了又罚,换了又换,若非心中还装着一个“孝”字,孙璞玉早已忍无可忍。本想着正月里母亲总能安生些,况且他也答应了母亲去拜访白家,不想他前脚才去了商行,母亲就在家闹腾起来。

    是以,当孙璞玉脸色不愉地走到孙大夫人院子,没有听到预想中的大吵大闹时,不由意外。

    廖氏此刻从容地坐在花厅里,见孙璞玉来了,笑道:“阿棋,今日怎回的这么早?”

    孙璞玉收神,干咳了一声,道:“儿子瞧着这大过年的,商行里并没有什么事,便赶回来陪母亲了。”

    廖氏听了果然受用,欣慰地道:“阿棋孝顺,只是不要忘了,你是孙家的少爷,将来要担负起整个光耀门楣的重担,切不可有丝毫松懈。”

    “母亲教训的是。”孙璞玉一边恭敬地回应,一边意外于廖氏今日的平静。

    据下人汇报,被叫过来的丫鬟回去的时候哭个不停,显然是被训斥过了。可孙璞玉此时见廖氏表情平静,却不像发过火的样子。

    廖氏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喝了口茶,淡淡地道:“阿棋,你是不是在想,我分明已经知晓你撒了谎,却为什么没有像往常一样大发雷霆?”

    孙璞玉有些尴尬,低头不语。

    廖氏垂目,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阿棋,母亲知道,你很欣赏锦绣坊的石姑娘。母亲从前对她多有误会,待她也不亲和,你因此与母亲生了嫌隙也不怪别人,只是……”见孙璞玉一脸震惊,廖氏神越发忧伤,“即便如此,你也不该瞒骗母亲。你这样做,不只叫我伤心,难道就对得起石姑娘了?你因她而用谎言欺骗母亲,又为此与我不睦,她若是个好姑娘,心里如何能过意的去?你这岂非害她白白当了恶人?”

    听着母亲一反常态的剖白,孙璞玉竟有些无话可说。

    孙大夫人行为虽然反常,但说出的话并不全无道理。再怎么说,说谎也是他不对。母亲爱他至深,不愿怪他,一定会把错记在石聆身上,让她们的关系雪上加霜。而石聆对此又毫不知情,一旦她们二人再起冲突,倒是他处事不当,成了小人。

    “儿子知错。”孙璞玉恳切道。

    孙夫人温声道:“阿棋,我并非怪你,只是你也不小了,做事要多想想。你若真对人家姑娘有意,咱们便正正当当地去求,正正当当地把人给抬回来。若是无心,你这样三天两日地往锦绣坊跑,不明不白地,徒惹人闲话,害了石姑娘的名声。”

    廖氏提到三媒六聘时,孙璞玉竟是一怔。

    他脑海中自然而然地浮现出那日石聆精心装扮过的样子,雪中婷婷而立的少女,带着不经意的娇媚,一颦一笑,都如春风拂过春水,融了春冰,化了春雪。

    涟漪入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