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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符”一事牵连甚广,其中还不乏一些朝廷命官家眷,而玄妙道人仿佛人间蒸发,连带巨额资金不翼而飞。骗局纰漏后,整个晋阳城都陷入了一场经济上的“动乱”。
一夜之间,城内出现了好几起自缢和服毒的案件,有些被发现及时,抢救回来,痛哭一场断了死念的,也有就此殒命,化为厉鬼去找玄妙道人索命的。纵是石聆,也没有想过这场骗局导致的下场会是如此触目惊心。
即便知道又如何呢?
赵幼贤昨天曾破天荒地质问她,为什么不早些阻止?为什么不救更多的人?
石聆的回答是反问他,怎么救?
她只不过是一个有一些未来阅历的人罢了,无权无势,即便她说了,也没人会信。到头来,她也只能尽力护住那些愿意相信他的人。
石聆少笑寡言,看似冷漠,却并非铁石心肠。相反,她其实心很软,看到整个晋阳街头透着一股死气,她心里也不并并好受。
晋阳商人联名上书,上达天听,终于惊动了官家——也就是这个时代的皇帝,景仁帝。
天子雷霆震怒,一道降罪的圣旨压下了,去了晋阳知府白显贵的乌纱,还将白家全家下狱,押送进京,另派钦差彻查千金符一案,誓要将白云观众人捉拿归案,赃款追回。
白家一夜之间被抄家,白氏夫妇在百姓围观下被押上囚车,奴仆另作处置,昨日威风堂堂的知府老爷,一朝沦为阶下囚。值得一说的是,白老爷似乎尚对皇帝存有希望,一口咬定自己知道秘密,要亲自见到皇上才肯吐露。
石聆觉得他这是在作死,亲手将Flag高高挂起,但凡幕后之人有些智商,他们夫妇大概都活不到京里。石聆突然想起了那娇俏可人的白家小姐,说起来,她与孙璞玉还有一段未尽的姻缘,也不知道现在如何了。
石聆觉得,以孙棋为人,应该不会置之不理。
不过这些都是别人的事。千金符崩盘,晋阳整体经济陷入低迷,可锦绣坊还要活下去,锦绣坊里三十几口子人还等着她养活,石聆没有太多时间感慨事态,很快就忙碌起来。
与此同时,千金符造成的恶果还在不断扩大,距离晋阳不远的唐明镇也有不少富户被波及。此刻,石家内院一片凄风苦雨。石宅之内,韩氏低头屏声,石秉荣神情紧绷,忽地,他一挥臂,茶杯应声碎裂,茶水溅在胆怯少女的绣鞋上,少女脚一缩,向韩氏身边靠了靠。
地中间,一个不大的孩子跪着,见父亲大怒,吓得“哇”一声大哭起来。
韩氏连忙哄道:“哭什么,文哥儿别怕,爹爹不是在跟你发火。”
奈何五岁的小儿子石琮文平日便畏惧石老爷,这会儿更是被下破了胆,任凭韩氏好说歹说,就是哭个不停。
石老爷被哭得烦了,一起身,怒斥:“哭哭哭!就知道哭,瞧你教的好儿子!你去告诉你那个哥哥,这事石家不追究已经算好,别指望我再帮他!”
韩氏当即啜泣道:“老爷!哥哥也是为了我好,那千金符好些人都买了,可见是管用的。谁想到会突然……”
韩氏不说还好,一说石秉荣更是火冒三丈。
“管用?你还有脸说!我石家书香世家,先皇御赐笔墨还挂在外面,你居然去信什么点石成金之术,石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老爷!”韩氏哭喊道,“哥哥如今被赌坊的人押着,那些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纵然哥哥有错,可我们总是一家人啊!”
“你给我闭嘴!谁跟他是一家人!”石秉荣脸色通红,“我姓石,他姓韩,我们什么时候一家人过?平日里你给他掏的银子还少?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落到这般田地是他自作孽,与我何干?你啊你……糊涂!”
“老爷——”
“此事休要再提!”
石秉荣说完,拂袖而去,竟是在不顾韩氏惨白的面色。
见母亲还伏在地上,石二姑娘石琮蕊连忙上前抱住韩氏,哭道:“母亲,母亲,你要爱惜身体,你还有我和文哥儿呢。”
韩氏看向一双儿女,心中疼惜,又看向石秉荣离去的方向,越发愤恨。
这无情无义的老东西!韩成固然有错,但是罪不至死,她不过是求石秉荣挪些钱财来到赌坊缓上一缓,他却巴不得立刻和韩成撇清关系。韩成虽然不学无术,却并未做过什么有愧于石家的事,她以为凭多年夫妻的情分,石秉荣总不会见死不救。
韩氏摸了摸眼泪,咬牙起身,掏出一把钥匙,递给石琮蕊道:“阿蕊,去把小库房里第四个箱子里的妆奁拿出来。”
石琮蕊一怔,咬了下唇:“母亲,那……那不是……”
那四个箱子可是母亲早前为自己备下的嫁妆呀!
韩氏眼神一冷:“嫁妆可以再攒,当务之急是先把你舅舅救出来!”
石琮蕊被韩氏瞪得一缩,虽然心有不甘,还是不敢违抗,拿了箱子里的小妆奁出来。都怪舅舅,鬼迷心窍地去买那什么千金符,如今赔得倾家荡产不说,连自己也被赌坊押了去,赌坊知道他与石家有亲,便叫人来要挟母亲送钱过去,否则舅舅的十根手指头,一天一根,送到松石书院门口。
石秉荣知道此事后震怒,如今更是甩手不管韩成死活。韩成为韩氏办了许多事,为免他在外面胡说,韩氏只得自己割肉平息此事。
将人接回来后,兄妹俩一路无话。韩氏想起自己堂堂石家当家主母,方才是如何被赌坊的下三滥鄙夷讽刺言语羞辱,韩成又是如何怂包地屁都不敢放一个,便觉得这个哥哥当真混账,简直是老天送到韩家来害人的!偏这么个东西,母亲到死都当个宝似的捂着,也不想想她那病根本就是被韩成气出来的。
见妹妹如此,韩成也是悔不当初,一路上跟着赔不是。他连宅子都输了出去,此刻无处可去,只得厚着脸皮跟韩氏回了石宅。进门的时候他小心翼翼,东瞧西望,生怕被那个黑脸妹夫瞧见,若是此时被轰出去,他韩成可当真要睡大街了。
进了花厅,韩氏吩咐下人道:“来人,给哥哥备上热水,好好洗洗他这一身晦气!”
韩成却道:“妹妹!妹妹不急,我还有一件事要与你说。”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韩氏没好气地道,“我警告你,最好消停些,这里是石家,不是韩家,再出什么幺蛾子,我可护不了你!”
“妹妹!这消息十分重要,哥哥我自知犯了大错,无颜再见妹妹,本已存了死心,而今苟延残喘,就是为了把这消息告诉妹妹,若是此事成了,咱们不但能拿回阿蕊的嫁妆,还能狠狠地大赚一笔!”
韩氏冷眼听着,不为所动。
再信他的话,她也活该当这个混蛋的妹妹,注定一辈子给他收拾烂摊子了。
见韩氏不言不语,韩成急了:“妹妹可知道平安方?就是与千金符起名的那个,孙氏的平安方?”
韩氏听闻,脸色却更黑,火气一股脑儿地往上窜:“怎么着,你还要我再出钱替你去买那平安方?我告诉你休想!没门!”
韩氏忍了一路,这会儿见韩成不思悔改,再也按耐不住,抄起手便抽去,力气不大,却也抽得韩成身上生疼。
“妹妹!妹妹别打!”韩成哀嚎道,“我不是要买,我哪里有钱?哥哥这回真是痛定思痛了!”
韩氏养尊处优惯了,动一动便觉得气喘,她收手,狠狠地等着韩成。却见韩成扭曲着五官道:“妹妹可知那孙氏‘平安方’的合伙人是谁?”
韩氏这会儿冷静下来,觉得韩成这话题拐的忒奇怪:“是谁与我何干?”
韩成忙凑过来,神秘兮兮地道:“那日平安方开张,我正巧在晋阳,你可知我在孙家少爷身边看见了谁?”
韩氏皱眉。
“我看到了那傻子!”韩成道,“那傻子不仅没死,还在晋阳有了自己的铺子,如今可是晋阳的名人!”
韩氏表情一变:“傻子?石琮秀?”
“正是!”韩成信誓旦旦,“我怕自己看错了,乔装去那丫头的店里看过一次,她没认出我,但我却看清了,就是她没错!可是我就想不明白了,她从哪儿弄来这么大一间铺子……”
而且瞧那臭丫头一双招子黑白分明,精得什么似的,哪还有一点痴傻愚的样子?听说眼下大红的“平安方”虽然是孙家少爷出面撑场子,但背后出谋划策的人却是锦绣坊的“财神娘子”,而这人,正是石琮秀。
韩成想,这大概便是以讹传讹了。虽不知道那丫头怎么傍上孙家少爷,但是买卖经商这种事,可不是她一个小丫头说会便会的。
此刻,韩氏的心情却是微妙。她和韩成一样,根本就不相信当初送去家庵的傻子会突然变成什么“财神娘子”。只不过,如果她当真有些本事,倒是可以为自己用上一用。
“哥哥,你能确定,当真是那傻子?”
“千真万确!”
“好!”韩氏冷笑。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蕊儿的嫁妆,有着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