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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回到石家已经有两个多月,交出锦绣坊的经营权后,石聆就好好地作她的石氏长女。闺中千金每日的生活不过就是早起,给石秉荣请安,吃饭,呛呛石琮蕊解闷,中午带着食盒去书院看石琮礼。
石琮礼回到书院后发奋苦读,只是还时时担心石聆在石家会受韩氏母女的欺负,可听了似玉绘声绘色地描述石聆的事迹后,石琮礼便也放下心来。
她的妹妹是很厉害的,他自然知道。只不过再厉害也是个女孩子,还是得有人护着才行。
他得更努力,只有出人头地,才能保护妹妹。
有了这样的激励,石琮礼的备考状态越发好了,近日连书院的夫子也对其赞不绝口。石聆也松了口气。若说他对石家还有一分感情,大概便是这个哥哥了,如今见哥哥不再迷茫,她也觉得欣慰。
离开了书院,石聆和似玉回转石宅,却被石家门外的阵仗吓了一跳。
此刻,石家大门前被衙差团团围着,为首的衙役十分蛮横,远远就能听见逼问声。
“石老爷,我们也是奉命行事,还望石老爷配合,不然我们也只能得罪了!”
“岂有此理!”石秉荣脸色通红:“我石家世代清白,从未有作奸犯科之举,你这是诬陷!”
石秉荣最重的就是名声和面子,衙差一番话正碰了他的逆鳞。韩氏生怕石秉荣一个脑热真的和衙差起冲突,忙道:“这位衙差小哥,不是我们知情不报,而是你们要找的人如今真的不在府……”
话音刚落,韩氏瞧到正走出街角的石聆,眼睛一亮。
真是天助我也。
韩氏笑容一沉,突然露出一个悲痛欲绝的表情,对着街角大喊道:“阿秀,快跑!跑得远远的,官爷来抓你啦!”
她这一声喊得深情又豪迈,让众人精神为之一振。那衙差一听,立刻朝着石聆的方向气势汹汹而来,大嚷道:“休走!”
似玉哪见过这等场面,吓得扭头就要跑,却被石聆一把按住,嗔道:“跑什么?心虚吗?”
“奴婢……奴婢也不知道。”
似玉被石聆给骂醒了些,也觉得自己这举动有些怂。她只是见到一大群官兵过来,下意识地就要跑。可是当被那些衙差团团围住时,她又有些埋怨起石聆来。
还是应该跑吧?
这种情况哪里说得清啊?不跑等着被抓?那不是傻吗?
那为首的衙役恶声恶气地道:“可是石琮秀?”
石聆瞄了一眼对方的人数,沉了沉心思:“正是。”
“有人状告你背信违约,蒙骗钱财,你可知罪?”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石秉荣这时也跟了过来,对着石聆道,“阿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群官兵突然冲进咱们家,说是要捉拿犯人,你快给他们说清楚你的身份。你哪里是会蒙骗钱财的人!”
石秉荣暗示石聆将身后的淮阳侯府和郡王府抬出来。
以她如今的身价,哪里缺钱了,还需要去坑蒙拐骗?
那衙差也听出了石秉荣的意思,只可惜当了这些年的捕快,这种事他见得多了。
“不必了,石老爷,令嫒的身份我们没兴趣知道,倒是状告令嫒之人的身份,想必你们会有兴趣。”
“是谁?”
“淮阳侯府。”
石秉荣大惊失色:“不可能!这……这怎么可能呢?”
淮阳侯府不是刚刚来他家提过亲吗?难道是因为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恼羞成怒,要拿石聆出气?
石秉荣心中慌乱,见石聆依旧一脸淡漠,仿佛事不关己,催促道:“女儿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与他们说清楚。”
“不必!要说就去堂上说,咱们只是奉命来带人的,还请石先生莫要为难。”衙差冷硬道。
“的确不必。”石聆突然开口,平静地对那衙差道,“我并没有什么可说的。”
此语一出,不仅是石秉荣和韩氏,连衙差也愣了片刻。
他似是才注意到眼前的女子一般,对着石聆打量一番,道:“石姑娘这是认罪了?”
石聆叹息:“既然做了,就知道后果,没有什么认不认的。”
石秉荣猛吸一口气。
石聆这样说,她居然这样说?这可是比直接认罪还要更严重的措辞!
“你……你当真做了不法之事?”石秉荣一口气噎得险些晕过去,石聆这几日的顺眼突然通通不见,眼前又是锦绣坊门前那个胆大包天的石氏恶女了!
石聆却镇定地道:“父亲何出此言?自古忠孝不能两全,石聆尊父命行事,是为孝,有负所托,是为背信,既然犯了错,就要受到惩罚,明珠朝的法律难道不是这样的?”
“自是如此。”衙役居然点头应和,“石姑娘所说有理。”
“逆女!”石秉荣震怒,“满口胡言,我何时命你做出不仁不义之事?”
“老爷!快别生气了。”韩氏煽风点火道,“阿秀还是个孩子,想必是吓坏了,这才口不择言。您还是快想想办法,可不能让阿秀被衙差带走。这事传出去,我们石家的脸以后可往哪儿搁呀!”
石秉荣颤着手指着石聆,厉声道:“家门不幸!家门不幸!”
“这可由不得夫人了。”衙差冷笑,随即对石聆道,“石姑娘,得罪。”
那衙役对石聆还算客气,只是让出一条路来,并没有上枷锁。石聆欠身道谢,配合地走了过去,对石秉荣的暴怒视而不见。
石家的事情发生在大门口,是不可能捂住的,各种说法沸沸扬扬,立刻传遍了唐明镇。
石氏长女被官府捉拿,罪名是背信违约,欺诈钱财,比这件事更劲爆的是,状告石琮秀的居然是上个月刚来提过亲的淮阳侯府,而石家大姑娘对于这些罪状,居然还认了。
罪犯认罪,淮阳侯胜诉,这案子还没开审,几乎已经结了。可尽管如此,县衙门口还是挤满了人,大家都想看一看,这个结果已然注定的案子会是个什么过程,堂堂淮阳侯府把一个大家闺秀告上公堂,百年一遇的热闹,怎能错过?
更不要说,这审问石聆的,还是曾口头和石家订过亲,差点成了石琮秀准公爹的宋知县。
这可真是太扑朔迷离了。这个石氏女,回家不过两月就搅得唐明镇天翻地覆,实在了得!
百姓争相一睹石聆芳容,石秉荣却觉得石家脸都被丢尽了。他是想石家扬名,却从未想过要用这种方式。这个石琮秀,这个石琮秀!当初就不该让她回来!
这是石聆第二次与人对峙公堂,只不过第一次来的时候是原告,如今风水轮流转,她一朝成了被告——这可真有意思。
那衙差一路跟着这小姑娘,如今也未免感叹:这大概是他见过的胆子最大,也最奇怪的女孩子。没等问审就认罪,一路不哭不闹,被人围观也不脸红,坦然磊落,好像在游街,身后的衙差不像在押送她,倒像是在护送她。
宋知县这会儿却只觉得脑仁子疼。
宋知县是个低调的人,不然也不会当了一辈子的知县,他自打中了举人,二十几年来从南到北,几乎坐热了各地县太爷的官椅,审遍了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小事。然而,一个人如果当了一辈子的九品芝麻官,不升官不稀奇,不犯错却很不容易。所以宋知县同时还是一个聪明人,一个低调的聪明人。
他这一辈子,除了养出一个缺心眼儿的儿子,并没有做过太蠢的事情。
出门前,宋夫人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嘱咐他,务必要依侯府意愿行事。宋夫人与石家想得差不多,多半是石琮秀没有回应淮阳世子的提亲,让侯府面上无光,所以侯府要借机惩治这姑娘了。宋夫人怕宋知县被两家曾定亲的事连累,自责不已,反倒要宋老爷来宽慰她。
宋夫人说的那些话,他哪会不懂?可是有些事他实在想不通。
淮阳侯是什么人物?
淮阳侯想办一个人用得着到他这知县府上绕一圈?也未免太看得起他了。
如果说淮阳侯家要借这件事情来敲打他是真,那么他宁可相信表象之下,淮阳侯府另有深意。所以,这件案子怎么审,审什么,才是他该思考的关键。
“大人!”为首的衙差朗声道,“石氏带到。”
此刻,宋知县看着唐下缓缓行来的石氏长女,面容清秀,神情恬淡,不慌不躁,小小年纪竟十分压得住场子。宋知县暗自埋怨宋夫人眼拙,这姑娘一看就是个不好惹的,哪里是她口中说的石家傻儿。便是没有两大世家提亲一事,此女也要不得,宋家还差点为此开罪侯府和郡王府两家,真正糊涂。
既然是淮阳世子相中的姑娘,侯府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恐怕关键就在这姑娘身上,不可轻举妄动才是。于是,捋清思路的宋知县清了清嗓子,惊堂木一拍,揭开今日的审讯流程。
“堂下可是石氏女?”
“是。”石聆道。
宋知县没有惯例的威逼恐吓,而是还算和蔼地问道:“石氏,淮阳侯世子告你违约背信,欺诈钱财,你可认罪?”
“民女认罪。”
“……就没什么可辩解的?”
“民女有罪,无可辩解。”
“你……一派胡言!你一个闺中女子,是如何犯的事?又如何诈人钱财?石氏,你想清楚再回答!”
宋知县他为官二十余载,还没审过这么配合的犯人,连解释都没有直接认罪,还得他这个大老爷追问内情!这些民众真是不懂事,让他操碎了一颗父母官的心。
石聆见宋知县双目炯炯,一副探究之相,有些意外。
没想到这宋知县倒不是个糊涂官,如此,倒是一股东风,不妨让她借上一借。
石聆于是一改之前的消极认罪,提醒道:“大人,侯府状告民女何罪,民女就是何罪。”
门口的石老爷听到这话显些晕过去,倒是宋知县一个激灵,似是想到什么。他一挥手,叫人拿了一张契约给石聆。
“淮阳侯府状告你背信违约,以权谋私,弄虚作假,私吞锦绣坊账上钱财。这是你与淮阳侯府签订的契约,上面有你画的押,你且看看。”
石聆接过,只是扫了一眼,就道:“没错,是我签的。”
宋知县颔首:“这契约上写着,聘用你为淮阳侯名下锦绣坊掌事,按利分红,按劳取薪,锦绣坊账务每月报上京城,自有京城掌事负责核对。而本官已经问过,你在锦绣坊期间,并无作奸犯科,账务也记录清晰,没有作假。”
石聆恭敬地道:“大人所言极是,民女受掌事所托,一直秉公职守,并无谋私。至于离开锦绣坊后的事,民女一概不知。”
“岂有此理,那你因何要认罪?这公堂上岂容你信口雌黄?”
不是你做的,你认个鬼啊?这孩子是不是傻?宋知县瞪眼。
“禀大人,此罪民女不得不认!”石聆一改之前淡定,忽然有些激动地道,“百善孝为先,家父年过半百,石家世代清名,民女不忍他再受牢狱之苦,也不愿累及家人,宁可替父认罪!”
什么?
宋知县眼睛一亮,扫向堂外。
石秉荣却因这石聆这突如起来的一句被轰得晕头转向。
这逆女……这逆女在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