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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出门,石聆便被王焕塞上了马车,连似玉都没带。
“车里有套男装,你先换上,我在外面把风。”
石聆按着他说的一找,真的有一套样式普通的男装。她今日穿得薄,这衣服直接套在外面即可,又不用脱了再穿,其实不把风她也不怕。
只是没想到,衣服穿在身上,居然很是合身。石聆想起过年的时候,京城寄来的那套衣裙,那时候她满心以为是王莞送的,在程姑的半强迫下换上,然后……然后王焕就回来了。
雪地里,一步一个脚印,踏月色而行,好像书里走出来的人,对她说,好看。
见车里迟迟没有动静,王焕问道:“阿聆?”
他探头进去,见石聆好端端地坐在那里出神,衣服自然也早就穿好了。这会儿头发被她简单地绑了个髻,显得英气又秀丽。只是因为占住了双手,嘴里随意地叼着根换下来的簪子,有些好笑。
一见他,石聆连忙把簪子吐出来,皱眉:“不是把风吗?你怎么进来了?”
什么也没看到不说,还遭了嫌弃,王焕为自己惋惜。
他手一撑跳上车:“叫了你好几声,不理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在马车里能出什么事,石聆嗔怪地瞧了他一眼。
王焕一笑:“坐好,出发了。”
马车一路绕过街市,走了约半个时辰,等到后半段的路程,石聆已然知道王焕要去往何地。
当马车停在会馆外不远处的小亭子前,王焕掀起帘子,示意石聆到了。
石聆下车,左右看看,不解地望向王焕。
“来这儿干吗?我来过的。”石聆道。
“我自然知道你来过。”
提起这事,王焕好笑又好气。
他还是前几日才从腊九处得知石聆赶来见石琮礼,却被礼部和考生会馆的人拒之门外。其实探亲这事,虽有明文规定,但法理之外亦有人情,这一条规矩向来是民不告官不究。有些京师本地的考生甚至因嫌弃会馆条件,住在家中复习,直到考试当日才去贡院,历来朝廷也是睁只眼闭只眼。
石聆之所以会被挡在外面,多半就是因为没有熟人,这姑娘又傻乎乎地没有报自己姓名。否则,以如今石琮秀的名头,守门的怎么也会去请示一下。而这姑娘一听说有规定,便实实在在地走了,甚至都不曾起过找他相帮的念头。
今年主考官之一的俞侍郎乃是王老将军提拔过的官员,只要是不违国法的事,淮阳侯府开口,没有他不答应的。王焕是侯府世子,这事对他而言轻而易举。
石聆却不知道,亏她平日里也算个小奸商,该走人情的时候却愣头愣脑起来了。
“你在这里等片刻,我去将马车停在别处。”
王焕说完,便驾车往路边的林子里去。他并未走远,就停在叫石聆目光可及之处,却又刚好听不见声音。
王焕一走,身后便传来脚步声,石聆正要回头,就听见一声透着惊喜的呼声。
“妹妹!”
石聆回头,果然见石琮礼小跑而来。
石聆也大概猜到王焕说的惊喜是何物,只是真正看到,心中还是开心不已。一晃大半年不见,石琮礼似乎又高了些,沿路辛苦,他人黑了,却也结实了,不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
“哥哥,”石聆笑道,“许久未见,哥哥可好?”、
“我都好。我听妹妹的话,在家专心读书,好成为妹妹心中顶天立地的兄长。”石琮礼被石聆打量,有些害羞,但是脑海中不自觉地想起当日石聆说得那些话,一时又是欣喜,又是澎湃。
“哥哥已经是顶天立地的男子了,哥哥沿路做了那么多善事,如今在民间风评也是极佳。以哥哥的才华,此番必能金榜题名。”
石琮礼摇摇头:“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我那些功劳,还不都是妹妹替我筹谋的?说来真是惭愧。不过,妹妹料事如神,愚兄也着实佩服不已。可惜妹妹不是男子,以妹妹这等才智,在后宅实在埋没了,若能在庙堂上施展,才是苍生之幸。”
石聆含笑:“哥哥是我唯一的亲人,为亲人筹谋是应当的。这样的话,哥哥若为琮秀好,可不要再说了。”
石琮礼早不是当初那不识人情世故的少年,了然地道:“那是自然,我知道妹妹在京城过得辛苦,定然不会为妹妹惹麻烦。只是我心里这样想,也只说与妹妹听罢了。”
兄妹俩许久不见,便坐在凉亭里聊了许多。穿越这一年多的时光里,唯一的亲情便来自石琮礼,因此,见石琮礼如今性情已经恢复如初,也明白自己该做什么能做什么,石聆甚是欣慰。
这样的哥哥,即便她有朝一日离开了,应该也能照顾好自己,叫她放心了。
接着,石琮礼又与石聆说了好些家里的事。
在他心中,石秉荣再怎么也是他们的父亲,而如今韩氏也夹起尾巴做人,家里倒是安宁许多。且石秉荣不知道哪窍突然通了,对韩氏越发冷淡,还否认扶正一事,说什么妾便是妾,古来只有续弦,岂有妾扶为妻的道理。这一番话竟是生生将对外当了许多年主母的韩氏生生给拍回了妾室的地位。韩氏哭天抹地,奈何君心如铁,还说韩氏再闹,便要休弃她。
石琮礼一方面觉得父亲无情,况且当初糊涂事都办了,街坊邻居都知道你石秉荣让韩氏管了家,如今做着样子又给谁看;而另一方面,他倒也觉得韩氏活该。谁叫她当初欺负妹妹,如今也算遭了报应。
石聆听闻这些,只觉得难为了石琮礼,在这样鸡飞狗跳的家里还能静心读书。这石家如何,她其实也不关心,左右都不打算回去了,只是这话不能跟石琮礼说,所以只含笑听着。
说了家里的事,石琮礼又聊起石聆自身来,他说在家中也听闻不少京中消息,其中便有许多石聆相关的,不知那些是真的。
“妹妹,我听闻你如今自立门户,都已经开学收徒了?”石琮礼犹豫再三,终究问道。
“只是个学社,算不得收徒。”石聆想了想,问,“王焕说没什么事,我才放手做了。是不是对哥哥不好?如果是,我马上便关了它。”
石聆这样一说,倒叫石琮礼心疼不已。
“妹妹说什么话?妹妹做的事情,一定都是好事,放手去做便是。只……”石琮礼皱眉道,“我今日从同窗处听了些对妹妹不好的话,似乎是朝中官员有对妹妹此举不满的,你要当心。”
石聆听闻,反而松了口气。
“如果是朝廷上的事,应该没什么关系。”石聆见石琮礼还在担心,便又补充道,“王焕说没事。”
石琮礼见向来有主意的妹妹三番四次提及“王焕”此人,一方面觉得妹妹难得露出这个年纪应有的样子,一方面又觉得有些吃味。
怎么妹妹对这个“王焕”好像比自己还亲近?可别是什么坏人。
“妹妹,老是听你提及,王焕是谁呀?”
“咦?”石聆道,“就是促成你我相见之人啊。”
石琮礼一怔:“今日引你我想见的不是淮阳世子吗?王……你说得是世子?”
啊,石聆抿抿嘴,对了,按规矩,她好像不应该直呼其名。
石聆点点头,干咳一声:“是,是世子。”
石琮礼露出些忧心的神态:“妹妹,我瞧着世子对你是真的上心,虽说你上次拒了人家的亲事,不过那门亲事本就来得草率,也做不得数。只是你心里到底怎么想?”
石聆看了石琮礼一会儿,低下头。
“哥哥,这些事,我没有想好。”她道,“我也不知道怎么说。”
王焕那番亦真亦假的告白,大事小情都为她着想的体贴,她不是石头,也不是木头,她就是对感情有些迟钝,也不是傻子。
只是,她并不是有资格沉溺于风花雪月的人,她还有自己未尽的责任。她现代的身体还躺在重症监护,还在让家人为她担惊受怕。
那些美好而任性的决定,她说不出,也做不到。
石琮礼忙道:“不想说就不说了,我也只是问问,只要你觉得好,哥哥便什么都支持你。”
石聆感觉心房暖暖的,对着石琮礼盈盈一笑。
“谢谢哥哥。”
与石聆分别后,石琮礼回到了会馆。
同屋的书生与他关系不错,见他神清气爽地回来,便调笑道:“我们石大公子春风满面,是会了哪位绝世佳人?”
石琮礼瞪了他一眼:“胡说什么?是我妹妹来看我了。”
提及石聆,石琮礼又是一脸高兴。
“妹妹?就是你那个财神娘子的妹妹?”同窗顿时来了精神,埋怨道,“枉我近水楼台,也不叫愚兄窥见佳人一面。”
石琮礼笑骂:“我妹妹金贵着呢,你做梦去吧。”
那书生大受打击:“哎哎,你这样说也未免太伤人了。我祖上和父亲都是进士,算上我,也算书香门第,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和你家也般配不是?你真不考虑促成一双才子佳人?”
“佳人是有,才子我可没看到。想打我妹妹的主意,进了三甲再说。明日顾先生还要考试,你书都背了?”
“……石琮礼,友谊之舟,顷刻覆矣。”
那活宝一别脸,咬牙背书去了。
他们如今勉强算是顾老门生,顾瀚之对学生的变态严格,他们也算是体会到了。因此一提及顾瀚之,便是再怎么有趣的话题,也能叫人瞬间没了兴致。
石琮礼想起石聆今日的神情,不由叹气。
“我何尝不想她有个好归宿,只是她似乎另有打算。”
“谁?你妹妹?”同窗见石琮礼似乎心有忧虑,便道,“女孩子家的事,你怎么会懂呢?你妹妹那么聪明,一定知道怎么做。”
石琮礼想了想,也笑了:“你说得对。”
妹妹可比他聪明多了。
同窗无奈。
一提及妹妹,这个石琮礼就笑得又傻又骄傲,好似他妹妹是仙女下凡,提及一句都能沾上仙气似的,看着都叫人肉麻。
“石兄,我好心提及你一句,你妹妹虽是女中豪杰,只是……我近日听闻,有人在朝中上书说了你妹妹私下办学社的事。”
“我也听闻了,怎么,你知道那人是谁了?”
同窗狠狠地叹了口气:“那人……你最好还是不要知道。”
石琮礼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