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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梦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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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琮秀看向赵幼贤,笑若清风,仿佛在看一个撒泼任性的孩子:“皇上,申屠王爷远道而来,这一杯酒理应敬上。”

    赵幼贤哑然。

    是,虽然场合不对,气氛不对,时机也不对,但是石琮秀现在依然是明珠朝的皇后,国宴之上,她敬申屠皇室一杯酒,并不为过。

    申屠威目光中有着犹疑:“想毒死本王?娘娘可真是对本王狠到骨子里了。对本王尚且如此,就不知道本王的妹妹艳公主在后宫是如何举步维艰。”

    “申屠王爷说笑了,艳公主既然嫁与我明珠朝的陛下,就是我明珠朝的人,本宫又怎会为难自己的姐妹呢。”

    石琮秀自始至终处之坦然,尽显正宫风范,倒好像是申屠威小气。

    “王爷是怕了,王爷亏心事做多了,连一杯酒都不敢喝了。”石琮秀毫不掩饰眼中的鄙夷,在众人的震惊中,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毫不犹豫地饮尽另外一杯。

    望着空空如也的酒杯,赵幼贤的心突然跳的厉害。

    她从来不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人,她那么精明,是不会以身犯险的。这是个多坚强的女人呀,连自己都不得不佩服他,她的目的还没有达到,她是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攥紧双拳,赵幼贤身子缓缓坐了回去,冷眼看着大殿上的一幕。

    申屠威瞳孔一收,显然也有些意外。不过很快,侍女便又奉上两杯酒,石琮秀举杯,递道申屠威面前:“王爷,请。”

    申屠威依旧不为所动。

    顾瀚之撞柱血迹由在,如今这位外族王爷又一再拒绝明珠朝最尊贵的女人所敬的酒,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

    群臣议论纷纷,老臣蔡徵不屑地道:“口口声声要向我朝借兵,王爷的诚意在下真是一点儿也看不到。”

    石琮秀挥手:“大家不要为难王爷,王爷对本宫有些误会,不愿意接受本宫的酒,无妨。”

    石琮秀于是抬手,又是两杯酒尽饮。

    臣子中顿时发出一阵赞叹:“皇后娘娘好气魄!”

    “正是,这才是我明珠朝皇室风范,岂是那拓国小地可比?”

    “言之有理……”

    申屠威额际隐隐浮现青筋,却始终不发一语。

    果不其然,侍女再次奉上托盘,依然是两杯酒。石琮秀甚至不说话,就笑吟吟地看着他。

    此时此刻,申屠威依旧觉得,这个女人真美啊,论五官,论性情,都比申屠艳差了许多,可偏偏就是美得叫人移不开眼,美得叫人咬牙切齿。

    身后的随侍低声提醒,于情于理,申屠威都不能再退了。于是他端起其中一杯,就在石琮秀欲饮的同时,他突然道:“慢!”

    石琮秀看着他。

    “我想要娘娘这杯。”

    “岂有此理!申屠威,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明珠朝臣们群情激奋。

    石琮秀眼中似闪过某种情绪,申屠威敏感地捕捉道,更加认定了手中的酒有问题。他假笑道:“娘娘切勿怪罪,我拓国向来以左为尊,左边这杯,理应给皇后娘娘。”

    说完,他如愿地看见石琮秀露出些懊恼的神情。

    “也罢,就依王爷的意思。”

    换盏过后,二人饮罢,石琮秀并没有回到席间,而是就这样站着,像是在等待什么发生。

    申屠威审视石琮秀半晌,不解其意。

    忽地,石琮秀笑了,她笑的同时,嘴角流出殷红的血迹。石琮秀忽然大叫道:“申屠王爷!本宫好心与你化干戈为玉帛,你为何要毒害本宫?”

    “你说什么?”申屠威一怔,才知道自己中计。

    而像是早已安排好一般,侍卫鱼贯涌入,将申屠使节牢牢围在中间。

    “石琮秀!你以为这样就能奈我何了?我乃拓国二皇子,你不怕我父皇出兵吗?谁敢动我!”申屠威怒视众人。

    石琮秀却还在笑,她猛然又吐出一口鲜血,以口型化出二字。

    我、敢。

    申屠威突然脸色一变,喉头一紧,竟是猛然咳出一口鲜血,症状与石琮秀如出一辙。

    “那六杯酒,全是有毒的……”石琮秀低声道,“申屠威,你今天别想活着走出去。”

    “你……”申屠威双目欲裂,“你这毒妇!你以为这样就能如你所愿了,我死了,我父王不会放过你的!”

    “你父王若还没死,应该已经在你大哥的逼迫下退位了。毒杀明珠皇后,为拓国蒙羞,破坏两国和平,最终自裁于狱中的二皇子殿下……你死了这条心吧,不会有人为你报仇的。”

    就在宴席之前,石聆已经收到了探子密报。就在今天早上,拓国王都的申屠信已经登基,至于申屠威,不排除他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如果赵幼贤真的借兵给他——所以,不能再给这个二皇子可趁之机。

    只有死人才没有机会。

    申屠威死后,他一奶同胞的申屠公主在明珠朝也就没了支撑,眼中只有皇位的申屠信是不会把这个妹妹放在眼里的。而申屠信根基不如申屠威,登基后必然忙于稳定局面,三年之内是没有精力扰乱明珠的。

    顾老头儿……我也只能做这么多了。

    意识迷茫之际,石聆感到石琮秀的灵魂越来越衰弱,她终于得以片刻地拿到这个肉体的主权。可惜除了锥心的疼痛,她什么也感受不到,直到有人推开众人,将她抱进怀里,大声地喊着御医,喊着救不了她要人偿命……

    “秀秀!秀秀!”身穿龙袍的人紧紧地抱着浑身是血的石琮秀,哀痛触目惊心。

    石聆忍痛捉着他胸前的衣襟,这一刻,她就是石琮秀,她彻底明白了这个姑娘的绝望。

    我就要死了,我都要死了!

    赵幼贤,你能不能信我一次!

    我是真的,我没有骗过你,我没有要伤害你……

    这个骄傲的姑娘,在生命最后的时刻,把自己藏了起来,她到死都不愿低头,这些最后的辩白,她要身体里的石聆替她说出口。

    石聆被这激烈的情绪撞得晕头转向,好半晌,她才缓缓开口,道:“阿征……”

    赵幼贤浑身僵硬。

    景仁帝次子赵征,字幼贤。

    这个名字,已经很多年没有人叫过了。还记得那年杏花微雨,他们在公主府初遇,她叫他赵公子,他起了调戏之心,便道,你会是我妻子,不必这么见外,叫我阿征。她没有寻常女子含羞带怯,也没有顾忌世俗礼教怒骂他唐突,而是大大方方地叫了他的名。

    阿征,你看这里的景色多美。

    阿征,你看我这幅字写得怎么样?

    阿征,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

    洞房花烛,他挑开大红的盖头,她美目盼兮,抬眼望他,羞怯中带着顽皮。

    阿征……

    多久了,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恍惚好像已经过了一辈子。

    “秀秀……是我,秀秀,你快把解药拿出来,我知道你有的!”年轻的帝王抱紧了他的皇后,声音颤抖,“我们不吵了,不斗了,我让步,我不逼你了,秀秀……”

    石聆狠狠地摇头,染血的指尖抚摸过这个石琮秀深爱过的男人的脸颊,用尽最后的力气交代了这姑娘的遗言。

    “阿征,石琮秀……从来没有骗过你……”

    “秀秀!秀秀!”

    脑海中回荡着男人的哭喊,石聆的意识被这具身体本身的感情冲击得几乎要消散。她忍不住问石琮秀:为什么,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你爱她,他也爱你不是吗?

    你为什么要下这么狠的手?

    因为我累了啊。

    爱上一个帝王太累了,我能帮他一次,帮他两次,可我受不了他身边一个又一个的女人,我受不了他日渐地怀疑我不相信我,我受不了他的心离我越来越远……

    我爱他。

    可爱他太累了,我不想爱他了。

    石琮秀死的时候才二十六岁,这个少年成名的皇后过早地见证了太多的现实,当丈夫的心也渐渐远去,她恍然回首,身家单薄地他发现自己一无所有。

    于是她选择了放弃。

    这就是前世石琮秀的命运轨迹,为什么要给她看这些?

    这是石琮秀原本的命运吗?

    这又和她的穿越有什么关系?

    她的灵魂,是石聆啊!

    猛然惊醒,石聆发现自己已经脱离了梦境,此刻,她又回到了山寺庭院之中。那拱门口,长廊下,身着袈裟的僧人背对着他,宁静伫立。

    垂柳遮住了他的面庞,但不用问,石聆也知道是他。

    罪我国师,这一切背后之人。

    石聆快速地整理情绪,从石琮秀的情感中脱离出来,她拜会道:“见过禅师。”

    罪我侧过身,没有回应她,像是在对空气说话一般。

    “石琮秀死后,惠仁帝赵征醉心享乐,不理朝政,大全被沈氏一族撺掇,三年后,拓国攻打明珠朝边州,朝廷经过沈氏迫害后,再无可用之将,军机散漫,军备落后,很快便被攻下边州三郡。而靺鞨也东山再起,誓报当年之仇,接下来的数十年间,战火不断,天下大乱,民不聊生,天下之大,再无乐土……”

    和尚的声音低沉中自有慈悲,仿佛佛音绕耳,将后世的命运娓娓道来。

    石聆感受得到那诉说之人悲天悯人的大情怀,可是……那又与她何干呢?

    “阿弥陀佛,贫僧时常会想,若能重来一次,这一切是否能改写,后世百年的芸芸众生可否免于劫难……”

    石聆沉吟。

    天道无常,世间本就有这样那样的无奈,正因种种不圆满,才构成了这个世界本身。人,总要为自身的选择付出代价,若事事重来,事事公平,其实便是没有公平。

    没有所谓的逆天,逆天而行,同样要付出代价。

    “国师,将我召唤到这个时空的人是你吗?”石聆顺从心底的声音,问道。

    “石琮秀本就是太阴星入世,这一切都是你命中注定。”

    “那石聆呢?石聆又是谁?”

    如果她本是石琮秀,那么现代的一切又是什么?现代的亲人情何以堪?

    僧人摇头:“石琮秀前世发下毒誓,生生世世不与帝王结缘,但她天生后命,又岂容改写?贫僧以解命之法将你七两命拆成三四,只留一魂一魄于当下,这才瞒过天道……”

    而剩余的魂魄,则在机缘巧合下被牵引到石琮秀的下一世,也就是现代的石聆身上。

    一魂两体,一身两世,故两世皆魂魄不全,神智不稳。

    原来,这就是她浑浑噩噩的童年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