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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别笑了。”
回城的马车上,石聆终于忍不住炸毛。
这个男人是这样的吗,不过就是改变个关系,她原本以为和从前相处也没什么不同,结果淮阳世子一秒钟画风全变,傻呵呵地乐了一道,笑得石聆背后发毛。
“噢。”王焕的态度倒是一如既往地好,只是眼里的笑意依旧藏不住,再次被石聆瞪了之后,他忍着喜悦埋怨:“这就好像一个小孩子,非常喜欢糖人,他攒了许久的钱,终于买到了,根本压抑不住心中的喜悦,逢人都想炫耀,你强迫他不许高兴,这非常不合理。”
还有脸跟她讲道理?
石聆觉得再度对王焕这个人改观了。大概他本性就是这样子,以前为了给她留个好印象,过得不知道多压抑呢。想到淮阳世子每次脑子里想着古怪的念头,表面上还要装成正儿八经的样子,石聆也笑了。
感觉手掌又被捉了过去,石聆收了笑:“快到家了,放手。”
“怕什么?”王焕一脸无畏,“我自己的糖人儿,我难道还得偷着吃?”
什么糖人啊吃的!
石聆脸色一绯:“不行,被看见对你不好!”
王焕无语。
什么叫对他不好?
要不好也是对她吧?
她把他当什么了,大姑娘吗?
石聆要是个男人,肯定是个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可惜王焕不是,他甚至说过,他最不爱当君子。他恨不得立即就昭告天下这姑娘他订下了,叫那些阿猫阿狗姓孙的姓赵的都离远一些!他忍了很久,如今好容易得了名分,还不大张旗鼓地行使权力,他王焕也白卧薪尝胆了!
石聆如果得知他心头所想,八成会笑骂一句——你那叫卧薪尝胆吗?你那叫居心叵测!
“你正经点,我要问你正事。”石聆努力睁大眼睛表示自己的怔忪。
可惜王焕还是心不在焉。
幸福来得太突然,还不许他多沉醉一会儿了?
见石聆真要生气了,他才在她手背上安抚地拍了拍:“我知道你要问什么,官银的事?嗯?”
石聆点头。
她之前恍恍惚惚,如今清醒了,第一件事就是担心起王焕身上的皇差。
“皇上说你立了军令状,如今一月之期马上就到了,你又提前跑了回来,打算用什么交差?”想到这里,石聆就有些自责。
若非为了她,王焕还可以在曲江拖上一段时间,有曲江的事在,皇上也不好催他。如今倒好,他自个儿跑回来,拖也没得拖了。
“阿聆,其实我回来第二日夜里就秘密往宫中面过圣了,你不用担心。”
石聆颔首,她就知道,王焕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
“灾银有眉目了?”
“有。”王焕正色道,“但还需要时间,不过事有轻重缓急,如今朝廷最急的不是钱的问题,想必皇上心中也有思量。”
“阿聆,你还记得晋阳千金符吗?”
石聆颔首。
怎么会不记得。
一夜之间,整个晋阳一片惨状,多少人家禁不住打击精神崩溃,更有甚者家破人亡,连知府一家都受到牵连。她前几日还见过白瑞娇,若非千金符,她此时大概还被孙府奉为上宾吧,又哪需面对孙夫人刁难?
“那日听你说了千金符的事后,我便觉得奇怪,后来暗中见了白知府一次,打听到了一些事。”
石聆心中顿时又了猜测。
“是否……与朝官有关?”
王焕一怔:“你猜的?”
不得了,他这个准媳妇实在是太聪明了。
石聆沉吟片刻,道:“当日孙璞玉上白家报案,白知府曾带兵去了一趟白云观,回来之后便态度大变,我猜想,他多半是在白云观得到了什么信息,让他认定千金符背后的势力他惹不起。官惹不起的,当然是比自己更大的官了。白知府一家是从京城迁来的,那他害怕的人多半也在京城。”
王焕听得饶有兴味:“那你再猜猜,这个人是谁?”
石聆看了他一眼,轻飘飘地道:“太子。”
王焕怔忪。
他以为,她最多会说出“沈国公”,没想到她想得更远,连沈国公的目的都说出来了。
不得了,石姑娘康复在望,火力全开了。
“想听理由?”石聆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内敛,笑起来像只胸有成竹的狐狸,“还想逗我玩吗?”
“不敢。”淮阳世子可乖了,“我是抱着探讨和交流的目的,绝无逗弄之心,还请石姑娘不吝赐教。”
这吃瘪的一天,总算搬回一成,石聆似乎找到了自己熟悉的位置。
“我只能给你讲一半,因为另一半我是懵的。”
王焕失笑。
这可太谦虚了,这种答案不是谁都懵得出的。
“我没开玩笑,”石聆正经地道,“从我进京以来,太子一直处处针对我。我一直想不明白,我与他并没有接触,石家底子也清白,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我得罪了太子,但我不知道。我细想我从前的种种,唯一我不知底细的对立面就是千金符的幕后掌权人。而这一次,沈皇后对我多加刁难,所以我猜测,这事沈家人也脱不了干系。加上白知府当时的反应,联系起来,我就猜测,这事多半和太子有关。”
沈家的事就是太子的事。
只是有一事她一直不愿意说,是因为王焕。
“王焕,淮阳侯府……”
“淮阳侯府自然是沈国公一系的。”王焕看出她眼中的担忧,安抚道,“我母亲是国公府出身,一直听命于皇后,我父亲早已被酒色掏空了身子,淮阳侯府一直没有明着站队,不是因为它中立,而是因为沈国公不屑于用它,它也没有什么用。”
这时候,王焕其实有些感谢淮阳侯的,他的堕落,不知不觉成了他的保命符,反而拦住他被推向泥潭的脚步。
“那你呢?你也拥护太子吗?”石聆问出自己一直都想问的事。
“你说呢?”
石聆眨眨眼,别过头。
“我觉得你应该另谋出路,边州也好,哪里也罢,如果你没有对抗太子的筹码,至少要远离京城,到他手伸不到的地方去。太子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
王焕笑了:“我那么怂啊,只能跑?”
“这不叫怂!”石聆不爱听了,“这叫迂回作战!”
“好好好,迂回。”
媳妇说的都是对的!
“你放心,太子这事,我心里有数。”王焕笑眯眯地摇着扇子。
太子?
他能坐多久还不一定呢。
不过石聆有一句说得很对,当筹码还不足以对抗你的敌人时,回避战术也是必要的。
“其实,我担心的是另一件事。”
王焕面色凝重,石聆心中已紧:“什么?”
趁着石聆紧张,他猛然倾身,在石聆嘴角轻啄,同时低声道:“……什么时候娶你过门。”
石聆身体一僵,酥麻感顿时涌上四肢百骸,等回过神的时候,淮阳世子已经跳下马车,大声地叫着腊九开门,你家姑娘回来了。
这人!
石聆用力揉了揉脸,努力装作没事人的样子下了车,以一个晚归女子该有的内疚和含蓄,面对自家火眼金睛的兄长。
石聆的伤日渐起色,重整旗鼓后,她上书回报了景仁帝,说自己近日便能回朝。景仁帝果然绝口不提她这个五品女官是临时的,高高兴兴地欢迎她早日回来,继续为明珠朝卖命。
而在进宫的前一天,石聆又做了一件事。
这件事连王焕都很意外。
石聆亲自登门拜访了安阳郡王府。
虽然已经提前奉上了拜帖,但是当石聆真的站在王府前的时候,赵幼贤还是一阵恍惚,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秀秀……你来了。”
赵幼贤面色有几分尴尬,这是从前她所知道的赵六公子绝不会有的神情。
其实一件事,伤害得往往不只是一个人,罪我揭开谜底之后,赵幼贤的突然出现,他对自己的态度,全都得到了解释。石聆反而第一次看懂了这个一直以笑容掩饰所有情绪的男人。也第一次相信了,他并不是在开玩笑,他的每一次求亲也许都是认真的。
赵幼贤是真的在对她好,是努力在弥补“她”。
“好久不见。”石聆开口,居然有恍如隔世之感。眼前的人和幻境中的天子的身影重合,一样的眉眼,一样的身形,仿佛什么都一样,又仿佛根本就不是一个人。
“秀秀,对不起。”赵幼贤沉声。
石聆摇头:“你没有必要和我说对不起,是我执意要见你师父,你是在帮我,我应该谢谢你。”
赵幼贤面露苦涩:“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件事。”
“噢,那还有别的事吗?”石聆突然正色,“你还做过其他对不起我的事吗?你可以说出来,我再考虑要不要原谅你。”
赵幼贤一怔,随即失笑。
“秀秀。”
宠溺的,无奈的语气。
从前的他,是没有机会这样说话的。因为一直以来撒泼耍赖的都是自己,至少在外人看来,一直都是懂事又聪明的石聆在包容他的胡闹和玩笑。
“赵幼贤,”石聆看着他的眼睛,“我问你,你是赵征吗?”
终于来了。
赵幼贤沉默,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是赵征,他又不是那个暴君赵征。他有着赵征的部分感情和记忆,也有着这辈子作为赵幼贤在郡王府成长的点点滴滴,他和赵征是同一个灵魂,却是两个不同的人。
半晌,赵幼贤摇头:“我不是他。”
我永远不会是他,赵幼贤想。
赵征是一个失败者,但他不是。重来一次,这将是他们最大的区别。
“那不就结了?”石聆笑了笑,“我也正好也想告诉你。我不是石琮秀,至少不是你以为的那个石琮秀,我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所以你不必对我道歉。该道歉的是赵征,而原不原谅她,是皇后石琮秀的事。”
她不是她,他也不是他,新的一辈子,谁也别背锅,谁也没对不起谁。
赵幼贤心里的大石似乎终于落下,但同时,也有些淡淡的失落蕴含心间。石聆不怪他,这是好事。而没有恨,自然也更不会有爱,他们之间,恐怕也仅止于此。
一切有一次应了师父的话,这一世,他们没有缘。
就不知,那和她有缘之人又是谁呢?
“我这次来,其实是想再问你一件事。”
“你说,只要我知道。”
石聆凝眉,郑重地道:“我想知道,上一世,王焕怎么样了?”
赵幼贤一怔,压抑住心头的苦涩。
看来无须他操心,她已经找到那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