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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不去 回不来(0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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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过几天,大家都要去乡镇上班了,从学校门跨出去,就进政府大门。从一个只知读书的小青年,一下就成了政府干部。既是荣光,也面临着未知的压力。但,你们是一群不知世事复杂的单纯的小青年,有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朝气,不用怕。你们赶上了好时代,努力吧,年轻人。”二爷举起酒杯对山椿他们说道。

    “谢谢二爷。”大家一齐举杯。

    “好好干,做官就要做大官,我们好沾光。”乐队长也举杯相敬。

    “谢谢乐队长。”大家冲乐队长笑笑。

    “唉,还是你们命好,赶上好时光了。我为什么不晚生几年?”君姐端起了杯子,看着山椿几个弟弟妹妹,无尽的伤感。

    “君姐别悲观,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山椿劝慰君姐。

    “我也敬你们一下吧。你们成功了,我失败了。祝你们前途似锦。”胡仁昌也端起了酒,心里流着血,脸上露着笑。

    “小胡,你也不气馁,世上的路千万条,老天总会给每人一条路的。”山椿妈妈说。

    “好,我想也是。天无绝人之路。谢谢。”胡仁昌起身把酒喝了。

    “要当好干部,记做两点,一是不贪,二是干实事。做到了一定是好干部。”二爷又说到。

    “记住了,二爷,不贪、实干。”山椿几个齐声说。

    “那就祝各位成为国家的好干部。”乐队长说,大家端起了酒杯。

    “一定努力。”几个人一齐端标喝了。

    这个世界对我们展开了搏大的胸怀,我们将在这属于我们这代人的舞台上演绎各自的人生。在这个变幻莫测的大千世界,我们的人生将如何呢。如二你爷所说,不贪、实干,还有呢?我们就得一辈子几辈子,一代代人做这城市户口的奴隶吗?户口到底是个啥?农门能跳出去吗?一个农字就让人这么难吗?

    晚上,山椿看着满天的星晨,听着鸡鸭的叫声和远山传来的犬吠,思考着未来之路。

    三月十二日下午两点多钟,罗汉村那高音喇叭里传出嗞嗞的电流声,然后播放歌曲。章家湾在对门坡上干活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话计。他们知道,肯定是乡上有重大紧急通知要播送,临时开广播以往就是这样。

    “通知,通知,播送紧急通知。”一阵音乐声过后,响起了女广播员的声音。

    “接黄莲乡人民政府电话通知,请四县村八组章山椿同志于今日下午赶到黄莲乡政报道上班。请……”

    “哦,叫山椿今天就去上班。”章山火听清楚了。

    “四娘,四娘……”山火跑到坡前嘴嘴上把手圈成喇叭状高声喊。

    山椿和妈妈哥哥正在后坡干着活儿。听得山火的声音,就停下来,倾着耳朵听。

    “山火,喊啥子?”妈妈高声问。

    “四娘,乡政府广播通知,叫山椿马上到黄莲乡报道上班。”山火又喊。

    “真的吗?”山川高声问。

    “当然是真的,这事可不能开玩笑的。”山火急忙喊。

    “哦,晓得了。”山川回答。

    “快,回去收拾一下,马上去。”妈妈提起锄头,拿起了背篼。

    “不是说十五号报道吗?”山椿有些疑惑。

    “别管那么多,叫去就去。”妈妈边走边说。

    “这么远,怎么来得及?”山川很担心。

    “大娃,你送你弟弟吧。”妈妈又说,

    “不用送,送还不是一步一步的走。我到观音乡那岔路口看爬不爬得到过路车,到南津,我去找我同学送,他有自行车。”山川盘算好了。

    十分钟后,山椿背着妈妈捆好的背包,那是一床棉被和几套换洗衣服,手提一个网篼,装了洗漱用的两条毛巾和牙刷等生活用品。还有一个草绿色的帆布仿军用挎包横在山椿的肩上,装了山椿喜欢的几本书。山椿出发了,没有走去乡上的大路,去也没车,从后山走的一条小路,能近两三里路。

    “爬车要注意安全。”妈妈和哥哥把山川送到后山垭口,看着山椿走远了,妈妈还在叮嘱。

    “师傅,搭个车,师傅,搭个车。”山椿一路小跑着来到观音乡去南津的岔路口,就看见一辆手扶式拖拉机飞快的开过来,山椿晃着手大声而焦急的喊。

    没希望了。拖拉机冲过去了好几米,山椿在后面追着。就在山椿失望的时候,拖拉机停了。

    “谢谢师傅。”山椿跑过去爬上车。

    今天运气特别好,这司傅开远了还停车了,山椿心里非常非常的感激。要知道以往来上学,司机们看见有人想爬车,是稍慢一下,诱人去爬,然后加速一冲,甩人大跟斗,伤人不少。

    “你是章家湾那个山椿吧。”师傅问。

    “是的。”山椿回答。

    “你认不得我,我认得你。我姐嫁到你们队上。”师傅说。

    “哦,谢谢。”山椿回答。

    “听说你考上干部了?”师傅开动了车。

    “是的,下午突然通知我去报道。”山椿说。

    “在哪个乡?”司傅问。

    “黄莲乡。”山椿觉得这司傅今天特亲切。

    “远哦,我只到南津,有事,不能送你去哈。”司傅这客气,山椿有些不解。

    “不用,到了南津,我自己想办法,没车走路也行。”山椿心里疑惑,今天的拖拉机师傅怎么改性子了。

    “师傅,好多钱?”在南津,山椿下了车,要付车钱。

    “不用了,是熟人,不然我也不让你搭。没看清你那阵,我看你想搭车,怕你爬车,就把车开的飞快。主要是路上爬车的人太多,没办法。当官了,以后照顾到我们哈。”师傅笑笑,着开拖拉机走了。

    当官真好。

    “黄莲乡人民广播站,现在开始广播。”在同学宗建忙着回去放广播后,山椿又沿公路走了十里路,终于到了黄莲乡政府门前,刚好,乡政府的广播开始播音。

    山椿站在大门前,看着这座由条石砌成的政府大院,临街一排包括门洞一共是七间,上下两层,院内正对大门的是一个大礼堂,开大会用的。大门和礼堂之间是院坝,中间有一个由条石做栏杆的随圆形水池,既是美观,也是消防蓄水之用。

    走进大门,见四合院两边各是一层十七间房,全院走廊连通,石头立柱沿阶沿支撑,全是小青瓦屋面,进大门的左右两边各有两颗大榆树,整个大院干静整洁。

    乡政府不是应该很热闹的吗?通知我来报道,难道没有一个欢迎和接待的?山椿对这个他即将天天生活的大院打量着,院里没有一个人,静悄悄的。

    财粮刘大姐站在办公室门口,看着背着个背包,提着网篼的瘦长年轻人站大那里张望,应该是乡里来的团委书记吧。还说他这么远,又没车,通知又晚,是赶不到的,结果还来得快。

    “是章山椿吧。”刘姐问。

    “哦,刘姐好,是我,章山椿。接到通知来报道。”听到声音,山椿转过身来,见是政府财粮刘姐。

    “哦,还来得挺快的嘛。来,先把东西放在客铺里。”刘姐手里拿了一大串钥匙转身向大门左边一排房走去。

    “今天晚了,领导们都下村去了,先住这客铺,等领导安排了寝室再说。”刘姐打开一间房门,把山椿让进去。

    “好的,刘姐。”山椿把东西放在客铺的床上。

    “里面角角上是伙食团,去吃饭,晚了没有了。”刘姐取下一把房门钥是交给了山椿,走了。

    山椿打量了一下房间,不大,就十四五个平方,一张床,一张圆凳子,一个两抽的小办公桌,中间从房梁上一根电线吊下一个二十五瓦的白炽电灯,没有装饰,全是石头的本色纹路和錾子修整时打下的整齐的条状花纹,看上去倒也清爽。客铺的床是平时接待过客人的,床单被子齐全。打开房间后壁一个两扇木板窗扇,窗是用六根钢条做了防护的,窗外是一口水井和一排洗衣台,难怪房间里有些浸润。

    “啪。”山椿对房间里的电灯感兴趣,伸手拉了一下吊线开关,灯亮了。比家里那灯亮多了。由于电压足,灯很亮,山椿感到心里亮堂。

    食堂是占了四间房,中间隔开成两大间,一间摆了两张饭桌,一间是灶房,灶房的一角开了一小后门,可以通向房后院外,供政府干部洗衣打水进出,另一个转角开门进去一间房是炊事员的寝室。

    山椿看见灶房里有两个人,一个有七十来岁,一个六十多岁,两人没事,正坐在那时扯闲篇,灶堂里有火光照映出来,灶台上锅里的热汽冒出。

    “你是哪个?”见山椿在门口乡望,六十多岁的人问道。

    “我是新来报道的。”山椿回答。

    “啊,是新来的团委书记吧。进来,刘主任打了招呼,我们正在等你。不然都吃完收拾归一了哦。”六十多岁的人很热情,笑着起身相迎。

    “刘雪梅还说不晓得你好久来,叫等到七点就不等了,你娃来来得快嘛。”七十多岁的老者也站起来笑着说。

    “哦,谢谢。”山椿说。

    “客气啥哟,吃饭。”一会饭菜上了桌。一个炒肉丝,一个炒青菜,三碗白米干饭,三人围坐。

    “我叫章山椿,你们怎么称呼?”山椿吃着饭问。

    “山椿哇。年轻人不错。我叫李孟德,大家都叫我李大爷。政府煮饭的,退了休,儿子大奎顶了班。今天他回家农忙去了。这个是魏老头,大家都叫他伪政府。”李大爷笑着说。

    “你信他的,猫儿都杀来吃。我姓魏,叫魏长荣。你叫我魏大爷吧。”魏长荣也笑得灿烂。

    “政府就你们两个人吃饭?”山椿问。

    “不是,今天他们全都下乡去了,这里不是农忙了吗?春耕生产开始了,平时不忙时还是有人吃饭的。”李大爷说。

    “住哪儿,搁好没得?”魏大爷关心的问。

    “好了,刘大姐安排我住客铺,说是等领导回来再说寝室的事。”山椿回答。

    “没事儿干,来,我们打牌。”说话间,李大爷收拾好了锅碗瓢盆和灶台。

    “不打吧,我想去街上转转看看。”山椿说。

    “看啥子哟看,一个尿脬场,撒脬尿可以走通街,以后天天看,怕你还要烦。”李大爷说。

    “就是,这个场除了上面的粮站,就是政府对门的供销社,和下面的老街,加起来没有三百米,没看头。”魏大爷也说。

    “这个牌我认不得啊。”在李大爷寝室里,山椿见他们拿出一种长长的方形牌,上面的图案山椿从来没见过。

    “啊,你们家那里不打这种牌?”魏大爷问。

    “没见过。”山椿不想打牌,也不会打牌。

    “这叫长牌,也叫川牌。也可以打斗十四和乱搓。你要学到,这里人人都会打,没事的时候就只有玩这个。”李大爷说。

    “又不兴赌钱,没事儿。”魏大爷鼓动山椿。

    “可认不得,怎么打?”山椿还是不想打,也不想学。

    “这种牌本来是四个人打,三个人也可以,只是不要小家。小家五块牌,大家十七块,庄家十八块。你先认牌,认熟了就会了。”可能是乡上没娱乐活动,两人大爷硬是要山椿凑角子。

    不要说认牌,光是抓牌和捏牌都搞得山椿手忙脚乱,几次不想打,可两个老头没事干,一心要把山椿教会,哪里肯放山椿走。

    我上班当干部的第一堂课就是这样?我上班当干部的第一堂课就交给这俩老头了?我上班的第一个晚上就窝在这个地方认牌了?

    山椿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第二天早上六点,山椿习惯性的起了床,打开房门,穿过院坝,到政府大院右边角落上了厕所,见政府大院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响,山椿才意识到这不是学校生活了,作息也得改变。

    山椿在房门前站了许久,见伙食团那边透出了光亮,便拿着盆子过去。

    “起来哪么早干嘛?”李大爷看见山椿起这么早就问。

    “习惯了。”山椿回答。

    “锅里有热水,洗脸。”李大爷切着菜说。

    “不用,习惯了冷水。”山椿打开后门,门口处也有一口井,水很好,齐井口了。

    山椿在井里提了几桶水把伙食团的缸子灌满,然后洗了脸。

    “还是睡会吧,大家都要七点,广播叫了才起床,有些懒的,没事儿的,头天喝酒多了的,要睡到十点才起来。”李大爷说。

    山椿点点头回到寝室,拿出上次在县城考试时买的历代诗歌选看着。

    早饭是各自陆续到伙食团吃的,山椿吃饭时见到了黎书记。相互认识了。

    “你的寝室就安在岳永珍隔壁那间屋,现在是空着的。今天九点半在礼堂要开一个全乡春耕生产动员大会,参会的是全体乡干部,五大员,村两委干部,到时你要参加。”黎书记对山椿说。

    “好的。书记。”山椿应答。

    山椿从伙食团出来,碰到一些大院里的人,山椿不认识,只得见人就点头,见人就笑笑。这些人有的对山椿回以点头,有的对山椿笑笑,有的对山椿视而不见。互相不认识,也只有这样。

    “刘姐,黎书记说叫我住岳永珍隔壁那间房。”山椿来到办公室,见刘姐正在准备今天的会议记录。

    “那间房,怕是不好住哦。”刘姐在心中嘀咕。

    “哦,上午要开会,你把会议记录做一下。空了,你去找岳永珍,叫她收拾一下她隔壁那间屋子里的东西,就说黎书记安排你住那里。”刘姐把会议记录本递给山椿。

    “我自己收拾就行。”山椿接过会议记录本。

    这娃娃还是太年轻,看不懂事世。刘姐看着山椿的背影小声说道。

    这会议记录怎么做呢?回到寝室,山椿看着黄莲乡政府村干部会议记录本犯起了难,从来没见过这东西,怎么办。

    去问人吧,都当乡干部了,连个会议记录都不会,不是笑话吗?不问,又确实做不来,整不好,也是笑话吧。

    山椿坐在桌前思考着,打开了那本会议记录翻着看。

    蚕桑工作会议记录,时间,……地点,……参会人员……主持人……一、分管副乡长袁家兴讲话:……二、……哦,会议记录是这样啊。山椿又翻看了几个会议记录,格式一样,只是内容不同。

    呵呵,处处留心皆学问,看个会议记录本也可怪学本事。山椿笑了。

    春耕生产动员大会,乡长朱万山作了动员讲话,主管农业的副乡长袁家兴做了工作安排,主要是推广温室育秧,就是老百姓说的火烤秧。

    对温室育秧乡政府对各村下达了推广面积任务,要求各村必须完成,对完成的有奖励,对完不成的要进行惩罚。另外一个工作就是对前年前工作会议布置的桑树栽种情况进行全面检查,明天乡政府将组成九个工作组对各村进行检查,检查工作采取抽查和统计相结合的办法进行,时间一天。工作组由驻村干部负责,抽调各村蚕桑员交叉验收检查。

    工作安排结束后,书记黎相元作了总结发言,强调了推广温室育秧的重要性和必要性,要求各村支部村委要交此项工作纳入当前工作的重中之重,乡政府将对些项工作的考核奖惩逗硬,并纳入年终评先考核。

    最后,书记示意章山椿椿上台,山椿的脸一下红透了,还是第一次上台站在这么多人面前,并且这些人都是村里的干部,还有那么多乡干部和五员都齐刷刷的盯着山椿。

    管他呢,自己也是干部,怕啥。山椿在心里为自己壮着胆,放下会议记录本,走上了礼堂大舞台。

    “这个是乡上新分下来的团委书记章山椿,以后就要和大家一起共事,工作,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年轻人的工作。大家欢迎。”黎书记介绍道。

    下面响起了稀拉拉的几声掌声。

    “初来乍到,请大家多关照;才出校门,请大家多指教。”由于没想到黎书记会突然叫自己上台,没有准备,山椿只得微微弯腰鞠躬,抬头挺胸套用了一句社会上听来的跑江湖的人说的话。

    “哦,还懂礼貌嘛。”

    “哦呵,还会说话嘛。”

    “就是太嫩了点,干得成事不?”

    “瘦得像根麻秆,跑得动乡下的路不哦。”

    台下面一片嗡嗡声。

    书记抬了抬手,压了压堂,宣布散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