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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岳城的城楼并不高,还有些简陋。百年来在酷暑和严寒中日日屹立于此护着身后的百姓。此番城内遭此大劫,烈风灌入四壁疮痍的城楼,发出呜呜声响,如泣如诉,似在传递着无尽忧愁。白芑坐上城头,师尊带出来的最后一壶白露仙陪着她。仰面倒入口中,却发现早已滴酒不剩。扔了酒壶,身边还有几坛烈酒,正是适合现在的心情,咕噜咕噜,朦胧的眼睛里爬上血丝,酒气顺着打嗝声喷涌而出。
城内祭祀之声不绝于耳。按照高岳城的习俗,过世者的亲属应当身披麻衣,手执招魂棍,环城而行三日,逝者方可入土为安。
赤狐屠城,尸横遍野,如此城殇,多少百姓断门绝户,城内幸存者均是自觉披上麻衣,为那些遭遇不测的乡亲执棍环城。队伍从城门贯穿了整座高岳城,看不见尽头。素色麻衣连成一条坚韧的线,蜿蜒曲折却透着强悍的气息,也许这就是凡人的心念,信念,越是压迫越是坚不可摧。
周允婷押着“只剩一张嘴”的狐妖和大通峰弟子先行回元青派,小通峰弟子将会留在城内帮助百姓重建家园。
御剑而去时她回望城头上嗜酒的白芑,心中五味杂成,这样的女子,何以值得你如此偏袒。
白芑感觉到射向自己不大友善的目光,猛地回头,元青派弟子早已绝尘而去,看到的只是消失于天际的白衣,点点剑光也隐入高云。
“你还是不告而别了吗?”她苦笑了一下,“我还未谢你呢,为何总是如此。”
仰天大笑,眼角有些湿润。董小妖,阿美,阿朗,翠儿娘......出现在她生命里多么鲜活的生命,原来可以忽然消失,一开始还有人想念,渐渐的只会偶尔记起,或许过不了多久坟头的草盖过黄土,便像这个世上从未有过你。
所以,不是应该好好珍惜每个相处的时光吗?何以,不告而别?
城内大丧,不适合御剑,白芑摸索着爬下城楼,踉跄地往回走,这里的气氛太过压抑,我不喜欢,她龃龉着,我还要去找白衣小哥哥呢,这么骄傲,谁给你的自信。哼。——真是喝醉了。
总算是回到了高岳城内的客栈,此时客栈里空无一人。她的脚步有些凌乱,倏地撞开客房的门,却不小心撞进一个人的怀里。
楚文歌愣在当场,怀里的白芑一动不动,阵阵酒意混着少女特有的芬芳冲入他的鼻息,脑中轰然炸开,心跳瞬间加快。
白芑醉眼朦胧带着氤氲水气,感觉自己投入的这个怀抱如此熟悉如此温暖。她轻轻抽了抽鼻翼,如森林大海般令人安心的感觉填充了她的整个五脏六腑,她突然双手环住眼前之人的腰身,把头紧紧地贴在他的胸口,喃喃道:“我就知道你没走。”
楚文歌的脸上泛起红晕,耳根滚烫,双手微微举起不知如何是好。这丫头醉得如此厉害,撇了一眼自己放在她房内的酒,真是多余。
“你知道我为何来西南吗?”怀里的白芑还在自语。楚文歌轻轻推了她一下试图抽出身子,却没想到她的手越环越紧。
“我不让你走。”
屋内的气温不断升高,端是楚文哥如此自律淡定的人也已心乱如麻。她喝醉了,也不知自己抱着谁便这般胡言乱语。
“楚文歌,楚师兄,我以后不要和别人一样叫你楚师兄,我要叫你文歌。”
明明狂跳不止的心却陡然漏了一拍,微微颔首看向怀中之人,白芑恰巧也抬头望向他,眼里写满烟雨朦胧的诗情画意,让人心动:“文歌,文歌,文歌......”越来越轻的呼唤,低得像是悄悄埋进心里。
楚文歌的手终于落了下去,轻轻环住怀里的人,他要护住这世间最珍贵的宝贝。
“呼,呼,呼~”唤着文歌的呓语渐渐落下代替而来是白芑惊天动地的呼噜声。
楚文歌总算冷静下来呼出一口气,无奈且溺爱地笑了笑。这个丫头真是......是你撩了我,你就这样睡着了。
“头疼!”白芑翻转着身子,踢飞了薄被。做梦了,她闭着眼睛嘴角还含着笑:“文歌,嘻嘻。”接着“呼呼”声继续响起。
床沿楚文歌端坐于竹椅上,不自觉地笑了笑。许是他自己都没发现为何变得这么爱笑。
昨夜他并未离去,守着醉酒的丫头,生怕她半夜跑出去又胡乱抱着谁。
不对,是谁?呼噜声顿时停住,面向床内的白芑突然清醒,刚刚睡眼惺忪之际似乎看到有人在床边。
先下手为强,白芑翻身一掌劈来。就在她的掌风离楚文歌面部只有丁点距离的时候,她生生收回了这波突袭。
四目相对,莫名地脸红,白芑感觉到自己心如擂鼓,立刻要冲出胸腔。
“你,怎么在这里?”小声地询问了一句,不知道自己刚刚睡觉时的糗样是否被看见。
楚文歌微微侧身,白芑便看到桌上放着的酒壶。给我送酒来的?
“早知道也不用我多此一举。”楚文歌说道。
如果此刻的心情可以具象化的话,白芑头顶定是天雷滚滚,噼里啪啦,一片凌乱。
“你昨晚就来了?”
“......”
“昨晚,昨晚我做了什么?”
“......”
“还是我说了什么?”求求你告诉我吧,白芑顶着苦瓜脸都快崩溃了。
楚文歌嘴角不经意地上扬,带着戏谑之意说了一句:“文歌,嗯。我看可以。”
起身,向外走去。留下灵魂都被惊出体内的白芑。
他笑了,他刚刚是笑了。不对,他还说了一句什么?文歌......!!!难道我昨晚不是做梦!
那我抱了他?白芑倏地伸出自己的手左右不停地看,抱了他,跟他表白。这算是表白吧?那他是什么意思?为何走了?为何走了......还没说清楚呢!
屋内,白芑的头发被自己抓得凌乱不堪飞了起来。大跨步在狭小的空间里走来走去,“啪”撞到了桌脚。“嘶—”这么痛!气呼呼地坐回椅子上揉着脚尖,心思却不停飞转,现在要如何,出去找他吗?找到了说什么呢?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喝什么酒!丢脸!眼角却瞥见了楚文歌昨夜带来的那壶酒,压低眉头,他不饮酒,却带酒给我。莫非……在他眼里我就是个嗜酒如命的人?呼了口气,新的念头刚刚要起,门外传来叩门之声。
“是我。”
楚文歌!!!白芑登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慌里慌张倒不忘捋了捋发丝。
“进,进来。”有些结巴。
“吱呀——”白芑紧张地盯住门口,白皙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这么好看!
“嗯?”
白芑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竟然紧紧盯着人家的手。
“喝点粥。”
“粥?”啊,楚文歌端着一碗小米粥。这两日城内祭奠亡者,这家客栈根本没有开伙招呼客人。元清派小通峰弟子则是落脚于城中大户的独立别院里。莫非这碗粥是……
白芑从早晨醒来整个人便云里雾里地飘。傻笑着接过米粥,诱人的香味扑面而来,浓稠的小米粥上飘着细碎的葱花。
“这……”
“我,第一次熬粥。”略带生涩的话语从楚文歌嘴里悠悠飘出。
果然是他熬的,白芑捧着这碗粥感觉全世界最美味的珍馐都无法比拟。
“谢谢楚,楚师兄…”
“嗯?”楚文歌的眼神讳莫如深。
白芑被看得有些紧张无措,是我说错什么了?楚文歌突然摇了摇头讪笑地伸手把她飞到天际的一簇发丝捋好。白芑脑中电光闪过猛然惊醒:“呃……文,文歌。”细弱蚊蝇之声。
“什么?”
“文歌......”带着少女的娇羞。
空气中像飘着无数粉色泡泡,甜蜜,静止。
“滋—滋—滋—”什么声音。
“滋—”还在抖动。抖动?!
传声雀居然在响,这个蒋昊秋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传什么声!臭小子,存心的吧!
楚文歌疑惑地看着她。
白芑哈哈笑着掩饰尴尬,手忙脚乱地掏出传声雀挥了挥:“一个小物件。”
“呃!”挥挥手而已却不小心压到了传声雀的翅膀。屋内瞬间便充斥着蒋昊秋的泣血吐槽声!
“阿姐啊!蓝静轩那个臭丫头简直把金裕城搞得乌烟瘴气!气死我了!哪天我定要揪着她去琢玉楼评评理!......”巴啦巴啦,这里省略数千字。突然话峰一转:“哦,对了。你说琢玉楼楼主会同意把蓝静轩嫁到玄剑山庄吗?”
这什么跟什么嘛?刚刚还在水火不容,这么快要男婚女嫁了?
白芑被蒋昊秋语无伦次的表述惊呆了!却没发现楚文歌微妙的表情变化。
“这个是?”
“啊?”顺着楚文歌的目光白芑发现他正盯着自己手上的那只传声雀。
“啊哈哈,你说这个呀,传声雀。我给阿秋准备的。这样我们就可以随时联系。”
“为何我没有?”
“什么?”对于楚文歌如此直白地表达自己的不满,白芑竟一时语塞。
“我是说为何他有我没有。”这下在不满里加了点醋。
“啊哈,弟弟嘛。阿秋是我弟弟,要经常关心关心他在干嘛。不要学坏了。哈哈哈。”好牵强的理由。
楚文歌淡淡地说道:“我也要。”
原来你是这样的楚文歌!
哎!答应了楚文歌也要传声雀的要求,那倒是颇要花费一些心思了。他不要雀鸟,不要小狗,不要小猫,不要兔子,不要雨,那要什么样子的嘛?
“嗯,我看就按你这样的造一个。”
什么?白芑心中扑通乱跳,你撩我?
“滋—滋—!”阿秋弟弟又来了!
“阿姐,你怎么不回答我!朱耀扬那个臭小子让掌门跟琢玉楼提亲了。”
白芑和楚文歌抬眼对视了一下。这什么操作?玄剑山庄和琢玉楼要联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