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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落星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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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昆仑的风雪很少有停下来的时候,碰巧今天就是这样一个晴朗的日子。

    一只雪鸡口中衔着一根枯枝,匆忙地朝悬崖跑下,然后一个展翅滑翔,准确地落在悬崖下方岩石的缝隙中。

    缝隙中,另一只雪鸡守在搭建到一半的鸟巢边上,见同伴过来,身子往侧边挪了挪,给同伴让出位置。

    而悬崖厚厚的积雪下,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那眼睛眨了眨,随即一个人从雪堆中缓缓爬起。

    那是一个看上去十几岁的少年,身长六尺有余,明明是男孩,皮肤却比女孩还要白皙,眉眼也很是柔和,有几分男人女相的味道。

    他身着简陋的兽皮,头发用麻绳很随意地束成一扎,脚上没有穿什么鞋子,只是脚腕处简单用麻布条绑了几圈。他腰间挎着一个破箭筒,里面装着几根尾羽已经秃了,但末端系着绳子的箭;背上背着一把猎弓,算不上多好,也就勉强能拉的程度。

    而最显眼的,则是他脖子上的一个吊坠,那吊坠上没有吊金坠玉,而是系着一片叶子,那叶子玉般润泽,正是当初李伯云拼死附在流星上的那片。

    他屏息凝视,取箭拉弓,而在悬崖之下的两只雪鸡却什么都没有发现,依旧蹦跳着搭窝建巢。

    “嗖!”

    箭矢朝悬崖下射出,但却并不是飞向两只雪鸡,而是飞向一直在旁边伺机偷袭的一只雪狐。

    雪狐一直在悄悄靠近两只雪鸡,并没有注意到少年,待到它察觉到危险时已经迟了,来不及躲避便被箭矢贯穿,只有机会发出一声呜咽。

    直到这时,两只筑巢的雪鸡才发现异变,扑棱棱地飞走。

    少年又补了一箭,然后拉动绳子,将雪狐拉了上来。

    他满意地打量了一眼雪狐,那雪狐有二尺多长,近十斤重,是个大家伙。

    少年拎着雪狐,一路向山上攀爬,最终来到山顶的一间破旧茅屋。

    李伯云的分身正一动不动地伫立在茅屋的门口,少年朝李伯云的分身作揖行礼,然后径直穿过分身,进了茅屋。

    那分身随即消散,化作一道流光飞向远方。

    这个少年正是从那颗流星中诞生的,他名叫洛星,取落星的谐音,已被李伯云收养授艺三年有余。

    只是李伯云不让洛星叫他义父或者师傅,洛星提出要跟李伯云姓也被李伯云拒绝。

    “那就乱了序了。”

    李伯云如是道。

    “你是天上人,我个凡人怎么能把姓安在你的头上。”

    洛星做着杂务,无意中看到颈上的叶子吊坠,缓缓停下手,任由思绪蔓延。

    他来到人间已经三年了。

    三年之前的记忆,他不是很清楚,脑海里只有自己在冷寂的星空中飞行的模糊片段,而在人间的记忆,他却无比清晰。

    三年来,他一直和李伯云隐居在这巍巍昆仑之上,李伯云传授给他技艺,他一边练功一边做些杂务,日子过得倒也平实。尽管昆仑终日冰雪,平日里能见到的人除了李伯云就只剩下偶尔才能见到的猎户,但不论如何,在人间的日子,总比在空旷寒冷的星空中要好的多。

    有些刺耳的开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李伯云回来了。

    洛星回头看去,随即作揖道。

    “李先生。”

    李伯云和三年之前相比也变了很多,虽然之前从天将处所受的伤已经完全愈合了,没留下什么疤痕,但整个人看上去还是老了不少。

    倒不是脸上添了几道皱纹这种变化,而是整个人精气神的衰弱,不再是修真者的容光焕发,而是如同寻常乡间老翁一样没精打采。

    除此之外,身着破旧衣服便可御寒的他现在也穿上了厚实的兽皮衣,整个人像是山中的蛮夷。

    李伯云抬起一只手掌,微微向下按,作为简单的回礼。

    那只手掌看上去有些不自然的弯曲,好像骨骼没有愈合完全一般。

    李伯云的衰老或者衰退不止看到的这一些,就拿现在来说,作为修真者的他甚至有了进食的需要。

    刚刚猎来的雪狐配着苔藓和不知名的草根,根本算不上什么美味,也就只能做饱腹之用,但李伯云和洛星两人依旧吃得津津有味。

    “你下山吧。”

    正低头喝着菜糊的李伯云咂了下嘴,微苦的草根味道让他的眉头微皱,然后他拿起碗,将碗中的东西喝光,轻描淡写道。

    “嗯?”

    洛星一愣,他从未听过关于下山的说法。

    “天下之大,世间繁华,你总是要走一遭的。”

    洛星眼中浮现出几分挣扎,李伯云抬手指了指天上,补了一句。

    “难不成你想被他们抓去炼了?”

    洛星意识到什么,他有些惊疑地看向李伯云。

    “瑶池那边出什么事了吗?”

    李伯云又盛了一碗菜糊,还吮了下沾到菜糊的手指。

    “你下山就没事了。”

    “那要不咱们一起下山吧!”

    李伯云干瘪的嘴唇微微抬起,眼角中闪过一丝笑意,却缓缓地摇了摇头。

    “我就不了,这里得有人守着。”

    “可那个人为什么非得是您啊!”

    洛星的嗓门稍微大了些,像是闹别扭的孩子。

    李伯云向东望去,目光仿佛穿过茅屋简陋的墙壁,越过茫茫昆仑,直抵极远处的某座雄城。

    “只能是我。”

    洛星顺着李伯云的目光望去,良久,他只能叹一口气。

    “你此次下山,除非御星诀练至九重,否则不要回来找我,还有,天上井鬼二星有异动时,拿着这个,去长安。”

    李伯云嘱咐着,从怀中取出一块令牌,递给洛星。

    洛星接过令牌,上面还残留着李伯云的体温。那令牌似是铜制的,通体光亮,但有些角落已经染上了铜绿,想必它的主人经常摩挲它。令牌一面刻着北斗七星,而另一面,钦天司三个大字写在上面。

    “钦天司?”

    洛星有些疑惑地看向李伯云。

    “往事罢了。”

    李伯云摆了摆手,显然不愿提起这件事。

    “好了,今天天气好,适合上路,你现在就启程吧。”

    “现在?”

    洛星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已是几近落日。

    “就现在。”

    李伯云的语气平淡却强硬。

    洛星抿了抿嘴唇,强迫自己一般微微点头,然后将令牌揣在怀里,朝李伯云深深弯腰行礼。

    “先生,我走了。”

    “走吧。”

    李伯云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如同平日里催促洛星去砍柴或打猎一般。

    洛星礼毕,看向李伯云。

    老头正专注地撕着雪狐的肉,仿佛没有感受到洛星的目光一般。

    洛星转身开门,门外万年不化的积雪在夕阳的照射下折射出金色的光芒,小茅屋里瞬间变得亮堂了不少。

    “人世险恶,多加小心,别把你天上人的身份泄出去。”

    洛星身后传来李伯云悠悠的声音,身子一顿,却没有回过头。

    “别在门口待着,赶紧走,冷风都进来了。”

    木门关上,洛星望了眼不远处碧雾缭绕的瑶池,踩着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山下走去。

    也许是山上的寒风,也许是心中的不舍,少年的眼眶有些微微发红。

    木门关上,明亮的房间顿时昏暗下来,让人有些恍惚,仿佛刚才的明亮不存在一般。李伯云撕扯狐肉的手停下,僵在那里。

    “唉。”

    他用沾了些许油腥的手拭了拭眼角,发出一声短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