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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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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意浓来回看了半天, 确定没眼瞎。

    她当即回复:【王经理,我虽欠你人情但还是你的甲方】

    就差没把“请你说话客气点”几个字明晃晃打出来了。

    他又很快回了:【嗯,也是。】

    然后没下文了, 许意浓也没再接话。

    没有了微信消息的吵闹,房间重归安静,可许意浓却心如摆钟, 她在落地窗旁的太妃椅上了会儿又站了起来, 再坐下去再站起来, 反复几次后她改沿着房间走廊来回踱步。

    满脑子都是:他什么意思?他要干嘛?他到底什么意思?他到底要干嘛?

    突然房门铃响起,她吓了一跳,趿着拖鞋看了看猫眼, 又吓了一跳, 王骁歧正跟个雕像一样赫然立在门口。

    她手放在把手上, 眼皮跟太阳穴仿佛在凸凸狂跳,屏息一瞬,定了定神后才打开门,她扶着门框,甲方姿态高傲如旧地吐出一个字, “你?”

    他则淡定自若地看看她房号再看看她,顺声, “嗯, 我。”

    她问,“你怎么来了?”

    王骁歧一手插袋, 情绪难窥,“既然许总不方便, 那只有我来。”

    她紧贴着门,“你怎么知道我房间号的?”

    他往她隔壁房间瞥去一眼, “跟领导出差一般都是连号。”他又收回视线,慢条斯理地,“他房号是251,你总不是250。”

    许意浓皱眉,这什么逻辑?谁说跟领导出差一定就是连号?而且250怎么就听着这么别扭呢?感觉像拐着弯骂人。

    欲再开口时隔间蓦然传来门把手的松动声,她循声一看,竟是于峥那间。

    卧槽!

    许意浓心弦一紧,霎时头脑空惘一片,眼看他那道门就要敞开了,说时迟那时快,她一顿操作猛如虎地把王骁歧给拽进了自己房间。

    “砰——”地,正好与于峥的开门声完美重叠。

    于峥感觉听到声响,下意识地先往许意浓的252看了一下,发现房门是紧闭的,他再看看另一边同样紧闭的250房间,只以为是这间的住客刚刚进去了。

    于是他来到许意浓房门口按了按铃。

    而一门之隔的房内,许意浓正按着王骁歧推抵在门板上。

    铃声连响了几下,许意浓浑身紧绷到宛如做贼,王骁歧倒跟个没事人似的由她乱摸着,看她这副姿态,他眉棱微耸,薄唇轻启,“心虚什么?”

    她立马怒目圆瞠地抬手捂住了他嘴。

    半天沉寂无声,于峥伸手轻轻敲了敲门,“小许?”

    还是没得到任何回应,他掏出手机直接打电话。

    之前被许意浓扔躺在床上的手机就此响起,许意浓没想到他会这么执着,听到手机铃声响的那一刻她简直无语到生无可恋。

    感觉有道视线一直凝聚在自己身上,她抬眸,王骁歧正眼帘微垂看着她,而他的呼吸正隔着她的手一下一下喷拂在她的掌心,由温变热,那双深幽的眼眸沉如暗礁,看得原本心里坦坦荡荡,亮亮敞敞的许意浓反倒莫名觉得头皮发麻,焦躁不安。

    见了鬼了,她明明什么都没干怎么反倒有种心虚干坏事的感觉?

    外面再次响起于峥的声音,“小许?”

    这下她回了,有点故意压着细嗓,“哎,于总。”

    于峥又敲敲门,“刚刚怎么没声?”

    许意浓随口胡扯,“哦,我休息了一会儿,不小心睡着了,不好意思啊于总。”

    他似没多想,“脚怎么样了?能下去吃饭吗?”

    许意浓脱口而出,“那个,我还不饿。”又追加一句,“我在减肥,晚上经常不吃饭的于总,今天也不吃了。”

    外面安静少顷,于峥才应了声,“好,那你早点休息。”“嗯,您也是。”

    他没有立刻离去,而是又站了一会儿,直到清晰听到他逐渐远去的脚步声,许意浓才长舒了一口气。

    还没缓过劲来她又猛然觉醒,发现自己还保持一只手紧按王骁歧胸膛的姿势,手感硬硬的,另一只手则仍牢牢捂着他的嘴,他的气息尚在她的指缝中穿梭、弥漫,而她的掌心早已由灼变烫,像是透过皮肤无孔不入地渗进了血液里,让她心头无可自抑地一颤,跟真被烫了一样缩回双手。

    万籁俱寂,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可不知是距离太近还是怎么,许意浓觉得他的气息仿佛萦绕在耳际挥之不去,越听越像喘息,令她耳根竟也不由自主地跟着手一样发烫。

    蓦地,他浓眉一展先动了动,许意浓如同惊弓之鸟弹开,到离他几步之远的安全距离,恨不得泾渭分明的那种。

    “你干嘛?”她警惕地问。

    王骁歧欠了欠身让刚刚被她钳制住的一双大长腿舒展了一下,闻言他不觉好笑,“许总,好像是你拉我进来的。”将目光不着痕迹地迁回她身上游曳,“会上瓶盖都拧不开,拽我的力气倒是挺大,而且谎话张口就来?”

    许意浓眉头一皱,把矛头一转,“明明是你突然出现在我房门口,万一被看见,我……”煞有介事地挤出最后三个字,“很、难、办。”

    他哼笑一声,“难办?”原本微曲的膝站直,整个人又变得高立挺拔,“是对于峥,还是那个结巴?”

    许意浓一头雾水,“什么结巴?”

    谁是结巴?结巴是谁?

    此时王骁歧头顶只有一盏小射灯,光线熏黄,映照着他全身,明明是昏暗的,可被他踩在脚底后却恰似金光闪闪,令人恍惚。

    他没再说话,许意浓却在静默中如梦方醒,他说的不会是……

    她试探地问,“董懂懂懂你?”

    他语气带着嘲讽,“这还不是个结巴?”

    可许意浓的关注点有点偏,她向前一步质问,“那天在地铁站电梯上,你偷看我跟别人发微信?!”

    他重新倚靠在门板,有些漫不经心的吊儿郎当,“扶梯一上一下的,你那身高,后面只要是个人都能看到。”

    许意浓有被气到,“你说什么王骁歧!”就这么在无意之间叫出了他的全名,重遇后的第一次。

    下一秒噤声,两人面对面站着,画面恍同静止,许意浓为自己的失言而懊恼,而他的眉眼依旧晦明难测,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她别过脸,避开刚刚直入主题,“说吧,人情要我怎么还。”

    但没得到他的响应,只有“啪嗒”按住门把手的声音。

    王骁歧不知何时变成了背对她,只说,“走吧,跟我去个地方。”

    许意浓以为他要直接开门出去了,看他并没有打开门而是在等她,才说了一句,“等下,我换个鞋。”

    可她只有一双鞋,看着那双被她甩得东一只西一只的高跟鞋,她分别走过去重新穿上,脚完全踏进去的时候她蹙了蹙眉,但转瞬即逝,她最终踩着那双鞋跟他出了房间。

    “出去不能直接约在大堂吗?”走廊里走了几步她冒出这么一句,语气略有不爽。

    王骁歧背影直挺,“在大堂里碰上领导,你准备往哪儿躲?”

    “甲乙方正常讨论工作,有什么好躲的?”许意浓理直气壮。

    王骁歧脚步缓了缓,等她跟上来,“那刚刚说被看到会很难办的是谁?领导开个门就毫不犹豫把我拽进自己房间的又是谁?”

    “在房间门口跟大堂能一样吗?”许意浓反问。

    两人已经到电梯口,他赫然驻足害她差点撞上他。

    他侧眸,“有什么不一样?”

    许意浓觉得他故意跟她绕弯子,避开视线懒得再争辩,“那你又是怎么知道于峥房间号的?”她答非所问。

    电梯已到,王骁歧长腿一迈,“办理入住时他就在我们前面。”

    无力反驳,许意浓闷头跟进去,电梯里气氛低沉到两人无话可说。

    出了酒店,已经有一辆出租车等候在门口了。

    看王骁歧打开后座门,许意浓问,“去哪儿?”

    他看她一眼,“不会把你卖了的。”不忘补上那声,“许总。”

    许意浓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好好说话会死吗?

    她坐进去才发现副驾驶座上有个人,刚好王骁歧打开副驾驶座门也发现了。

    司机不好意思地跟他打招呼,“小兄弟,不好意思,这客人跟你们去的方向一样,他先下的,我就顺便带一下,跟你们拼个车,麻烦你跟小姑娘后面挤挤呗?”

    人都坐在位置上了,王骁歧还能说什么。

    他关上副驾驶座门重新打开后座门俯身坐了进来,许意浓不自觉地往里挪了挪,望着窗外一路都没说话。

    H市的夜色亮丽且妩媚,跟从前无异,她曾以为她再也不会来这座城市了。

    也不知看了多久的风景,随着司机一声提醒,“到了。”

    车停下,王骁歧先下车。

    地点远离闹市区还挺偏,许意浓探身出去看到“xxx养护院”几个大字。

    她忍不住问,“怎么是这儿?”

    他扶着车门等她,“不然你以为去哪儿?”

    许意浓不耐地下车整整裙摆,故意呛他,“所以呢?大晚上带我来这儿做义工吗?”王骁歧关上车门,抬步往里走,只说,“走吧。”

    许意浓不情不愿地走在他后头,进去后发现这家养护院环境一般,而且在H市这样的一线大城市里可以说是比较差的了。

    前台的小护士正在打瞌睡,听到脚步声醒了,她看看他们,“你们是家属吗?来探访老人的?”

    王骁歧应了一声,许意浓心里跟着沉了一下。

    小护士把登记本往台上一放,“来,登记一下。”又看看时间提醒,“我们八点半结束探访,晚上老人家都要休息的呀,你家老人不休息别的老人也要注意,以后最好早点来。”

    王骁歧签了字说,“知道了。”

    小护士收回本子合上,“你们走路说话动静小点儿啊,时间别待太久。”

    “嗯。”

    许意浓在一旁听着整个人突然就定住了,等王骁歧再次挪步她不再慢吞吞的了,而是快步跟上,生怕跟丢了似的,一出声便是止不住地发颤,“是,是……?”可那个词却像卡在了喉咙,怎么都说不出口来。

    王骁歧只往前走不说话,她甚至看不清他的表情。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他踏进那间养老房的,一进去就有一股难以言说的味道扑鼻而来,一共四张床铺,中间连遮挡的帘子都没有,四个老人的床就这么只隔了一张座位的距离紧挨着。

    这会儿她们都躺下了,有的已经睡着了,有的在不停咳嗽,还有的在小声哼哼,也不知是哪里疼。

    两人均不自觉放轻了脚步,王骁歧径直走向靠窗的那张床,虽然窗户都紧闭着,但却是那种很老式的金属外推窗,上面的漆早就斑驳地掉落,外面的风从四处的缝隙里呼呼灌进来,根本挡不住什么,即使隔着段距离许意浓都能感觉到自己被微风吹起的发丝在颈间来回轻滑。

    突然又响起一阵咳嗽声,熟悉的声音让许意浓的心不由自主地跟着一抽,她顺着王骁歧的视线看向最靠里的那张床,当老人的脸映入眼帘时她的喉嗓一下就干涸了。

    王骁歧无声弓下身子悄悄凑过去,很轻地很轻地唤了一声,“奶奶?”

    那一声却让许意浓眼底瞬间泫然,她紧紧扶着床尾才能勉强支撑自己站好。

    老人睫毛先动了动,才慢慢睁开眼。

    “是歧歧吗?”她从被中伸出手问。

    王骁歧把右手递过去抓住,“奶奶,是我。”

    “歧歧来了?”奶奶脸上立刻溢起欣喜的笑,紧握着他的手就要坐起来。

    王骁歧将她扶坐好,再拿枕头给她靠着。

    “手上怎么是凉的啊?”奶奶另一只手也伸了出来,腾空摸着什么,王骁歧便把自己的左手也递过去。

    他说,“外面风有点大,一会儿就好了。”

    奶奶听着开始心疼,手上抓握的力道更大,似想用自己的体温快速将他捂热,边捂边问,“你上班这么忙,怎么来了呀?”

    “今天不忙,就来了。” 王骁歧掌心覆在奶奶的双手上,片刻后又告诉她,“奶奶,浓浓也来了。”

    奶奶先是一愣,缓了会儿才问,“浓浓回来了?”

    王骁歧对着奶奶的时候是笑着的,“嗯,回来了。”

    奶奶双手又悬空像在寻她,“哪儿呢?”

    眼前的画面让许意浓心头刺痛,喉间荷荷,满身的傲气在此刻偃旗息鼓,她强忍着泪意靠过去,开口叫了一声,“奶奶……”

    记忆如潮起,在许意浓的印象里她一直是硬朗又精神的小老太太,第一次见到奶奶还是高一开家长会,王骁歧的父母一个都没来,来的只有他奶奶。

    老师当时问,“王骁歧的爸爸妈妈呢?”

    奶奶大概来的急,微喘着气有些抱歉地跟老师打招呼,“孩子爸爸妈妈工作忙,实在抽不出时间,只能我这个老太婆来了。”

    也是那次,他们才明白王骁歧这个人人眼里从H市来的魔城小开,其实是被工作忙碌的父母扔回了老家C市,寄养在了奶奶家,在这座城市里,只有他跟奶奶。

    再之后也断断续续见到过奶奶几次,后来就到了高考,那年暑假她跟王骁歧在一起了,见奶奶的次数也越来越多,奶奶十分疼她,当亲孙女那种,最后一次见面是她要出国前,就在那座老宅子里,奶奶紧拉着她的手很是不舍,“在外面不比在家,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啊。”

    她也靠在奶奶身上安慰她,“哎呀奶奶,我就出去读个研,中途只要放假就会回来的,一回来就来看您好不好?”

    奶奶抚着她的头连说好,突然起身去房间里翻自己的床头柜,不一会儿她拿着一块上了年头的红布重新坐到她身边,那块布里包着个东西,奶奶一层一层摊开,最后一枚和田白玉镯出现在许意浓眼前。

    她一下就明白了奶奶的意思,伸手推拒,“奶奶,这个不行。”

    奶奶却执意塞给她,“在我心里啊,你就是我孙媳妇,这个早晚都是要给你的,拿着拿着。”

    许意浓不肯接,“奶奶,真的不行。”

    互相推了一会儿,奶奶当然抵不过她的力气,故做生气状,“你不拿奶奶不高兴了啊。”

    她为难地看向一旁的王骁歧,他倒好,拿着水杯慵懒地倚靠在门框上一直安静看着她俩,也不吱个声。

    她用眼神示意他赶快说话救场,谁知道他不以为意地一笑,“拿着吧,本来就是你的。”

    许意浓唬他一眼,让他帮忙却帮了个倒忙。

    没办法,她收下了那个镯子,奶奶还帮她戴上,末了举起她的细胳膊看了又看,满腔欢喜,“你看,圈号都不大不小正合适,戴着多好看呐,你就是我的孙媳妇儿啊。”

    许意浓害羞地对上王骁歧炽热的视线,脸更红了。

    可是,没有什么是会一成不变的。

    很多曾经的誓言随着他们的分手烟消云散,说好的每次回去会看奶奶也变成了不能兑现诺言的谎话,唯一在的只有那枚镯子和C市那座屹立不倒的老宅。

    有次过年回去,她带着那枚手镯回到那栋老宅,站在奶奶家门口,却一直没敢敲门,她想:奶奶是不是也像往年一样忙着准备年货张罗过年?在这年味愈浓的喜气日子里她出现是不是太扫兴了?

    她站了一会儿,最后只把那包好的镯子放进了门口的牛奶箱里再牢牢关上,终究没有去敲那扇门。

    下楼的时候,楼下的一排老车库前有小孩在点鞭炮玩,他们追逐打闹着,每张脸上都挂着笑,好不热闹。只有她形单影只走着,风将鞭炮残留的碎纸和火 |药|灰吹散到她脚边,红得刺眼,离去前她蓦然回首朝奶奶家的窗户望了一眼。

    最后在心底轻声说了句:对不起啊奶奶,我不能做您孙媳妇了……

    她一直以为奶奶健健康康地在C市老宅里生活着,却从未料到再见面竟是如今这副场景,而她双鬓白霜,垂垂老矣的模样哪里还是记忆中那个在广场舞队精神朗朗,笑声不断的小老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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