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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嫣原本正翘着二郎腿,双手枕在脑后,双目呆望着床铺上方的帷幔顶,听到动静后立马坐起身,见薛义一步三打晃,上前扶住他,问道:“你喝酒了?”
薛义用酒后特有的木然眼光望向她,略带歉意地捂着嘴,小心翼翼地问:“我是不是熏着你了?”
平嫣蓦然间愣了一下神,浅笑着摇头,“没有,只不过你现在不太清醒。”说着扶他在圆桌前坐下,自己坐在了他身边。
薛义闭上眼睛缓缓神,“世安啊,两个太清醒的人是没有办法谈情说爱的,所以我来做这个糊涂的人好不好?”半晌没有听到回应,他睁开眼看向身侧的平嫣,“你心里有人吗?如果有,可不可以换成我?如果没有,能不能让我住进去?”
平嫣好奇地笑着凑近他红润的脸,“谷主还真想要我的心啊?堂堂一谷之主居然不知人心善变,真心难求?我才不相信呢。”
“我当然知道,”薛义嘟着嘴打了个嗝,“可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刚开始觉得你简单又可爱,一眼就能看穿你的小心思,想着如果你能成为与我共白首的那个人,我应该会很轻松快意,之后每次见到你都不自觉欢喜;可如今知道你其实很复杂,也许经历过许多我猜想不到的事,我又想,如此也挺好,很久没有遇到比我还复杂的人了,往后余生都可以慢慢去探究你的秘密,多有意思啊。”
平嫣像看一个天真孩童一样看着他,并不接话。
薛义凑近她,动情地自白:“世安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不管简单还是复杂,只要是你就好,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一个认识不到两个月的人,居然满脑子都想着你,不仅想要你的人,还想要你的心…”
平嫣双手抵住薛义的肩头,阻止他继续靠近自己,“你喝多了…”
“我没有,”薛义用食指抵住平嫣的唇,制止她继续开口,“或许我现在不够清醒,但自从遇到你,我就没怎么清醒过。从前我和阿姐一样,不理解姨母为什么可以为了一个陌生男人背井离乡,现在我有些懂了,感情的事本来就毫无道理可讲。”
“秦医师的母亲吗?”平嫣抓住了一个偏离主题的切入点发问。
薛义很自然地跟上了她引向的话题,点点头,“对,想听阿姐的故事吗?”
“谷主若愿意讲,我洗耳恭听。”
薛义收回探向平嫣的上半身,双肘撑在桌上,托住有些不稳当的脑袋,慢吞吞地说:“司徒一门从前也曾一时间风光无限,但到了外公这一辈,人丁凋敝,只剩外公司徒长沣和表叔外公司徒俸两个男丁,外公膝下也只有姨母和母亲两个女儿,姨母名叫司徒蓝仪,是外公的长女,最初一直被外公当做雪幺谷继承人来培养,没成想在风华正茂的年纪外出游历时遇到了她命中的劫数,一朝坠入情网,便再没走出来。听外公说,那个姓秦的男人既不英俊,也没有什么才情,在外拈花惹草,喝酒赌博,在家对姨母恶语相向,拳脚相加,姨母却任劳任怨,任打任骂,死心塌地跟在他身边五年,迟迟不肯回来。直到阿姐四岁那年,他酒后猝死,姨母才同意带着阿姐回谷,却依旧坚持让阿姐姓秦,名覆水,用以表明她对那个男人的一番情谊覆水难收。”
平嫣似乎不完全相信这番陈述,问:“如果秦公子真的如老司徒谷主说的那般不堪,司徒大小姐又怎会对他情根深种?”
薛义摇摇头,“我不知道,这些事都是听外公讲给我的。”
“大概在老谷主眼中,什么样的人都配不上自己心爱的长女吧,原来谷主和秦医师是姨表亲啊?”
“嗯,其实薛义这个名字,也不算化名,因为我父亲本来就姓薛。”
平嫣转着瞳仁思索片刻,正想开口,薛义继续问道:“有兴趣听听我的故事吗?”
大概是觉得聊天总是要比做些其他逾矩的事好些,平嫣点头应:“长夜漫漫,能听司徒谷主讲故事,何其有幸。”
薛义拉起她的手,一起出了房间,七拐八拐后来到一个半山腰的悬崖洞口,洞口边有一个石桌和两个石凳,圆桌上摆着沙盘和黑白两种颜色的沙粒,应该是个模拟推演的休闲之处,坐在这里抬眼便能望见夜空中的圆月,除了夜里冷些,景色甚好。
“冷吗?”
平嫣摇摇头,“谷主可知?真正的凛寒存在于人心中,”她指着自己的心房,“它比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都要冷,是哪怕焦阳当空照耀也无法驱散的,并且会冻伤每一颗试图接近它的心。”
“你又在吓唬我,”薛义将她揽进怀里,“如果不能温暖你,那我宁愿被你冻伤冻死,绝无怨言。”
平嫣没有挣扎,只是淡淡地问:“哪怕我是个作奸犯科,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之徒,谷主也无所谓?”
薛义松手,借着月光低头望向她毫无感情的面庞,“你是吗?”
平嫣冲他笑了笑,“谷主呢?谷主认为自己是善是恶?”
薛义拉她坐在桌前,一手抓了一把白色的细沙粒,摊在沙盘一边,又捧了一把乌黑色的沙粒,摊在桌子的另一边,随手捡了一根细木棍指着一堆白沙道:“这代表善,”又指向黑沙子,“这代表恶,”随后在两者之间画了一条看不见的线,“世人皆以为善恶有界,势不两立。殊不知那有一个前提,就是一切都不变,时间不变,风不动,水不动,地不动,植被和动物不活动,因为只要有所干扰,”薛义拿着木棍在两者之间来回搅动,原本黑白分明的细沙互相交错,逐渐融合,“善恶之间便不会再有所谓的鸿沟,合二为一,融为混沌的灰色。这世间便是如此,人人都是灰色,承载着善恶两面,只不过灰的程度不同罢了。谁要是说自己一尘不染,洁净无瑕,至真至善,不是欺骗就是愚蠢。”
平嫣一边点头一边鼓掌,“想不到谷主的思路在酒后还能如此清晰,这番善恶论有理有据,引人深省,属实精彩。”她说着捏起一小撮白色沙粒举在眼前,“按照谷主的说法,不论何种大奸大恶之人,都多多少少存有善念了?”
“当然,啰嗦这么多,无非是想告诉你,人的善和恶是与生俱来,伴随终生的。我不是孩童,别试图用‘你不是好人’这种把戏把我吓走,不管你之前做过什么,你和我都一样,善恶一体,亦正亦邪。”薛义说着有样学样,捏起一撮黑沙,举在平嫣手中的白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