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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氏年纪摆在那里,稍微有个头疼脑热的,也容易引发身上难受。她虽然能走能动,但就算是什么时候夜里突然走了,也是并不奇怪。
林栋和林权都是孝顺儿子。尤其是林栋。按理说,她生母和沈氏还算仇人,但他受沈氏养育之恩,对谁都可以使阴招,唯独对嫡母是真心。
这也算是林权和庶兄的一个矛盾之处。
沈氏对非亲生的庶子,比对亲生的嫡子可能还好三分,也是一桩咄咄怪事。
林茜檀这位二伯倒也是知恩图报,沈氏一不舒服,他就亲自服侍床前,端屎端尿眉头也不皱一下,直把林权给气得。
不过说林栋孝顺得全然无私却也不是。
他和林权之间有一个必争之物,那便是东山侯府的爵位。
府里真正的嫡长子去世之后,兄弟俩一个居长,一个居嫡,都有一争之力。
据林茜檀所知道的,前世里继承到东山侯府爵位的人,是林权,而非林栋。
沈氏一去,林阳德失去精神支柱,很快也两腿一蹬没了。林权凭借嫡子身份,如愿以偿地继承到爵位,成了新任的东山侯。
本来林茜檀还觉得奇怪。
林阳德生前其实是倾向于将爵位给了老妻更为喜欢、自身能力也够强的次子。但这件事情一直悬而未决,林阳德也一直没在两个儿子当中做出选择。
直到他临终前那一段时候,心里的天平忽然急速向嫡子偏移。
这个谜底也是林茜檀重新睁眼以来,渐渐想到的。本来她也以为,林阳德选择林权,只是把“嫡”字看得比“长”字重。
但似乎,不是。
她手里没有实际证据,只能假设,不过她不觉得她的假设说不通。
东山侯府平日看着有几分风光,但实则林阳德白身出身,靠着自身努力获得爵位,他也没有多少钱财积累。侯府经济运转靠得大半都是不断吸纳带着大笔嫁妆嫁来的媳妇。
沈氏和沈宁姑侄出身世家沈氏一族;楚泠更是来自于四大世家之一的楚家;阴薇所在的阴家家底也不弱;就连寡居的大房遗孀王雅心都是带着六十四抬嫁妆嫁进来的。
简单说来,林茜檀猜想,也许是谁能给后来在财务上有些入不敷出的侯府注入新鲜的血液,谁就有赢得爵位的筹码。
亏得林茜檀当时还隐隐高兴自己生父承爵,自己在娘家更有依靠,殊不知那时候突然充盈起来的侯府仓库根本就极有可能是她娘赚来的血汗钱。
而那时候的她,也完全不知道有周逸这么个人的存在。晴川拿走的楚泠那封书信,算得上是开启财富的钥匙。
正想着,边上传来的说话声吸引了林茜檀的注意。
“怎的这么严重的青黑?”
林子业一副没有睡好的模样,引得阴薇注意。阴薇问了句,林茜檀便下意识转过去看他们。
林子业随口应答了一句,明摆着敷衍。
沈氏和林阳德进去了,外面的人却还在吃饭,长辈不在,便偶尔有一两句对话。
林子业看了林茜檀一眼,林茜檀下意识古怪,林子业立刻又转了回去,没有再看过来。
林子业不说的事,阴薇自然会问林子业手底下的人。那些个小厮说,林子业近来做了许多噩梦,睡得不踏实。
噩梦?
关心儿子的阴薇立刻就引起了重视。
林子业于是享受到了阴薇母爱关怀,吃了几碗安神汤药,果然睡得好了一些。
不过小厮也不是什么都知道的。
林子业时常拜访林茜檀的闺阁是阴薇知道的。个中原因林子业也没办法说。
他要怎么说?
他难道能说,从前一年年初他把林茜檀的脑袋磕在石头上那一段日子开始,他便心中时常不安,到了最近更是噩梦连连?
尤其林茜檀上京以来性情变化他也看在眼里,就更是觉得不对味了。梦里一些情景实在古怪,容不得他不多想。
*
有些事情过去几年,林茜檀自己也有些理不清楚。
天隆十年年初,林子业欺辱嫡姐,曾经把她磕得头晕眼花,在床上躺了数日的事,她几乎都要忘了。
还是因为前世今生两辈子记忆时常混乱,她才起了疑心想到这一出。
林子业当时根本就是要杀她,力气上并没有留手,虽然郎中说无事,但也许还是留下少许后遗症。
沈氏一病,突然就病得厉害,儿孙们全都要尽一尽孝道。连着几天,林茜檀也都跟着长辈在沈氏跟前服侍。
有时累得狠了,夜里迷迷糊糊也就梦到了一些自己都不太记得的事情来。
天隆帝和朝臣们讨价还价多日,终于把亲征戎国的事情定了下来。林阳德父子在外为这些利益关己的事情奔波,女眷们便大多是负责府里的事。
由于林茜檀和楚绛的事定了,楚家也兑现承诺,使足了力气把林权扶上了他梦寐以求的位置。多年夙愿实现,林权终于坐上了六部主官的位置。
虽说礼部的侍郎职位相对没有油水,但聊胜于无。
沈氏也因为听说这些,而心里高兴。林权因为官职的事被林栋打压多年,一朝出气,当真算是痛快了。
他也不管阴薇眼底的怀疑,只自顾自自豪——这些,都是他凭自己能耐挣来的。
天隆帝亲征戎国,自然要点兵点将。朝中的事务也要交割。
人们并不意外天隆帝叫右相顾屏辅佐二皇子监国,转而叫五皇子和阴韧随他出征。东平郡王势力消退,朝中局势便有不小变化。阴氏力量抬头,此消彼长,天隆帝要应对的目标便不一样了。
朝臣们是不是反对,那姑且另说。但帝王亲征,对于有心建立战功的武将们而言,却是天然的好事。
像是王元昭这样,心里有些想法的,自然都铆足了劲,谋算随军出征。
不过王元昭的想法,又和别人都不一样。
“建功立业倒是其次,要紧的是拉拢人心。”兵马出征,也是个人显示能力的一个平台。朝中人全在往军中塞人也说明了这一点。
魏嘉音忙于备嫁,两人许久不见。
魏嘉音家族中没有人参与这些,兴趣缺缺,倒是林茜檀拜了顾屏为师的事情引她兴趣。魏嘉音备嫁备得不甘不愿的,但谁见她也要把她和王元昭绑在一块儿提,她心里不高兴。
偏偏林茜檀这个她当作好姐妹的人也要跟她提那个人,她简直烦也烦死。
林茜檀连忙告罪:“好姐姐,原谅我?再不说他了。”其实她也不想提。
魏嘉音勉强原谅,两人又说到了别处去。
王元昭说不来,便当真数日也不见人,就算有个什么消息的,也是喊了风光和霁月来传递。
王元昭有去参加皇帝亲征的心思,林茜檀是早就知道的。兵马无数,那也是一块大糕饼,谁又不想划分一块。
就是阴韧,对于帝王将他带上的意图也没有任何反对。
他本来也对军中有些打算,天隆帝的盘算倒是正好合了他的胃口。
林家子弟和这一次的亲征没有多大的关系。再加上沈氏生病,嫡系的儿孙更加是要在床前伺候,就更不能参与。
林家父子谋算的,不过是能借助顾丞相受到皇帝信任的这么一个机会,为林家谋一些好处。
沈氏的情况注定不会拖得太久,林家平静的假象也不会持续太久,林栋林权如今旗鼓相当,林茜檀也很想知道,林权如果没了飞来横财,还能靠什么来赢得爵位?
林茜檀打算帮二房一把。
相比林权,林栋为人虽然也有些利益熏心,但从各方面而言,都是十分符合林茜檀的口味的。最起码,这个人和她没有过什么仇。
林茜檀花了一年的工夫,叫自己在府里的地位有了极大的改善。有钱能使鬼推磨,从外到内,陆陆续续也都有了林茜檀的人。林碧香再想像去年时候那样肆无忌惮在府里对她下手,已经是不能够的事。
不过在林茜檀过得不好的时候,二房的伯父伯母虽然对她没有任何照顾,但也没工夫去踩一个没妨碍他们的不起眼的小石头。这也是林茜檀选择和林栋合作的一个原因。
沈宁刚刚伺候沈氏吃了药,林茜檀刚好就领着人过去看望祖母,正好把她替换下来休息。
沈宁和林茜檀明里暗里往来了有将近一年,沈宁拿人手短,收了林茜檀不少好东西,她也懂得拿钱办事,挤兑起阴薇来,更是卖力。
阴薇就算原先看不出来沈宁怎么突然就跟她杠得兴奋,到了沈氏病了的这几天,也看出门道来。
沈宁趁着无人留意,拉着林茜檀说起了林碧香的婚事来:“按照你的意思,给选了几家中看不中用的,不过你祖母听了那边那位的话,也动了把她塞到你那里去的心思。”
说的是给楚绛做媵妾的事。
林茜檀笑:“好好的嫡妻不做,就喜欢给人做小,抢别人的男人,有其母必有其女,也并不奇怪。”
可不就是这样?
沈宁看不上阴薇,更恨她们母女生事,拖累自己,林碧香那一档子未婚先孕的事情,至今还在外头传得满天飞的。虽然风声稍微弱了一些下去,但影响还在。
沈宁撇嘴,刚想说什么,外头远远走来一群人,为首的,不是阴薇是谁。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林茜檀旋即唇角微微勾起,与她们说话间已经走到跟前的阴薇打了一个招呼……
阴薇冷冷扫视眼前两人一眼,不爽快地差点连招呼也不打。想了想,到底忍住,与沈宁皮笑肉不笑地寒暄几句,这才进去了。
沈氏是个什么身体,阴薇给她做了二十年的儿媳妇又怎么会不知道。眼看沈氏身体病下去,府里又传出风声,说林阳德有那个意思,立林栋这个庶出的来做世子。
那怎么行。
阴薇就算不为丈夫,也为了自己,也不可能在沈宁面前低头的。
外面,见阴薇进去,沈宁又继续和林茜檀道:“…你二伯那里,还要你帮帮忙了。”
林茜檀笑了笑,一切好说。
楚泠那些嫁妆有什么东西,沈宁再清楚不过。林栋自己是庶子,没有太多积蓄,林茜檀主动提供财力支持,叫他有更多的余地能够施展,叫他也能够更进一步。
这些事,都是私底下的交易,知道的人并不多。
林子荣是块读书的料,东山侯府将来如果交到他们手上,想必很有意思。
沈宁回去,林茜檀继续留在那儿和阴薇一起照顾沈氏。
沈宁那边回去,便去了长子林子荣的屋子里。
楚绛和林茜檀说过,他的堂兄林子荣是个读书做官的料,虽然性情冰冷一些,但适合做酷吏。
忠义郡王府的五公子池荀就和他关系不错。
忠义郡王府正和广宁伯府争夺随军出征的几个名额,两家都是可文可武,林茜檀听说忠义郡王府子孙更为出挑,已经把陈家给挤了下去。
陈家争夺不成,据说广宁伯这两天心情很是不爽快。
广宁伯大概想也没有想过,要叫女儿去“丢人现眼”的。
广宁伯府武艺最出众、兵法最娴熟的不是陈家的儿郎,恰恰是他们家的嫡长女陈靖柔。
陈靖柔的名字里虽然有一个“柔”字,但是从外到内都一点不柔,前几日又在大街上见义勇为把人给打了。
还是和晏国公府的二公子王元昭一起动的手。
阴家的公子阴槐强抢民女,一般人不敢招惹,偏偏有两个不识相的二愣子,看见就跑上去,都彼此不怎么认识,就联手把阴槐和那一二十个小厮给揍了一顿。
听说阴槐被揍得鼻青脸肿,牙齿都掉了好几颗。
林茜檀从前几天就留心听说这些,昨天刚知道陈靖柔被她父母关在家里了。
林茜檀从沈氏屋里出来,便打算去看看陈靖柔。
同样是动手救人,王元昭回去以后该做什么做什么。林茜檀过去陈家的时候,陈靖柔却被八个管教嬷嬷包围,说是在重新学习淑女规矩。
林茜檀上门做客,陈靖柔总算可以把头顶上那个用来校正她走路姿势的水盘拿下来,陪着林茜檀说上一会儿的话。
林茜檀笑话她,她也跟着哈哈大笑,姿态爽朗:“亏得是你来,总算救了我。待会儿别走了,留你吃饭。”
陈家长辈也是这个意思。
林茜檀盛情难却,只有选择留下。
陈家父母的心态也容易懂。陈靖柔没有女人“该有”的样子,就应该和“正常”的大家闺秀多多相处,多多熏陶,林茜檀显然符合他们的要求。
陈靖柔和林茜檀交好,他们乐见其成,又怎么会阻止。
如果他们能够听到林茜檀私下怎么给陈靖柔出谋划策从军去,大概会晕了过去。
林茜檀在陈家待到午后,忍着笑意,答应了陈靖柔的求援,派人去了一趟张家、顾家,请这二位没事上门,叫陈靖柔不闭忍受那些闺阁里的教育了。
顾家水涨船高,顾家祖孙近来明显受到天隆帝看重,顾家的小姐上门,陈家绝不会不欢迎。
张家虽然有些狼狈,但张嫣也是京中素来有才女名声的人,陈家同样不会拒之门外。
张嫣再次报名参选了在五月天隆帝亲征前夕宫中举办的女官招募笔试。张鲁元夹着尾巴做人,是巴不得自己的儿女到皇帝跟前露脸,叫皇帝喜欢喜欢的。
不过张嫣也说了,她父亲的心思恐怕也并不单纯。
“…宫中女官,从事杂务,也不是没有被帝王看中,招为妃嫔的例子。”张嫣无奈苦笑。
林茜檀也是摇头,楚绛之所以不同意她去宫里做什么女官,恐怕也有这样的一层考虑在。
张鲁元希望张嫣能够凭借姿色勾得天隆帝注意,为张家带来转机,这个心思虽然是人之常情。但卖女求荣,林茜檀却是十分鄙夷。
就像张嫣所说的,包括天隆帝在内,像是阴韧、顾屏,都对女子才能给予不同程度的认可与扶持,但在世人看来,女人就应该恪守妇道,在家相夫教子。
就连楚绛这么一个人,都没能免俗。他可以睁只眼闭只眼叫自己妹妹去做女官却不能接受未来妻子来做这些。
所谓上行下效这个道理,在女官这件事情上,却往下推进得磕磕绊绊,民间对于放任自己家里女眷出门“抛头露面”仍然心有芥蒂。
林茜檀想着,等到下次选拔的时候,她应该已经与楚绛成亲,到时候,再争取看看吧。
陈靖柔的事,两人放下,转而又说到了其他。张嫣今天是过来和林茜檀见面的。她已经去过陈家,说起陈靖柔的可怜相也是觉得颇有趣味。
而陈家,果然也是对她的到来,并没有任何不满。
不过林家对张嫣的来访,就颇有微词了。
郑国公府人人躲避,但凡宴饮,是能不叫他们,就不叫他们,林茜檀却还和张家人往来,林权很是不高兴。
张嫣走了之后,林茜檀便去了林权的书房。林权开门见山要求她和张家断绝往来。
林茜檀面上答应得好,实则心底里并没有把自己答应的事情当一回事。
沈氏身上不爽利,林茜檀也不爱和林权话不投机半句多,说完了正经的事,林茜檀便从里面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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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隆帝亲征戎国的事,不算是什么了不起得秘密。天隆帝也没想着隐瞒。
皇榜更是明文张贴出来,说明了这件事情。
这个消息,也像长了翅膀一样,传到了北边去。
戎国人不用说也是哗然一片的。
整军备战自然不在话下,与此同时,还掀起了拿锦华公主祭旗的声浪。
天家亲情不过就是这样而已。天隆帝第一次征讨戎国的时候,只是小胜,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他判断朝中像是燕韶这样的势力动作太大,他无心滞留在边城,只好把大好的形势放下,返回京城。
但这第二次的情况,却很是不一样了。
燕韶已经死了,他身后的势力自然也不成气候。而朝廷的另一个威胁,则是会被带着一起,北上戎国。
对于锦华那个女儿,天隆帝不是不在意,但比起他的千秋功业,圣君名声,牺牲一个女儿又算得了什么?
大不了锦华死了以后,他把她的尸骨想办法带回家乡安葬也就是了。
一个公主,享受锦衣玉食长大,能够用她自己的生命,为她的父皇争取一些时间,又还有什么不满?
阴蔷这个做母亲的却不能像天隆帝那样无情,她一听说,就火急火燎哭着去求天隆帝了。可帝王的决心,又怎么会是她一个后宫妃嫔轻易能够动摇的。
阴蔷于是去求阴韧。
阴韧心中对锦华这个外甥女是死是活其实很无所谓,不过想到林茜檀前些日子在京城里做的那些动作,像是有意帮助锦华似的,他又十分好心情地改了主意。
林茜檀每日里都从北边回来的商队那儿套取消息,暂时还只是知道,戎国那儿群情激奋,喊打喊杀……
阴韧从阴蔷那儿出来,林茜檀正好便在宫道上碰上了他。两人远远见面,没有说话。各自擦肩而过。
等到走得远了,阴韧笑着和跟随的管事说道:“你瞧,这丫头有不有趣?我不过稍稍跟她笑一笑,她就反应那么大……”
管事的不知应答。
主子本来长相阴森可怖,有心作弄之下,一般的闺阁小姐,不吓破胆就不错了,林七小姐的确是算比较镇定的。
说着,只见阴韧还像蛇似的轻露舌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又笑了,还回头看了看那儿走得只剩下一个小黑点的林茜檀。
管事的打了一个寒蝉。
林茜檀鬼使神差,就那么正好回头看了一眼,心里那股不愉快的感觉,便又浮动了起来。
林茜檀是进宫看望萧太妃的。
越是相处,萧太妃便越是喜爱林茜檀知情识趣,宫中生活无聊,有一个故人的女儿陪着说话,也是好的。
天隆帝亲征在即,骚扰她便越发频繁,她也有心借林茜檀这个客人,来挡一挡不想看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