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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回中城的马车到了,严伯伯和王伯母前来送我。
这次回来,没有见到允哥哥。仔细想来,上次与他相见已经转眼过了一年多了。听说他在运京过得很好,依旧给达官贵人当门客。只是从未同家人说起,究竟是给何人当门客。严伯伯说他去了信给允哥哥说了我娘亲离世的事,只是我如今要走了,怕是就算他回来也见不到了。
“忆芗,你这一走,不知什么时候还回来?”王伯母红着眼睛问道。
以前每次离别,虽然不舍,但总想着还会相见便多了一份期待。而如今,仿佛是诀别。
“你放心,不论什么时候回来,严伯伯这都是你的家。”严伯伯摸了一把泪,我看见他眼角的皱纹。在我的记忆里,严伯伯一直都是一个脾气好,胖乎乎爱做饭的邻家伯伯,总是笑眯眯的邀我去他家吃饭。现在看着他,才发现不知不觉中,他也老了。。。
“严伯伯、王伯母,忆芗谢谢你们多年的照顾,也替娘亲谢谢你们。”我放下行囊,跪下向他们行了一个大礼。
他们被我这大礼吓了一跳,拼命拉着我起来。我却依然跪在地上:“今日一别,不知道何时还会相见。但是你们对忆芗的恩情,忆芗磨齿难忘。有朝一日,若是忆芗有什么能帮到您二老的,忆芗一定会感恩图报。”
“好。。。我们只希望你以后一个人在外能平安健康,我们就心安了。。。”严伯伯拉起我。
马车开动了,我回头望向窗外,严伯伯他们朝我挥着手。我一直盯着他们的方向,想把他们的样子,现在的画面刻在脑海里,永远都不要忘记。
曾几何时,我还在可怜月月和巧心过年都没有去处,现如今,我也走到了这一步。而这上官府,从前是我学艺赚钱的地方,现在成了我唯一的落脚之处了。
我回到了上官府上。
小婉、媛姐姐和秦文隆都来安慰过我。承彬少爷也去布坊探望过我,还送了我一些银两,让我好好照顾自己。我想迅速的恢复起来,继续开始以前的生活,但心里却一直有个疑问催促着我去问个答案。
一日,我与媛姐姐待在屋里。她叠着衣服,我犹豫的看着面前的雕花木盒。终于问出了声:“姐姐头上的那支荷花錾,可还有见过一样的?”
媛姐姐疑惑的看着我,伸手取下头上的银色錾子,问道:“你是说这支?不会的,这是我爹自己打的,世上仅此一支。”
“你爹爹自己打的?你爹爹是做什么的?”
“我爹和我娘亲一起开了个小面馆,不过,我小的时候,爹爹好像当过铁匠。。。”媛姐姐看见我表情凝重,又问:“怎么了?你怎么会突然问到这个錾子?”
铁匠。。。我小时候娘亲就说过我爹爹是个铁匠,世上会有这么巧的事吗?而且我此时才突然发现,媛姐姐和我一样,都姓陈。
我将雕花木盒的抽屉打开,拿出那根一模一样的錾子,递给了她看。
媛姐姐看见的霎那很是惊讶,端详了许久:“怎会同我的一模一样!你这支是哪里来的?”
“是我娘亲的遗物。。。”
“你娘亲的遗物?怎么会。。。”媛姐姐也纳闷了。“我记得你说过,你爹爹在你很小的时候就在山洪后失踪了。。。而我爹爹,我好像听我娘提起过,好像他在我年幼时跟着村里的人去过外地经商,足足过了两年才回来的。。。”
“你爹爹曾经离开过家这么久?”
我们惊讶的看着彼此,媛姐姐手里握着那两支錾子,想了一会说:“明日我告个假,你和我去趟我家宛州吧,我家离中城也不过一个时辰的路。我想只有当面问了我爹爹,才会知道。”
是,这答案,怕是只有她爹爹才知道了。
那晚,我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我心里期待着某个答案,却又害怕这答案若是真的,不知该如何面对。。。
第二日,我们一早坐了马车到了中城附近的小镇——宛州。
马车走到镇口,我们就下了车。估计是因为靠近中城,这小镇看上去不大,但却热闹非凡,比起明疆多了很多商铺小店。媛姐姐带我走到集市的一拐角处,我看见写着“宛小面”字样的酒旗挂在一棵柳树上。
婉姐姐指了指面前的这个瓦片砖的屋子,说道:“这就是我家的面馆。”
我跟着她走到门口,闻到一股浓郁的牛肉汤味,看见几个客人正坐在店里吃面。媛姐姐朝坐在门口桌子上低头算账的一个妇人叫了声“妈”,那妇人抬起头惊讶的看着媛姐姐,赶忙走过来握住她的肩:“媛媛,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媛姐姐笑了笑说:“我想你们了呗,这是陈亿芗妹妹,和我在府里同住的,我以前同你们提过的,这回得闲,她便随我一道来宛州转转。”
那妇人看向我,脸上堆满了笑,手在灰蓝色棉布裙上蹭了蹭,也来握住我的肩膀:“这就是亿芗阿,老听你提起,今日才第一次见到,是个高挑的清秀孩子啊。来来来,想吃点什么跟伯母说,伯母都做给你吃。。。”
“伯母好,我现在还不饿。”媛姐姐娘亲真是个热情的人。
媛姐姐环顾了一下问道:“娘,爹爹呢?”
“哎呦,你看我,都忘了你爹爹还没见到你呢。他在后院熬汤呢,你快去吧,你爹爹见了你肯定开心死了。。。”伯母说着就推着媛姐姐往后院走,我也就跟着去了后院。
这是个三面平房环绕的院子,院子中央摆着几筐菜,左右边的屋子里,隐约站着个赤着身子的男人,正用一个大铁勺搅着面前大锅里的汤,浓浓的香味顺着窗户和门飘了出来。
“爹爹!”媛姐姐冲着屋里喊道。
那男人转过头来,看见媛姐姐,开心得走了出来。他是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眼睛不大,鼻子挺挺的,脸型倒是和我很相似,是个鹅蛋脸。脖子上挂着条灰色布巾,上身没有穿衣服,腰间围着的白布袋上有几个油手印,走出来时正在擦着额头的汗珠。
“我的宝贝媛媛怎么突然回来了?来!让爹爹抱抱!”男人说着,就展开双臂想要拥抱媛姐姐。
媛姐姐躲避了他的拥抱,有些嫌弃打趣说:“爹爹你可莫要把身上的汗渍往我身上蹭!”
男人正笑着,此时注意到站在媛姐姐身后的我,有些惊讶,问道:“这位是。。。”
“这是陈亿芗,我在上官府上与我同住的妹妹。亿芗,这是我爹爹陈友风。”媛姐姐介绍说。
“你好,欢迎你来。”她爹爹笑脸盈盈的说道,然后就招呼我们去前庭吃饭了。
午饭很丰盛,除了酱牛肉,烧鸡和几个青菜,每人还有一大碗牛肉面。味道很香很家常,我却没胃口,吃不下那么多。我看着媛姐姐和她爹娘在席间打诨说笑,相亲相爱一家人的样子,心里回想起才去世不久的娘亲,就更不是滋味了。
媛姐姐注意到我的不自在,收敛了笑容问我:“我爹娘的菜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
“很好吃,只是我今日不太饿,吃不下许多,谢谢伯父伯母的好意。”
“我们宛州菜吃的咸,如果不合口味你尽管跟伯母说。对了,你是哪里人?”伯母热情的问道。
“我是明疆人。”我小声答道。
媛姐姐爹爹一听到“明疆”二字,手握的筷子停顿了一下,原本自然的笑容也有些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