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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门外的桃花林静谧依旧,一道疾走的身影在婆娑中若隐若现,向着那大概的方位,一路奔走,却不知道此时的他,已然完美错过了正确的道路。
不知跑了多久,在气喘吁吁的疲倦中,小男孩渐行渐止,双手摆在膝盖上,弓着身子,贪婪地呼吸着这里清香四溢的空气,有些茫然的双眸向四周扫视,看见的却是一片又一片如出一辙的桃花树。
“不是这条路吗...应该是那一条吧...”姜乐冥挠挠头,自言自语地喘息道,刚想继续向自己认准的方向走,一声低沉恰好响起,定住了他即将起步的身形。
“照你这么一路摸瞎走,估计一天一夜都到不了吧?”恍惚间,先前还无人涉足的桃花林中,却是出现了一道伟岸的身影,他盘着双手,单脚而立,左脚弯膝抵着身后的桃木,正眉眼带笑地看着那抓耳挠腮的姜乐冥。
“师傅!”姜乐冥双眸远眺,那男子的脸庞顺着其双眸中的涣散渐渐消失而变得无比清晰。倒映在眼帘中的是一张胡子拉碴,毫不出众,甚至可以说是邋遢的脸庞,而就是这样的容貌,却能让姜乐冥心里泛起阵阵激动的涟漪。
“唉,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孩子。”敦煌轻轻摆头,大步来到了姜乐冥的身边,先前如剑刃般冰冷的脸色依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眼眸中的轻松写意所映衬的温柔与关心,“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不直接将那些上门找麻烦的人杀了?”
“不,”出乎敦煌意料,姜乐冥近乎于不假思索地晃起脑袋,尽管他的嘴巴抿得紧紧的,不甘之色尽数写在脸上,可他依旧是摇着头,吞吞吐吐地说道,“师傅....是为了两片大陆...作考虑...我明白的...”
“你这孩子,”敦煌五指合并,化作手刀模样,轻轻地拍在了姜乐冥的脑门,嘴角挂着餍足的笑容,柔化的双眸俯视着那心有不甘的姜乐冥,他缓声道:
“没想到还看得挺透的啊。对,你说得没错,一方面,我是为了两片大陆作长远考虑,就算那人再不济,毕竟也是个皇子,如果死在了他州,必定会引起两片大陆的敌对仇视乃至与战争。”
“但这只是一方面的原因,”自此,敦煌顿了顿,摄人心魄的幽光从眼底一闪而过,仿佛冥冥中带着牵引力,令姜乐冥不由自主地昂起了头,与其四目相对。“另外一方面,是解铃还须系铃人的问题。”
“如果我没猜错或者听错的话,你应该是南溟帝国的皇族子嗣吧?”敦煌的语气就像是陈述着一个普普通通的事实而已,但这种平淡,却是唤起了姜乐冥淡红双眸中的不甘与感伤。
一直与姜乐冥四目相对的敦煌,又怎么可能忽视得了他眼神从平静再到极度忧伤的巨大转变呢?所以他深吸一口气,尽量以平和的语气问道,“当初在船上,你我是陌路人,所以你不肯告诉我你的身世,但现在,你应该不会再有所隐藏了,对吧?”
“如果还是不想说,或者觉得难受的话,就算了吧。”彼此间久久的静寂让敦煌不得不再一次开口,看着姜乐冥那近乎于颓废的眼神,他仿佛看见了过去某个时段的自己,让其没由来地心底一痛。
“我是第六子。”姜乐冥的回答尽管来得十分突兀,却是一改之前口吃的习惯,在落寞与冰冷的语气中,诉说着自己不曾在人前揭露的苦痛过往。“我的父亲是当今帝王,而我的母亲,则是侍女出身......”
当今南溟帝王姜金明共有六子,其嫡长子在十八岁那天感染顽疾去世,由是,原本已经定好的王位继承彻底没了后文。如今的帝王龙体安康,纵使已过半百之年却仍然精神抖擞,全然不显老态,是故当朝南溟君臣也甚少有人再提及有关继承王位的事宜。
帝王二子,对治国没有多大兴趣,反倒是偏好于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四方游历,甚少有停留在南溟帝国的时候。三子姜天,六子中最为飞扬跋扈的人,表面上行事莽撞且不顾代价,且多好意气用事,是六子中最无望继承王位的。
四子早夭。五子姜行尚武,早早投身军旅,从基层开始摸爬滚打,是六子中对于帝国之事最为关心的一位。
至于当中最为年轻,相较五位兄长动辄便少了十岁的姜乐冥,他如今近于十六。三岁便能认字,于四岁那年更是展现出惊为天人的武学天赋与其出众的智慧,在任何方面都堪比国王嫡子,甚至犹有过之,这便让国王对姜乐冥关注有加,就连自嫡长子死后便再无任何动作的太子天平,也是破天荒地渐渐开始向姜乐冥倾斜。
如果没有任何意外的话,姜乐冥就该在南溟帝国中享受各方资源倾斜从而茁壮成长,等到父皇驾崩那天的如期而至,稳坐龙椅。但万事不可能皆如人愿,所有的美好,都破灭在了那一个早上。
就在文武百官如常于早晨前去皇宫面圣时,距离宫殿稍远的另外一栋建筑,竟是突生异变。
熊熊大火毫无征兆地冲天而起,仅是瞬间,喷涌的火舌便已然将那房屋吞噬殆尽,高悬于火海之中的牌匾,赫然写着寒玉阁二字,寒,是姜乐冥母亲姓名中的尾字,而寒玉阁,正是姜乐冥母子二人所居住的地方啊!
“这样...就不会再有人能够抢占属于我的王位了吧...”一道金袍身影就站在寒玉阁的大门前,回荡在烈火之中的阴冷正是从他的口中说出的,在火光熠熠的映衬下,所呈现出的是一张嚣张跋扈的脸庞:姜天。
只是,姜天没能留意到的是,自己的冰冷不仅回响在火海之中,更是响彻于正扒在拐角,神情呆滞的姜乐冥耳畔,那时,他九岁,也是在那时,他从曾经那个能说会道的小伙子,变成了如今口吃的模样。
但同样的,姜乐冥也没有留意到,在那张飞扬跋扈的脸盘上,依稀流转着人为缝合的痕迹。
随着回忆的逐渐深入,姜乐冥的双眸也已是染上了一片血红之色,“姜天,就是刚才那个嚣张的混蛋,他就是把我母亲活活烧死的罪魁祸首!从那时起,我便发誓,终有一日,我要亲手宰了这两个混蛋,为我父母报仇。”
“原来是这样么?”敦煌长叹一口气,他曾经不止一次地设想过姜乐冥的身份,但也没想到其背后竟会是如此复杂,眼眸中也是不由自主地流露出对这个快有十六岁的孩子的同情。
回忆渐止,在姜乐冥哭泣的抽噎中,他与敦煌又迎来短暂的静谧。
“给你的匕首取个名字吧,”率先打破彼此间的沉静的,还是敦煌。此时,他轻轻一勾手指,那被姜乐冥别在腰间的匕首便是悬空飘浮,鞘身上闪烁着期待的神光。“七天后,我会教你一些使用有灵兵器的技巧。”
直到现在,敦煌才算得上彻彻底底地认同了自己这一个徒弟。
看着敦煌眼眸深处闪烁着的认可,姜乐冥早已深陷血红的双眸终于是有了别样的光彩显现而出,尽管痛彻心扉的悲伤依旧占据主导地位,但那一抹希望之光,却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渗透进他的心扉。
转过眼,望向那平静而激动的漂浮在半空中的匕首,姜乐冥的心中很快便有了决定,“我想叫它,忆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