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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弃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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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距离夏成英去世,已经整整过去了四年。

    夏成英的坟在齐、楚、吴三洲边界,汶阳府的最南端。当年夏成英多次施展血遁之术,终于在逃出楚域地界时力竭而亡。

    楚域赵家血遁之术天下无双,即使是名震楚域的白家也追不上。

    善泳者溺,善骑者堕,赵家因盗而兴,也因盗而亡。

    四年前赵跖才十一岁,不仅未入修行,而且体格太弱,只能将夏成英的尸体就地掩埋,赵家的秘密就一并埋在了夏成英的石板玉盒之中。

    无棺无椁,客死异乡,对赵家忠心耿耿的夏成英在三洲交界到达了生命的终点。

    十一岁的赵跖用了整整一年,跋涉两千余里才到了香山。

    看着沿途的风景,恍如隔世。

    赵跖清晰的记得,当初自己有四天没吃饭,快饿死的时候终于路过一片农田,糟蹋了半亩地,也不知道那家农夫现在怎么样了……

    一路上,乡村的田间格外宁静,夕阳即将西下,将暮未暮,斜斜的一抹暖阳给大地、树木、庄稼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外衣,熠熠生辉。

    整个稻田就像是扑开的一张绿色的地毯,很快,一阵风呼啦啦吹过,稻穗被吹得左右摇摆,就像碧绿色的波浪,洗刷着黑褐色的田野,哗哗作响,此起佊伏。

    赵跖用手拂过嫩叶,思绪万千,地里的庄稼割了一茬又一茬,赵跖的个子,从还没庄稼高长成了七尺男儿。

    “我要回来看你了……”

    赵跖眼眶微微发红,暖风拂过发梢,像是夏叔温热的大手抚摸自己的额头。

    前世的赵跖从十几岁就被掳到了柬埔寨,无论前世今生,赵跖都对亲情格外珍惜。不是为了素未谋面的父母,也不是为了传承八百年的赵氏家族,赵跖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不辜负夏成英的抚养之恩。

    ……

    汶阳府灵溪发源于中洲的济水,济水纵贯整个齐洲,途径汶阳时,被香山拦截,支流成溪,也就成了灵溪派的三百里波澜壮阔。

    整个汶阳府就这样被济水一分为二,济水之北灵石矿脉丰富,因此大家族林立,汶阳府四大家族尽在济北,而且灵溪派的势力也多在济北。

    济水之南的情况则要复杂的多,因为汶阳府龟缩在齐洲西南角的缘故,济水之南邻近楚、吴二洲,势力盘根错节。即使灵溪派的触角也难以深入,所以济南不像济北一样秩序井然。

    三洲之间的特殊地界,使济水之南成了名副其实的“三不管”,灵溪派是济南名义上的统治者,但实际上这片两千里的广袤地域大多由各小派世家把持,灵溪派每年从小门派所得中抽几成利,其他事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概不管。

    所以在这样的秩序下,济水之南十分混乱,世俗小国家都有三十几个,像是昙国、株国这样的弹丸小国都裂土而治。

    济北有灵溪派和四大家族的掌控,窃钩者诛,违令者斩,所以很多修士活了几百年,一辈子都没跟人斗过法。如灵溪派的刘掌柜就终生龟缩在水云坊市做生意,虽是筑基后期修士,但简直和凡人没什么两样。

    而南方的情况则恰恰相反,本来就没什么秩序,再加上灵溪派刻意扶持诸小派暗中争斗,所以济水之南始终没有发展出一个大世家或修行大派,相互之间攻伐不断,杀人夺宝的事件层出不穷。

    在这里,也只有在这种乡间农田才能感受到片刻的宁静——这里太穷了,修士们可不会对满地的庄稼感兴趣。

    三天时间,赵跖已经奔驰了一千余里,赵跖印象很深刻,过了这座山,就是漫长的荒野,整条路一点人烟都没有——当年赵跖就是在这里饿了四天。

    小狼狗跟在赵跖的屁股后面伸着舌头一扭一扭的走,跑了这么久,它也累了。

    赵跖原本是骑着万里机车的,以为不到两天自己肯定能到达边界,先在夏叔坟前祭奠一番再回来完成门派任务,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不到一千里这破车居然熄火散架了……

    大骂了一阵刘德的豆腐渣工程之后,赵跖只好把机车丢在荒野,带上小狼狗,一人一犬徒步而行了三百多里。

    看来先去祭奠夏叔是不切实际了,秘堂任务既然接了就不能拖太久,等自己到了三洲边界,可能都已经是七八天之后了。所以赵跖转了个弯,朝东南方前行,先去那山村再说。

    越往南走,景色越是荒凉,民居荡析,除了几处残垣断壁,皆黄茅白骨之境,眼界殊恶。

    草莽无垠,人烟归迹,犹有青山如画。

    赵跖实在是想不出,在这种地方还能有人居住,或许从前不是这般风光,也许是一场战乱,或者修士之间斗法,将原本在此栖息的居民给逼得流亡他处。

    储物镯里有酒有肉,赵跖再也不是以前那个狼狈不堪的小盗匪,原本需要四天才能穿过的无人区,一人一犬只用了一天就走了出去。

    赵跖取出灵溪秘堂的任务条,据上面记载,等穿过这句芜道之后,再一直往南走就到了。

    洲、府、道、亭,汶阳府不大不小,却也分了四十二道,句芜道后面的南乡道人口不少,甚至有一处灵脉,数只开智妖兽盘踞于此。依山傍水的南乡道繁衍出了十几个修行小家族。

    赵跖所接的任务,就是探查最近这这一个月南乡道发生的一件人口失踪的怪事。

    南乡道方圆两百里,人口约摸五十万,十几个亭互为犄角,南乡道最大的门派是四海帮,帮主侯人杰只有筑基中期修为,秘堂评价此人胸无大志,平日里镇守南乡,收点保护费过活,也没有什么恶习。

    但三个月前,南乡道发生了一件大事,四海帮附近几个亭区的数十个村落,突然少了几户人家,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报给世俗官府也没查出什么头绪,也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可是最近这样的情况愈演愈烈,整个南乡派都遭了殃,每个村庄都有人口无缘无故失踪,而且一失踪就是整户人家。

    这下子整个南乡道都变得人心惶惶,甚至有不少居民直接拖家带口逃到其他道区。四海帮也被这件事整得焦头烂额,派中弟子派出去了几十个,也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眼见南乡道的人口一天天的凋零,四海帮终于绷不住了,终于上报灵溪派让灵溪派插手。

    可是地主家也没余粮啊。

    灵溪派家大业大,处理的事物也多,又不是什么惊天大案,就搁置在了秘堂里,当做学子任务给发下来了。

    赵跖此次的任务并非是解决这件怪事,只是探查清楚原因,上报灵溪派即可,只不过做到什么程度就看赵跖的本事了。

    “人口失踪……”

    赵跖冷哼一声,直觉告诉他,这件事跟四海帮绝对脱不了干系。

    一来四海帮是整个南乡道的地头蛇,什么风吹草动它不清楚?人口无缘无故失踪,又不是插了翅膀,每个村派一两个弟子蹲守总能发现些什么,一个大活人都不可能悄无声息的消失,更别说整整几户人家。

    二来,赵跖细心的发现,南乡道失踪的人口都是凡人,没有一个修士,这说明如果是有人在作怪的话,这罪魁祸首肯定修为不高,不然不可能一个修士都不敢动,只朝凡人下手。

    想清楚了这些关节,赵跖断言这件事跟四海帮有关,甚至可能是借助凡人的精血在进行什么邪恶的仪式……

    这种丧尽天良的所作所为,是自诩为正道大派的灵溪派所不能容忍的。

    然而,泱泱大派,最是藏污纳垢,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出来的事,灵溪派秘堂会看不出来?

    鞭长莫及,也只能让学子们调查一下,做做样子,敲打敲打四海帮,让它不要做的太过也就是了。

    谁会在乎区区几个凡人的死活?

    修行求仙,捍卫天下苍生,只是一句空话罢了。

    赵跖没来由感到一阵无力,前世今生,虽然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世界,但是高层的想法却如出一辙。

    稳定,比什么都重要。

    前世,赵跖是一台精密的杀戮机器。

    从十五岁被掳到东南亚之后,赵跖在腥风血雨里过了二十年。

    那种无日环境严重摧残扭曲了人性,让佣兵杀手们心智尽失,为了活下去,不惜杀害任何性命,不惜挑战人世间一切道德的底线。

    每个在血腥战场上活下来的佣兵,要么精神错乱,要么摇身一变成了杀人狂,剩下的多会悔恨终身,那种罪恶感,像窒息一样折磨人,逼得人去羡慕那些战死者。

    赵跖就是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弃儿。

    他亲眼目睹了战友的脑袋被打得稀巴烂,他亲耳听过顶头上司出卖自己性命的消息,他为了逃出这种无休止的炼狱,亲手宰了屠杀数百平民的罪恶军阀……

    纵横三洲的佣兵之王“跖”,就这样良心发现,却最终被追杀至死。

    即使是这样,今生赵跖却仍然像困在枯井下因恐惧而狂吠的狗,用一种痛苦来麻醉另一种痛苦,每到夜深人静,那残杀无辜的痛苦记忆,就像汹涌的海水冲击到梦中。

    “也罢,就自你这小小的南乡道开始吧……”

    赵跖轻轻抚摸着手中的玄石刀,步履从未这么轻快,一人一狗的影子,被夕阳斜照,拖得长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