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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昭全刚刚掀开眼帘,耳边便响起一声惊呼。
“醒了!醒了!”
伤口处疼痛减轻许多,身下被褥松软舒适,鼻端甚至还飘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清甜熏香。
他微微皱眉,一时间难以适应这灯火通明的环境。视线模糊,杨昭全恍惚间看见了一个女子的身影,虽然身上无力,他却奋力挺身抬手,想去触摸眼前的人。
“舒眉?”
他张口,以为自己说出了声,其实口齿间只有微弱的气音。
“全哥哥,你可醒了!吓死雯儿了!”
模糊的重影渐渐消失,那是一张俏丽可爱的脸庞,但不是秦舒眉的脸。
杨昭全大失所望,抬起一半的手猛地脱力落下,侧过了头,不愿再看这张脸。
这脸的主人他认识,对方是颍川侯独女,甘以雯。从小受尽宠爱,是宫中常客。庶长兄能干精明,在朝中任职,胞兄甚少参与政事,但在世家子弟中风评甚好。
她此时应该在京城的珠玉堆里,怎么会出现在此处?
杨昭全脑中略一转念间,一只柔腻的小手摸上了他的手背,他触了电似的撤开手,避开甘以雯失落的眼神。
“这是哪里?”
杨昭全根本不想和她共处一室,但奈何四肢无力,他只能尽力往后撤了撤,拉开自己和甘以雯之间的距离。
“这是我哥哥的宅子,他遇上你满身是伤,就带你回来诊治。全哥哥,你真真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哥哥刚带你回来时,你浑身是血,重伤不醒,我真怕,怕你……”
说到心疼处,甘以雯眼眶泛红,几欲垂泪,但杨昭全却把眉头皱得更紧了。
这番回答全是废话,一句关键的信息都没有,与其听她在这里东扯西扯,还不如找个别人来问。
“你哥哥呢?”
虽然甘以雯不止一个哥哥,但能让她以如此亲密的口吻说出“我哥哥”三个字的,只有她胞兄甘守元一人。
“已派人去传了,哥哥一会儿就到。”
甘以雯语气温柔,丝毫不在意杨昭全的冷淡。
她慢慢用目光描摹着这个从小仰慕到大的人。虽然重伤在身,脸色青白,但仍然俊秀不减。他眼中似有寒星,嘴角轻抿,宛若一尊神只般不可侵犯。
早年间,有人说蔚王殿下有时不近人情,但甘以雯还就偏偏喜欢他这副模样,情愿为他着魔。
“跟随我的还有数名守卫,不知他们现在身在何处?”反正要等,杨昭全干脆问两个问题打发时间。
“守卫?”
甘以雯想了一会儿,终于把相关信息从快要遗忘的边缘拉了回来,毕竟见到杨昭全后,她便满心满眼都是他,还哪有心思顾什么守卫。
“全哥哥说的是那两个人?他俩身上也有伤,自有郎中替他们医治。”
甘以雯小脸一撇,一派天真,口中说的话却和她的脸完全不配。
“都是他们护卫不力,才让全哥哥伤成这样。按我说,应该狠狠鞭笞他们一顿才对。”
杨昭全听见这番高论,不知为何,心头竟起了一丝异样。他也曾认为,这些守卫的命不值一提,但适应了秦舒眉和他们的相处模式,此时再听见这样的话,虽不至于张嘴反驳,却莫名感觉有些刺耳。
“你可否见过拙荆?”
他思虑再三,还是发问。虽然明知甘以雯见过她的概率微乎其微,但他仍旧忍不住要询问她的下落。
此话一出,甘以雯的脸微微垮了一下,但很快又扬起勉强的笑容。
“全哥哥说的是舒眉姐姐吧?”
杨昭全点头,当年他的好哥哥随手一指,赐了他婚事,在紫云城内掀起了轩然大波。秦舒眉本来在一众女眷中并不出挑,但经过此事,她的名字就此插上了八卦之翼,长了翅膀般飞遍了全城。
甘以雯对这个名字当然耳熟能详,她咬咬牙根,缓缓摇了摇头,脸上挂了一丝迷茫。
“雯儿没见到。”甘以雯攥住了帕子,尽量让自己的语调和平时别无二致。
杨昭全对她再次失望,不想再开口发问。两人沉默相对,气氛尴尬到焦灼。
一阵匆匆的脚步声赶来,打破了这份尴尬。
“殿下醒了?”
进来的美男子,正是甘以雯的胞兄,甘守元。他面如冠玉,唇若涂脂,虽然身形比杨昭全单薄,气势不足,但多了书卷气,眉眼间一派和煦,天生长得唇角上翘,就是不做表情,也是面容带笑。
此人长得一副好人相,有爵位可依仗,又长袖善舞,和谁都有几分交情,他不涉足朝堂,和众人没有利益冲突,甚少树敌。
“圣上已将我贬为庶人,我不再是什么殿下,不必如此称呼。”
杨昭全对着他那张笑脸,比对着甘以雯还要冷淡。
“多谢你今日搭救,不过,阁下为何会出现在此处?还有,我这腿,又是怎么一回事?”
他虽然失血过多,但脑子无碍,还是能记得自己伤到了什么地方。明明自己伤得最重的是上肢,腿部应该活动无碍,但现在,他小腿以下,几无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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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于杨昭全醒在温柔乡里。秦舒眉这边,是被硬生生颠醒的。
木轮马车一点防震措施都没有,就这么肉贴着板子地躺在上面,全身的骨头都在叮叮咣咣奏乐,毫无舒适感可言。
眼皮明晃晃地对着太阳,耳边是车轮格楞楞的噪音,躺在横七竖八、气味感人的杂物堆旁边,秦舒眉一个恍惚,差点以为自己又穿了。
“你终于醒啦?”
少年的音色清澈,语气欢快,甚至连他身下的马也打了个响鼻,以示欢迎。
“你可晕了大半天了。”
这谁来着?
秦舒眉没有答话,奋力把混沌的大脑梳理清晰。
自己和杨昭全前往良州遇到劫路的,结果这帮劫路的很是不讲武德,不但截了财,还截了色。不过不知为何,半路就把她丢弃了,后来这帮穿着奇怪的人捡到了她,好像还准备给她治伤。
她晃了晃脑袋,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关键信息,但这会儿想不起来,她也懒得强迫自己去想。
“多谢你们相助。”
秦舒眉艰难地从木板上坐起,扯开干裂的嘴唇,向着玄狰展示了一个标准的感激笑容。
“给。”
旁边伸来一只粗犷的大手,大手握着一只皮质的水囊,盖子很贴心地打开了。
秦舒眉从来戈手上接过水囊,急急灌上一大口,安抚了下干到冒烟的五脏六腑,这才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她明明记得,晕倒前自己开口说话都困难,现在怎么又能喝又能坐的,这自愈能力未免太强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