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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现在在这的是温生而不是他,温生一定会十分激动,哪个老师不想要个会自己偷偷练习的学生呢?可他不是温生,不信努力就会有奇迹那些话,他也激动但不强烈,有时候努力不一定有用,天赋是很重要的,在低水平竞技中天赋可以用努力添补,但是在高水平竞技中,没有天赋一步都走不通,他打电话给保卫部。
“西门海边第六潜水点有个孩子在练习潜水,你们多看着点。”
“又是新生?”
“恩,是个新生,刚学会游泳。”
“我说这群孩子怎么回事,怎么一个个过来都想当了不得的人物。”
“年轻人嘛,您多担待些。”
“唉,我不是那个意思,您看新生夜里偷偷潜水出意外有多少次,我都替他们担心,他们自己怎么一点也不害怕。”
“大概在他们心中荣誉更重要吧。”冯唐挂断电话往回走,年轻人想当人物没什么不好,有冲劲,他还是少年人时也这样,胆子大的要命,谁也不放在眼里,直到生活开始一层层扒掉他的盔甲,只给他留了一把剑,用锋利的矛攻击他柔软的身躯。
他裸着身子举着剑的样子有些可怜,可他还是不怕,因为他还有坚硬的心,但是他变得不再热情,逐渐沉默,如同点燃自己烧完的灰烬,大家都管这个叫沉稳,可他觉得不是,沉稳应该是给自己的火焰罩上一个玻璃罩,让火焰不会乱烧,不会烫到别人,到了必要时刻掀开罩子依旧火光四射,可以燎原。
他从第六次抹杀行动后就老了,但是他安慰自己说人长着长都会老的,先是心,然后是身体,最后两个都迟暮。可他知道,那些都是借口,今天给季风上课让他想起自己的学生,他唯一带过的一个学生,会跟他一起健身、讨论篮球足球、一起海钓。
那是一个很优秀的学生,各方面都优秀,如果不是在这他会是一个极其出色的篮球运动员,他会得到荣誉,会有自己幸福的家庭,会当父亲,然后数着时间慢慢变老,但是他最后停留在了2015年的夏天,他最喜欢的季节。
每次学生的遗体都是他和温生还有主任接回的,他要先把他们抱紧漆黑的裹尸袋里,主任放上白玫瑰,拉上拉链,他们一生结束,可他觉得他的一生早就结束了,在这一次次重复的动作中消磨殆尽。他顺着望天树边的小路走,路灯把他的背影拉得老长老长。
保卫部的电话打给了学生会,学生会群里响个不停,有人问谁在西门去看看,篮球部的队员说你们会长夜跑天天路过那,于是云洲就接到了这通电话。
他跑完了最后一圈,卷起篮球服擦额头上的汗,慢慢往海边走,他很喜欢跑步,也很喜欢跑完步后这段慢走的时光,仿佛世界都安静了下来,只有他的心跳和呼吸声震耳欲聋,让他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在他走到海边第六个潜水点时,一个人也没看到,他走上木台,环顾四周,最后在脚下的海域看到一只大黄鸭,大黄鸭旁边躺着一个人,那人平躺在海水里,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宽松白短袖和灰色棉短裤都湿透了,裹在身上随海水浮沉,暴露出姣好的身体曲线,她头发散开飘在海面里,像一只美人鱼。
云洲蹲下,小心翼翼地问:“夏辞,你在干嘛?”
看过来的眼睛又大又干净,如同林间的鹿,“潜水。”她说。
“先上来,明天再潜好不好?”近乎哄骗的语气,像你哄自己小侄女时,一点重话也不敢说,因为你明白,相比面对她接下来的尖叫大哭,这点温柔语气真算不上什么。
“不好。”她扭过头看向天空,又回到了自己的世界中,仿佛刚才只是她打开自己世界的窗户对你说再见,现在的她就像一个问题儿童。
扑通一声,云洲也跳了下来,浮在她身边,他个子很高,两人并排在一起,显得她很小,可她个子并不是很低,一米六五,很正常的身高,而且她还在长个中。
“你在看什么?”
“星星。”
“哪颗?”
“全部。”
她语气没有不耐烦,很耐心地回他每一句话,也没有敷衍,每一句话说的都是她现在在做的事,云洲能感受到她的情绪,安静,很安静。
她好像有心事,而他想起副会打过来的那通电话,“你在练习潜水?遇到了什么困难吗?”
她侧过头看向他,认真地看着他,“我恐惧海洋,但是一个月后我要深潜。”她问过林慕白的状况,肯定是她和季风去潜,你看她什么都知道。
那眼神不像是在说笑话,可她现在就躺在海里,云洲思考了一会,问她:“你害怕什么?它哪里让你害怕。”
“太深,看不见底也看不清周围,到处都有危险。”
“你在的陆地,天空也很高,你看不见上面也不看全四周,就像你不知道海中有什么东西在狩猎你,在陆地上你也不知道千米之外是否有东西冲你而来。无论在海里还陆地,你所能看见的都是目所能及的,而且陆上的危险一点也不比海中少,你害怕危险吗?”
她沉思良久,“不,我不害怕它。”
“那你怕死吗?”
“我不害怕我会死。”她害怕别人会死,那些重要的人。
“你连死都不怕,还有什么好怕的?往前冲就是了。”
“往前冲就行吗?”
“除了这个你还有其他办法吗?”
“没有。”
“那就往前冲试试。不要思考,行动起来。”
夏辞似乎在思考他的话,海水从抿着的嘴角滑落,云洲看着天空接着说:“只思考是想不出办法的,行动就不一样了,你会碰壁,会疼,会发现这条路走不通,然后你换另一条路,再去尝试。行动会给你回应,思考不会给你这些。”
过了很久,久到一些星星都不亮了,她起身勾过大黄鸭,很郑重地对他说:“谢谢你。”
云洲也起身,短发上往下滴着水,天上月在他身后,“怎么谢我,请我吃饭吗?”
“不,那太老套了。”但是直到最后,那件谢礼也没有送到他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