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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花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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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花宴

    后宫宫阙千百座,夏清宫是其中最冷清的一座,因为它是一处荒废的宫殿。

    它位置极偏,所以,但凡封妃纳嫔要赐个宫殿,内廷也不会想到这处院子,久而久之,宫里人都快忘了它的存在。

    十五年前,清冷大师带着鱼氏兄妹逃离帝都之前,鱼青安那时已有十岁,他非常清楚流亡之途诸多凶险,采薇令带在身上唯恐有失。

    所以与他清冷大师相商,将采薇令藏于一个安全之地,想到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于是,他们将采薇令封于一只石盒中,将石盒埋在了夏清宫内的莲池淤泥里。

    雨灵珏启程来帝都前,雨青安就凭记忆画出了夏清宫在后宫的具体位置,那位置雨灵珏已默背于心。

    但雨青安依然不放心,毕竟已过去十多年,宫阙规划是否有变,也未可知。

    于是,他嘱咐雨灵珏一定要先入后宫打听清楚,再策划行动。

    世子们朝拜完,已是快午时的样子,陈公公来传的花宴之邀来得正是时候。

    姬思齐在宣勤殿外对重乾与赵炎说:“你们二人外臣,又是男子,虽然今日太后解了禁,但你们还是回避得好,珏儿陪我去就好,你们去青鸾门外等我。”

    重乾与赵炎领命出宫。

    雨灵珏随三国世子走进后花园,果然是皇家园林,奇花万树,古木千株,繁花锦簇,各吐芬芳,还有那些刻意造出的青枝石崖更显得园中景色别致高雅。

    他们走过廊道,穿过垂花门,就看到天子姬贤与太后尉迟晗坐于花殿之上,两侧的花间已铺好多张筵席。

    姬贤未立后,所以席间坐着的只有一些够位份的后宫嫔妃,还有太后邀请来的女官和官家未出阁的女眷,她们见世子们到了,连忙起身行礼。

    雨灵珏心想,这哪里是花宴,分明就是相亲宴。

    平民女子只能在青鸾门外瞻仰瞻仰贵胄仪容,官家女子却可以让世子们来御花园里喝酒陪聊,无论这些世子们愿不愿意参加筵席,都必须得来,还都得叩谢天恩。

    可见,皇亲贵胄也有皇亲贵胄的无奈。

    三国世子向陛下和太后行完礼,便按着尊卑落了坐。

    雨灵珏坐在姬思齐的席边为他倒酒,她用眼角余光看到了坐在邻座上的高乐清,这真是冤家路窄。

    高乐清认出了雨灵珏,偏过脸去,装作不认识。

    姬贤举起酒杯,对众人说:“此时是家宴,世子们不必如刚刚在朝堂上那般拘束,随意一些,陪母后说说话。”

    太后勉强笑了笑。

    席间人都看得出来,太后与姬贤的貌合神离。

    姬贤非太后所出,太后嫡子幼年早夭,此后,她再无所出,为争诸位,她将一罪妃的皇子收到膝下抚养,并助他登上皇位,这个皇子便是姬贤。

    只是没想到姬贤即位后竟与赢亥亲近,疏远于太后,两人渐生嫌隙,一直演化到如今,朝堂格局都被分为两派,一派亲权臣赢亥,一派亲太后外戚。

    但太后的外戚核心势力毕竟在东启,很多事也鞭长莫及,所以赢亥在帝都的朝野上下还是占尽优势的。

    席间人开始纷纷向陛下和太后敬酒,此等场合,雨灵珏觉得甚是没趣,她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偷偷溜走,去打探那夏清宫的位置。

    同样与酒宴格格不入的还有尉迟默瑜,他不与尉迟默离坐在一处,而是选了最角落一个位子闭目静坐,身边的官家闺秀给他敬酒,他就以佛门弟子不可饮酒为由,挡掉了所有明里暗里的秋波。

    如此拒人于千里的态度,却独独没有拒绝阎成焱兄妹的敬酒,不光如此,尉迟默瑜还以茶代酒回敬了他们。

    这让看了半天热闹的雨灵珏顿时一惊,自言自语地说:“呆和尚难道看上了那羞答答的莎木公主?他难道喜欢这一型的?”

    姬思齐脸色一沉,他不喜欢她老提“呆和尚”三个字。

    一股莫名其妙的好胜心涌上心头,雨灵珏喃喃说:“我也去试试。”

    说完,她拿起酒杯起身就要走,却被姬思齐一把抓了下来。

    姬思齐语重心长地点破要点:“你就不奇怪阎成焱为何连尉迟世子都不去敬,却带着妹妹正经八百地去敬他尉迟默瑜。”

    雨灵珏恍然,世子为尊,要敬酒也得先进了尉迟默离,再去敬尉迟默瑜,阎成焱不像是会弄错这种社交通例的人。

    “莫不是他们有什么别的交情?”雨灵珏猜想。

    姬思齐为雨灵珏夹菜,解释说:“我也是这两天才得到的消息,西卫质子上个月在帝都病死了,医官诊治时说是某种传染病,陛下派来处理后事的司礼使匆匆把遗体火化了。尉迟默瑜知道后就请旨,把王子骨灰请去采薇寺超度,陛下准了。据说,尉迟默瑜去礼使厅取骨灰时,礼使都不知把骨灰罐子放到哪里去了,找了半日才翻出来。”

    “没看出来,呆和尚原来是个面冷心热的活菩萨呀,”雨灵珏调侃地说,“他与西卫质子同在帝都为质多年,都是不受待见的主儿,想必是有些同病相怜的感情吧。”

    姬思齐见阎成焱隔着舞池举杯遥敬他,他也举杯回敬。然后,他继续对雨灵珏说:“阎成焱是个极重情义的人,定会重谢尉迟默瑜,尉迟默瑜应该也是因为这层缘故回敬他的。所以,你去敬他,他一定如对其他女子一般拒了你,你别自讨没趣,还是想想正事吧。”

    雨灵珏瞥了一眼尉迟默瑜,嘟起嘴,又饮尽一杯酒,没好气地对姬思齐说:“我刚凝神探了一下周围的防卫,禁军和内管把这处院子围死了,要不被察觉地溜进去再溜出来怕是不可能,兄长有何妙计最好现在快快说出来。”

    “简单,让他们带我们去。”姬思齐笑着说,手指指向桌上的一盘红枣。

    雨灵珏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雨青安在教余音武功时,为了训练她在听不见的情况下准确感知周围动静,所以将她的眼睛蒙起来,让她感知空气微妙的流动,接住他投掷出的红枣。那时,雨灵珏觉得好玩,也跟着学了两招。

    酒过三巡,气氛轻松下来。

    太后与尉迟默离家长里短地聊着东启的近况,姬贤与嫔妃们在赏乐饮酒,高乐清不知何时与莎木公主熟络起来,两人一起用酒壶玩起了投壶。

    姬思齐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他留意到姬贤刚与一位嫔妃饮下一杯酒,找准了这个间隙,他对姬贤说:“陛下,刚在朝堂上您问我南泽有何奇闻趣事,当时我没想起来,现在看到莎木公主玩投壶倒是想起一桩。”

    姬贤来了兴致,忙问:“有何奇事?快说说。”

    筵席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姬思齐身上。

    姬思齐开始编故事:“有一日,我与雨相青安兄去游湖,在湖中央遇到一位老翁,他患有眼疾,不可视物,但他却拿着鱼叉在叉鱼,而且百发百中,每叉都能叉到至少一条鱼,绝无虚发。我和青安兄觉得好奇,便邀这老翁来船上说话,他说他耳力好,听音辨位的能力极佳,听到鱼在水中游动的细微声响就能准确判断它的位置,比眼睛看到的还准。我不信,便要与他玩投壶,还压了一锭金子作赌,结果我和青安兄都输给了他,他拿了金子就下船,继续叉鱼去了。”

    姬贤孩童般地笑说:“真有如此奇人。”

    阎成焱说:“江湖上的武学大家练功到了一定境界,五识皆通,开了天眼,不看不听也能知晓周遭事物。”

    “要是孤能亲眼看看这绝技就好了。”

    “陛下要想见识这绝技,此刻便有一人可为大家演示。”姬思齐说完便转头看着身边有些微醺的雨灵珏。

    雨灵珏指了指自己,假装推诿,说:“世子你别拿我开玩笑了,我当时就是觉得好玩,跟那老翁学了两下子,哪敢在陛下面前献丑呀,再说,我饮酒了,怕是不准了。”

    姬思齐马上劝说:“怎会不准,那次你一人饮了三壶,迷迷糊糊睡着了还能接住你哥砸过来的酒壶。”

    他们这一唱一和,听得姬贤按捺不住了,对雨灵珏说:“雨姑娘有此等绝技,不必自谦,快快给孤演示,孤也拿一锭金子与你作赌。”

    雨灵珏暗自嘲讽,这皇帝若是生于市井之家,绝对会被那些赌坊的人骗得倾家荡产。

    见姬贤感兴趣,在场之人除了太后和尉迟默瑜,都开始怂恿雨灵珏表演。

    高乐清更是激她说:“你如此推诿,怕是姬世子高看了你,其实,你根本就不会。”

    从小到大,最能搞定雨灵珏的就是激将法,百试不爽。

    高乐清此言一出,雨灵珏立即站了起来,拿起桌上的三颗枣递给姬思齐。

    然后,她解下一宫女的发带,将双眼蒙住,面对姬贤的方向行礼,说:“陛下,玩游戏就是为了助酒兴,今日即是花宴,何不以花作赌,我若是能接下世子手中的三颗枣,可否向陛下讨一株御花回家赠予家兄。”

    以花作赌,的确比拿金子作赌要高雅得多,姬贤大笑说:“这有何难,你若赢了,宫里的花,你随意挑。”

    雨灵珏的嘴角微微上扬,她听到阎成焱在叫乐师停下奏乐,她立即说:“多谢阎世子好意,听音辨位练的是对声音的辨识力,所以,无需停下乐曲,我也能识出枣子的声音。”

    要在琵琶古琴的奏乐声中辨出一颗小枣子在空中飞舞的声音,即便是江湖中的武学高手都难有这等耳力,阎成焱见雨灵珏如此自信,对她更是好奇了。

    此时,在角落里闭目养神的尉迟默瑜睁开了眼,注视着雨灵珏的一举一动。

    姬思齐的第一颗枣子抛出,不远不近,向筵席后的假山飞去,雨灵珏退步侧翻身,青色衣裙随着她轻盈的脚步在空中舞动,节奏鼓点处处都能合上奏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在献舞。

    只三两步的旋身,雨灵珏就接住了那颗枣,姬贤大声叫好,在座也都拍掌称赞。

    只有高乐清,突然发作,向姬贤禀告说:“臣女以为,由姬世子抛枣子定会偏袒雨姑娘,而且这是陛下的花宴,定是要由陛下抛掷的。”

    “说得对,说得对,孤也正想亲自试试。”

    不等姬思齐回寰两句,姬贤玩性大发,迫不及待地扔了一颗枣子出来,雨灵珏始料未及,急忙飞身去接,枣子是接住了,但还没站稳,脚就被一张桌角绊了一下。

    身体失去重心,她已经做好了跌倒在地的准备,待她真的跌下来时,她惊喜地发现接住她的不是冰冷地砖,而是一双结实的臂弯。

    她感觉到自己跌入了一个怀抱,轻转侧脸,她的额头碰到了一处温热的脖颈,她记得这个味道,是采薇寺里的莲香。

    她唤他:“呆和尚?”

    那双支撑着她腰身的臂弯突然发力,将她推起,她晃了两下,终于站定。

    她听见旁侧有女子议论的低语,又听见不远处的高乐清轻轻骂道:“这女人就是故意的,不要脸。”

    她现在可以确定,刚刚她跌入的,就是尉迟默瑜的怀里,不自觉地笑出了声。

    虽然欣喜,但现在不是窃喜之时。

    高乐清完全打乱了她与姬思齐的计划,姬思齐本想把最后一颗枣抛向屋顶,好引她去屋顶俯瞰后宫群殿。

    现在由姬贤掷枣,方位未可知,她只能随机应变了。

    姬贤想要给雨灵珏增加难度,奇思妙想,将最后一颗枣用力抛向天空,想让她就算听到也接不到。

    可姬贤恰恰估错了,雨灵珏什么功法都只学到了雨青安的八成,唯独这轻功是在雨青安之上的。

    而且,姬贤如此一抛,可不正遂了她的愿。

    雨灵珏追着枣,身轻如燕,轻松踏上了花殿的屋顶,那颗枣子,稳稳落在了她掌心里,她立即扯下蒙眼的发带,迅速环视了一遍宫宇如林的后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