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仗势欺人的纨绔子弟雨灵珏见过不少,也教训过不少。
赢依丹的嚣张狂言她见怪不怪,不想理会,断然拒绝道:“不赌。”
赢依丹轻哼:“姑娘怕输?”
雨灵珏看了一眼赢依丹牵着的骏马,体型饱满壮硕,四肢修长,棕色的鬃毛色泽油亮,好一匹血统纯正的汗血宝马,她调笑地说:“汗血宝马百里挑一,我是怕赢小姐你输得太惨,舍不得给我这匹马,不想伤你颜面,所以不和你赌。”
“好大的口气,”赢依丹卸下了腰间的银鞭,把银鞭横在雨灵珏面前,继续说,“那我还非要与你赌一赌了。”
不赌难道就要开打吗?
雨灵珏握紧手中的木剑,面色变得凝重,一旁的高乐清感觉到了她骇人的煞气。
“赢小姐逼人作赌,有何意趣?”
“对你,我当然没有兴趣。但你手上这匹玉龙马,我喜欢得紧。姑娘不赌也行,可愿割爱?价钱随你开。”
居然有人敢将照夜视为商品待价而沽,雨灵珏不再压抑怒气,厉声说:“既然知道这是玉龙马,你还敢问价钱!”
“纵是稀世珍宝,也不过一只供人驱使的畜生而已。”
此话一出,赢依丹成功彻底地激怒了雨灵珏。
高乐清缓缓上前,想给情势胶着的两人,再加一把火:“自古玉龙马都是无价之宝,之所以无价,不仅是因为它疾驰如夜空闪电,能日奔三千里,还因它极为认主,甚是难训,非有缘之人不可得。赢依丹,暂且不说你的汗血马很难有胜算,就算你侥幸赢了,这玉龙马要是不跟你走,到时候你什么都捞不着,还白白得罪了南泽姬世子,你这是为哪般呀?”
正如高乐清所想,赢依丹瞬间把握住了她话里的重点。
“原来姑娘是姬世子的人,真是失敬。没想到南泽竟有如此无价宝马,我怎么没见这次朝聘纳贡的礼簿上有它的名字呢?要是让陛下知晓这至尊龙马认了姬世子为主,你猜陛下会怎么想呢?南泽难道……”
“闭嘴。”雨灵珏一声呵斥,打断了赢依丹的胡言,心想赢大小姐果然得了她诡诈父亲的真传,颠倒是非、舌灿莲花的本事全都学得透彻,再让她编下去,她准能给姬世子按上个蔑视皇权、意图谋反的罪名。
“你不是就想和我赌吗?我们赌便是。”
夜幕已至,赢依丹的府兵在草场旁放置了一圈火把。
赢依丹已骑上汗血马,红衣在荒茫的野外夜色中透着一股危险的凶光。
夜露降临,空气里多了份湿冷的寒气。
只穿了内袍的雨灵珏开始觉得有些冷,于是,她马上骑上照夜,走到赢依丹的身侧,她想要在自己还没被冻僵以前,结束这场无谓的赛马。
一个府兵站在草场的围栏边沿,高举一面红旗,赢依丹给了他一个眼神,府兵立即降下红旗。
几乎在红旗降下的同时,赢依丹狠狠抽了一下马鞭,汗血马嘶鸣一声,跨栏而出,疾驰而去。
而雨灵珏不慌不忙,还在原地搓手。
看到赢依丹绝尘而去的背影,她拉起缰绳,哆嗦着轻声对照夜说:“我们就赢她半圈,你别跑太快了,风大,我冷。”
照夜甩甩雪白的鬃毛,优雅地跨过围栏,四蹄轻巧地踩踏着,它怕身上的雨灵珏没坐稳,特意缓缓地加速,好让她适应它的节奏。
围栏外的高乐清笑着看戏,这场由她推波助澜的好戏令她甚是满意。
突然,她感觉身边的光线突然变暗了,侧身一看,吓了一跳,她找了一整天的默瑜哥哥站在了她身边。
尉迟默瑜束发上没有带冠,只插了一支藤簪,身披一件朴素黑色外袍,外袍上并没有东启的黑凤纹,内里是一件单薄的僧衣,像是预备做去做晚课,而临时有事,仓促外出的模样。
他手握凌绝锏,目光灼灼注视着草场上的动静。
高乐清下意识地扶了扶头上的金钗,害怕头饰折腾了半日有了倾斜,而后,羞涩开口:“默瑜哥哥让我好找,我寻你一日了。”
“高小姐找我何事?”他的目光并未离开草场。
“我得了一盒上好的檀香,想送予你诵经时用。”高乐清红了脸。
“我替香客们谢过高小姐。”
还是这般拒人于千里的模样,高乐清心凉,但她发现周围赢依丹的府兵众多,人多眼杂,也不便多说,只好安静下来,看向草场。
照夜果然听话,说好只赢半圈,它就恰恰好好只超过汗血马半圈。
赢依丹被雨灵珏压着跑到了五圈,她手上的马鞭越抽越急,但无论汗血马如何加速,还是没有与照夜缩短一丝距离。
“啪”地一声,赢依丹手中的马鞭断了,汗血马的后臀处已被抽出了道道血痕。
眼看到了第八圈,照夜依然遥遥领先。
赢依丹沉不住气了,她把腰间的银鞭解了下来,甩手一鞭抽了下去,鞭响声一震。
汗血马因剧痛而哀鸣,它痛苦地嘶叫一声,努力保持身体的平稳,没有把赢依丹摔下去,而是继续朝前方的白色背影奋起直追。
听到鞭响,雨灵珏警觉地回头,她看到汗血马皮开肉绽的后臀,还有赢依丹脸上得逞的邪笑,她们之间的距离开始缩短了。
汗血马即便在此等状态之下,也依然顾忌主人安慰,雨灵珏实在不忍它再受鞭笞,但她也不能就此停下,将照夜输给赢依丹,无奈之下,她只好有让照夜快点结束这场比赛,才能让它少挨几鞭。
她俯下身,在照夜耳边说:“赶紧跑完,快点。”
照夜像被解开了什么枷锁,马蹄飞速踩踏,迅速跑完了最后两圈,回到了红旗落下的位子。
此时,汗血马整整比它落后一圈,雨灵珏翻身下马,腾空跃起,飞身来到赢依丹身侧,勒紧了汗血马的缰绳,马停下了奔跑。
赢依丹手中的银鞭刚要抽下,却被这个急停打断,一时重心不稳,摔下了马。
长这么大,她赢依丹还从没输得这么难看过。她迅速起身,顺势抬手一鞭,狠狠甩在汗血马的一只前蹄上。
这举动让雨灵珏始料未及,她立即上前推开赢依丹,把木剑挡在赢依丹身前,不让她再靠近马,强压着怒气,说:“赢小姐输了,这匹马是我的了,你若再敢碰它一下,我饶不了你。”
说完,她蹲下身去查看汗血马的伤势,汩汩鲜血从翻开的血肉中流出,马吃疼地把这只伤蹄抬起,硬是没有让自己倒地。
赢依丹冷笑:“这畜生把我摔下来,理应受点教训,长点记性,免得它再犯。”
她扬手再次把银鞭甩开,想再多给汗血马一点“教训”,完全不顾及雨灵珏此时就在她的鞭下,眼看尖锐的倒刺就要抽在雨灵珏的背上时,银鞭被一柄沉重的玄铁锏挡开发出兵刃相交的震鸣,铁锏刚硬,持锏人用内力附着在锏身上,令银鞭在被弹开后许久都还在震动。
赢依丹持鞭的手有些发抖,她看向挡在雨灵珏身前的男人,顿时,狭长的眼角下透出绯红,幽幽地唤了一句:“怎么是你。”
男人不言,转过身,见雨灵珏已经站起身,现在正惊魂未定地看着他。
雨灵珏完全没有察觉到尉迟默瑜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他冲到她身前,为她挡开了银鞭,这一切好像都只发生在一瞬间,若是他稍有差池,这一鞭必然会打在他的胸前。
他见她没有受伤,便把头侧到一边。她只穿了内袍,身姿轮廓展露无遗,他实在不应该把目光停留得太久,他将自己的黑色外袍脱下,为她披上。
外袍上残留的体温瞬间将她冻僵的躯体包裹住,她终于找回一丝镇定,忍不住把自己沉浸在袍间散发的淡淡莲香里,那是他身上的味道。
尉迟默瑜回过身,冷漠地规劝赢依丹说:“赢小姐,愿赌服输。”
赢依丹目露寒光,她不是输不起一匹马,而是她父亲从小就告诉她,自己不要了的东西,宁愿毁了扔了,也不可让他人得到。
但此刻让她心中不悦的原因不是父亲的教诲,而是雨灵珏身上的那件黑袍,从不惹尘埃的尉迟默瑜居然会为她披衣,这令她嫉妒得发狂。
同样心生妒忌的还有姗姗来迟的高乐清,但她此时心中被更重的愧疚占据,她走到汗血马身侧,看到它受伤的前蹄,看样子是伤到了骨骼。
高乐清把由愧疚而生的怒气都撒到赢依丹身上,说:“赢依丹,你真是暴殄天物,汗血马也是难得的良驹,伤了筋骨,脚就废了,以后还让它怎么跑。”
赢依丹懒得与她废话,不屑一顾地将汗血马的缰绳丢到尉迟默瑜身上,眼神越过他宽阔的肩膀,看着雨灵珏说:“它是你的了。”
见赢依丹准备离开,雨灵珏问道:“它叫什么名字?”
赢依丹看了一眼远处的照夜,回答:“这畜生还不配我给它赐名。”
红色的身影如一道血光,消失在夜幕里。
这一刻,雨灵珏觉得自己真真是看不懂这世间的人性。
锦衣玉食、宝马香车里养出来的赢小姐,怎么就会是一副地狱归来的厉鬼模样,饥渴地挥舞着铁索到处索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