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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美女你是不懂,他们这些正式民警真是累的……”旁边马儒儒还想插话,被余安生在桌子底下用力一捅腰,当即反应过来乖乖闭嘴,余安生自己马上递上一副求教的神情,打算引着林钟琴把话往下面讲。
“怎么就两码事了?没编制会少钱吗?你们护士不是有编嘛?”
林钟琴一挑眉,开始大倒苦水:“我们这边年轻护士哪有编?有编的都是以前那种考的事业单位,档案在卫生局的老护士,她们那种有编的没一个在临床一线,平时既轻松又有钱,还随时可以冲院领导发脾气,反正也动不了她们,而我们这些年轻人都是合同制,好压榨!”
“合同制?那应该也是稳定的合同嘛。”
“稳定个屁!根本都不用开除,像我们现在这种搞法,大部分熬不到几年就自动离开,都不用医院赶。”
“这么夸张?工资不是挺高的么,怎么还有人辞职?”旁边马儒儒疑惑问道,在他眼里,护士也是他一个辅警梦寐以求的正式体面工作了,怎么在这美女护士嘴里却弃如敝履。
林钟琴冷笑一下:“高?那是拿命换的,一年有小半年睡不了好觉,每天面对各种压力,年轻人都快熬不住了,现在我们医院政策是一年实习,三年转正,刚进来都是二十出头的小姑娘,还能在一线临床熬一下,可这样倒班的熬上几年后留下来的能有几个?都是被转正的大饼吊着,有些熬不住,或者看懂情形的就调走或者辞职了,等熬到正式合同,那人也快三十了,还能在一线倒班么?都是想方设法的找关系调轻松点的科室,实在没关系调不动的还能熬夜么?只有辞职,所以我们医院每年要流动一大半,每年一个组里都没剩几个熟面孔,”
余安生不动声色的给她添了饮料,顺着她继续往下问。
“那流动这么大,这么累?我看也还有挺多人想来啊?”
林钟琴鼻腔里哼了一身:“那肯定有人来啊,知道太苦太累,所以玩的是“宽进少留”,你想想我们这样全省顶级的三甲大医院,招护士却只要大专就可以了,一般的大专卫校应届小姑娘听到我们医院这么大的牌子,再一听收入这么高,还不是乌泱泱的往里面冲?每年不管走多少人,马上就能补上,而这些应届小姑娘冲进来,说加班就加班,说值夜就值夜,为了转正,不管是重症还是传染的敢往上冲,再每年淘汰一大批新人,搞得各个都有危机感,人人都老实,等过几年被医院压榨够了,她们也差不多老了,熬不住了,就只能像药渣一样自己离开。”
说这些时,林钟琴带着一肚子怨恨,眼神都满是戾气,完全不像她外表的那般文秀静雅,听她老气横秋的倒了半天苦水,余安生倒问她自己在附三搞了多久了,下一步怎么打算,而这姑娘提到自己的事,就有些惆怅的低了低头:“我就是这样熬过来的,现在第五年了,虽然转正,但也熬不住晚班了,就想找个人嫁了,把工作辞了。”
说这些时,林钟琴有意无意的抬头扫了余安生一眼,他洞若观火,护士找警察是最常见的相亲组合,这每年附三医院都找城南分局搞联谊,身边就有几位同志找的是她们医院的护士,这林钟琴也到了想结婚的年龄了,只是余安生心里苦笑,暗想自己工资还不到她的一半,别说养活她了,自己都不够,自己还真不在这漂亮护士的考量范围之类。
余安生定了定神,不让自己的思绪飘远了,赶紧绕回了关键问题上。
“对了,那你们医院医生呢?他们收入应该可以吧,医生待遇不是挺高的么。”
“他们?那就复杂了,主要看有没有编,这编内的编外就是两个世界。”
“怎么“两个世界”法?”余安生伸直了腰,坐正了些。
“说了医生很复杂,像我们医院可以说是全省前三的综合医院,科室里,都是以一个个医疗组为单位开展工作,一个医疗组一般有一个副高以上为组长带头人,都是一个正高或副高带一个团队,而工作量效都是记在这种带头人头上,科室奖金也是由这些带头人分配,同时,下面做事的还有一名主治医生,再下面的最基层做事的就是一群没编制的住院医师,基本就是由合同制员工、研究生、住培生组成。”
“这么复杂?”
“对啊,医生的层级划分很严的,一层层和金字塔一样,有编制的一般很快就会升主治医生,没编制就是一辈子的基层住院医师,和我们一样,虽然有合同,轻易不会开除,但是工资就那个样,饿不死吃不饱,也没晋升机会,奖金还要看领导脸色,很多住院医师四五十岁了还在基层写病历,就这样熬一辈子,还要被很多拿了省优青、市杰青的三十岁左右的主治医师呼来喝去,很凄惨的!”
余安生听了个七七八八,他模糊的知道这“省优青”指的是“全省优秀青年基金项目”,估计是医院内部一个提资历、评职称用的一个奖项,反正挺复杂的。
“那上次被杀的李谷呢、他是研究生吧,有编制吗?”
林钟琴说顺了嘴,想也没想的露出一丝轻视的神情:“研究生哪有什么编制,他好像还是定向全科的研究生吧?那是最没前途的,毕业后基本都定在一些偏远县乡的医院,都是最穷的学生才报的专业,当然咯,也是最不用花钱的,听说是免学费,而且最近几年怕没人报名,高考还有降分政策。”
“那他现在不是在你们医院吗?工资高吗?”
“那是现在读研嘛,到时一毕业就要分出去的,工资就别说了,我听说他们这些研究生每天没日没夜的扑临床干活,工资却不到两千,你想想这点钱在望州怎么活?”
原来如此,余安生心里算是搞明白李谷的背景了,加上之前知道的信息,这样一名家境贫寒,前途困窘,为人孤僻的受害人画像在他脑海中浮现出来。
看来这李谷被杀,和他的家庭背景、个人状况也许有关系。
“他以前在你们医院出名么?”
余安生看似不经意的问了一句,可林钟琴这下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说的有点多了,抬手举起塑料杯,喝了一口饮料。
“出名,出什么名啊?就一住院医生呗,我又没接触过。”
余安生从她略显闪烁的眼神中看出一丝异样,加上前面她说的“医院怕死者家属闹”,心里已经有了谱,看来李谷在死亡前应该有过什么异状,不然不会让医院对这样一位无辜被杀的研究生如此忌惮。
想到事关重大,余安生心里一急,顿时板起脸,语气严肃的问道:“林护士,这件事挺重要的,希望你能和我们说点实话,李谷他之前在你们医院有过什么异样嘛?这个很关键的。”
可林钟琴本就是吃软不吃硬的泼辣性子,被余安生这样一激,她反而不买账了,一双秀眉顿时倒叱:“你是正式问我呢?还是查我呢?”
见两人一下僵住,旁边马儒儒赶紧站起身:“姐,别激动,我们安生哥也就是问一下情况,你别生气了。”
他一边说,一边拉住本要离席的林钟琴,余安生见状不妙,一下也回过神来,赶紧也上前劝住:“我错了,林美女,不是什么查不查的,我就是想了解一下,也是不希望这年轻人死的不明不白,其实现在这案子还没点头绪,我也想尽一份力而已,你如果知道点什么,说出来也是一份功德嘛。”
余安生和马儒儒两人好说歹说,总算把林钟琴劝回了对面座位上,又给她涮了两碟虾丸,就着眼前火锅,余安生赔礼道歉了好久,才好不容易安抚住了这性子泼辣的姑娘。
又借着这机会,余安生把知道的李谷家的情况也添油加醋的向林钟琴讲了一段,说的是颇为煽情,重点落在同事间的那点兔死狐悲之情,也是想唤起这姑娘的心里热血,将医院掩盖的那部分情况说出来。
“其实真不是我不想说,只是院里之前下过口头通知,不得谈论这次事件,我刚刚说的已经有点多了,还说的话我也怕挨处分……”
余安生暗骂这人都没了,这院领导还在遮遮掩掩什么?他干脆借着火锅热气上头,一拍桌子道:“你自己都说了,这医院压榨人是吃骨头不吐皮,你都不想做了,那你还怕什么,说出来又能怎么样?大不了不做了嘛。”
林钟琴秀眼一眨:“我不上班了?那我干什么?”
“你不是想嫁人嘛!我帮你介绍,我们分局这么多年轻帅气的小伙子,都是公务员,国家都帮你政审体检了,家世清白,身体也好,还有什么担心的?绝对帮你找个如意郎君!”
余安生这话本是半开玩笑半当真的,但他见林钟琴这么漂亮,真要介绍所里一堆光棍也抢着追,倒也不算骗她。
“哈哈,可以啊!不过我要求的条件挺高的!”
余安生挤眉弄眼:“没问题,高矮胖瘦,一应俱全,都是铁骨铮铮的好男儿。”
见他说的夸张,林钟琴笑着回答:“又不是做范围筛查,要这么多种类干什么。”
笑完后,她又沉默了一下,略显严肃的说道:“说真的,我可以告诉你们我们院为什么怕他家属闹,但你们必须替我保密哈?”
见好不容易露出曙光,余安生用力的点了点头:“当然,我可以拿性命担保。”
“那……其实,这个李谷以前就在院里挺出名的,当时还闹到院领导那里去了。”
“啊?什么事呢?”余安生凑近了些,近到连林钟琴眼睫毛上的弯翘都能看清。
只见这姑娘低声说道:“听说好像是抑郁症转躁,上次把院长办公室的玻璃门都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