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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封无际,大雪纷飞。
南棠城,北城墙上,可以看到将天下分隔南北的澜启天江,蜿蜒在大地,仿佛一条搁浅的奄奄一息的白色巨龙。来自北楚国的三十万大军被困在北城门外五里处,他们被奇怪的火舌包围着,火光映着他们焦灼不已无能为力的脸……按照计划我会在这十丈城墙上跳下去,面对北楚三十万将士,英勇死去……
冬天刀子似的风在一个即将面对死亡的人身上显得软弱无力,我站在城墙边,看着那三十万无助的士兵,他们拿着最锋利的武器,拿着最坚实的盾,穿着刀枪不入的铠甲,可是他们就是被困在三丈高的火焰围成的火圈里,惊涛狂风无坚不摧的战力发挥不了分毫……我的死,可以让他们走出火圈,回到北楚,这是天乡国国主亲自允诺我的。
“十三公子想好了吗?”一个沧桑霸道的声音渐渐靠近我,我冷漠的看着前方,只觉得浑身发凉,不知道那冰凉的剑会刺在我身上哪里……
“务必让这三十万精兵回北楚,否则,我会回来找你,还有你的国主……”我没有回头,以阴狠的口吻威胁着他。因为三十万大军是否能回北楚我可能看不到了……冰凉的长剑从背后刺入我的胸膛,我看见了血刃从我胸前刺出,这一剑,很狠,不留余地……剑刺入时,我的身体突然绷紧在本能的反抗,可我的意识却告诉我,这就是我的宿命,这就是我此行天乡国的结局……我从十丈高的城墙坠下,带着最后的气息坦然接受我的宿命,粉身碎骨原来这么疼,比野兽撕咬身体还疼……
我模糊的听到了一阵哀嚎,声音越来越弱……我看见了红色的雪……迄今为止从未有此刻这样轻松过,我闭上眼睛,可以安心睡一觉了,再也不用担心冷枪冷箭,再也不用担心血牙利爪,再也不用拼命的活着……因为死士的结局就是死亡,只有死亡才能真正的安眠……
我的身体又沉又冷,耳边回荡着铜铃声……等等,听觉,还有感知……难道我还活着?眼睛像被缝住一样难受,我废了很大的力气才睁开眼睛,月光竟然有些刺眼,仿佛我从未见过光一样。我重重的呼吸一口,光感,呼吸,这些不是活人才有的特权吗……我仿佛做梦一样,似真似幻的……身前有五个纵排直戳戳站着的人,他们的衣衫褴褛,青色的皮肤,僵硬的动作,还有冬天的寒夜也掩盖不了的腐臭气息……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血浸透了锦衣,可身上却一点都不疼,我急忙摸了摸身上的伤口,一如既往的消失了,我的伤口会自愈,可我从未想过我能死而复生……我心底突然冒出一缕恐惧,对自己未知命运的恐惧……我临行前,十三公子交给我一个锦囊,说若我能活着,就打开看,我以为我永远都没有机会打开它,我甚至庆幸,他要我来天乡赴死……我以为我要摆脱他了……突然眼前闯进一缕火光,那前面那几个僵尸似的人停了下来,我身旁不远处亮起了一个火堆,火焰映着一张清秀瘦弱的脸,他身着青色衣袍,手里拿着一个精致掌大的铜铃,不断的往火堆里加柴火,他的衣服上画满了乱七八糟的符咒,腰上还缠了许多辟邪的符咒,这个人是有多弱,多怕邪祟……我环顾四周,这是个幽静老林,辨不清方向也不知晓地处哪国境内。眼看着那个男人把铁锅架起,烧了热水,我顿感口干舌燥,便向他走近一步,说道:“给我来一碗,我渴了。”
那少年先是一愣,继而颤抖着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脚一登地惊叫着窜到了一颗树上……这家伙看着挺瘦弱的,想不到这弹跳力倒是蛮惊人的……我低头再次打量了一眼自己,又看了看旁边的青皮尸体,心中小有埋怨:至于吗,我有这么可怕?再可怕也比这几个尸体顺眼吧?
冬天树叶都落光了,我看见了他爬上树梢,整棵树都在哆嗦,我见过豹子窜到树上,但是也没有他这么快,我奇怪的看着他,他嘴里念叨着什么乱七八糟的咒语,紧张的摇着铃铛。另一只手还在打摇着铃铛的手,我不禁笑出声来:“你的手一直在抖,控制不住吧?你这么怕我?”一不做二不休,似真似幻的世界,那就彻底看看是真,还是幻……既然他怕,索性就折磨折磨他,我的手虽不大,但是每根手指都跟钢剪一般,为了生存,我都是留着坚硬尖锐的指甲的,可是,这次奉命来天乡国,为了更接近王族的样子,我的指尖被剪去了,不过这丝毫不妨碍我处理那树上的家伙,我冷冷一笑抬头看着他,他手里的铃铛响的更乱了……
我刚要抬腿爬树,发现这王族的衣服里三层外三层的真是麻烦,把整个人都裹住,大步跑都跑不开……真不明白,他们把自己裹住彰显着优雅与礼仪是为了什么,难道优雅和礼仪才是这些王族的衣服吗?
我心中急躁,将衣摆一提,狠狠的踹了一下树干,树未断,但使劲摇了一摇,那家伙没抓住树枝从树上掉了下来,一头栽进雪里,这个时候他倒是一点不死心,继续摇着铃铛,身上的画的乱七八糟的符咒开始亮了起来,那五个僵尸顿时向我冲来,我腾空而起,一个个将他们的头提进那火堆里,然后,故作轻松的站在那男人身边,看着他像把头伸进沙堆的鸵鸟,真是好笑:“你的尸兄弟都快被烧完了,你不看他们最后一眼吗?”我捉弄着他,这个家伙噌的一下把头抬起头,一副悲伤愤怒的样子,他看着我又不敢靠近我,从腰上撕下一个黄符甩在我身上,见我不为所动,丝毫未损,他不死心,继续向我扔着符咒,月光下,这符咒就像是花瓣一样在我身旁飘落……那男人见我不为符咒所伤,耐不住性子,举着随身携带的铁剑刺了过来……刚好,我也想看看我到底是不是在做梦,所以,我扑向了他的剑,他的剑穿过了我的肩,血流出来,还是热的……
那个男人害怕的松开了剑,退后三步,目光里透着恐惧和不可思议,呵,胆小如鼠……
“你怎么可能还活着……我亲眼看到你从那么高的城墙上跳下来的……”他惊异着。
我抬起右手拔出了他的剑,狠狠一攥,剑断了,我的手完好无损:“我也不明白。要不,你猜个答案?”我笑着,退去了捉弄和敌意,他的恐惧明显少了很多。
他小心翼翼的向我靠近,脚步很轻,都没有听见雪地里的咯吱咯吱声,他伸出手指戳了戳我的脸,我也特意转了转眼珠给他看:“我是不是活人?”
“太不可思议了……”他还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仿佛看见什么奇迹一样。
“那就是咯?”我淡淡苦笑,后退两步,倚着树坐了下来。
这个时候,那五颗头颅已经被烧的面具全非了,五具无首尸骨直挺挺躺在地上,挺吓人的……那个胆小的男人不敢回头看向火堆,反而想我凑了过来。
我捧了一捧雪,吞了一下去,实在是太渴了,人一定是鱼变的,尾巴变成了腿,离开水一样会死……
“你……你是怎么活过来的?”
“睡了一觉,就醒了。命大吧。”我若无其事的擦擦嘴,顺手捂住了肩上的伤口。
“你真的是北楚的王室公子?”他又凑近了些。
怎么会是,北楚王室向来谨慎,他们怎么可能会答应天乡这样决绝的要求。北楚用了十年的时间统一江北,用了十年的时间休养生息,而后,将贪婪的目光落在了江南。天乡国是突破江南的门户,小小天乡不过就是借着宽阔的澜启天江苟且生存罢了,因为北楚造船技术有限,江上又有如同猛龙的漩涡和龙卷风四处游荡,贸然渡江不知何时就会命丧江中……听闻江里还住着水怪,时常吞没江中渔船……加上北楚连年征战,也疲于征伐,天乡借着这样天时地利,避掉了本该早早发生的灾祸,也替整个江南挡掉了灾祸。可是今年冬,天格外的冷,江面结冰三丈,北楚国君突然命令三十万大军踏兵渡江,以北楚统一江北功勋赫赫的白玉为主将,准备趁敌不被来一场快攻,拿下天乡,可白玉借着修行闭关之名,只派来自己一个得力的手下。天乡安逸多年,粮草辎重定然富足,攻下天乡,便可继续南下长驱直入统领江南……这样丰满而大胆的理想在北楚国君的计划里是可行的,因为他从未失败过……可是他没想到,小小天乡竟然暗藏了能人异士,以一人之力抵挡三十万大军……有一奇人,身着黑衣戴紫色玉冠,黑纱遮面,手握九珠玉环,将三十万大军围困火海……十三公子来前,他们已经被困七天七夜了……没有一个人敢闯出来,脚如同在地下生了根……
天乡飞鹰传信,要北楚国君最宠爱的公子来换这三十万大军的生死……国君应允了……所以,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