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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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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病房的门把手拧动,大门无声地滑开,邵凛阳提着一大袋东西轻手轻脚地进入病房,一眼就看到病床扶手上七零八落的衣服,还有两件掉到了地上。

    昨天他离开时,所有的衣服都是整齐摆好的,只能解释为邵凛月夜起的时候找外套,结果直接搅乱了所有的衣服。

    邵凛阳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将东西放在床头柜上,然后收拾起散乱的衣服,整齐地挂在扶手上。

    邵凛月在睡着,他看了眼时间,还早,便坐在一旁等待,骨折之后,邵凛月几乎没睡过好觉,每天他来探望时邵凛月都是醒着的,所以这次他想要让她多睡会。

    借着从窗帘缝中透过的晨光,邵凛阳认真地看着邵凛月的睡颜,肋骨的疼痛让她不敢翻身,所以现在她的睡相比平时稍好一点,但是仍然相当地豪放,上半身有小半露在被子外面,一只手搭在了栏杆上,松松垮垮的病号服滑下,露出圆润的肩膀,连肩带都不知为何从胸部固定支架下滑了出来。

    但是她的神色是平静的,在短时间内经历了那么多事之后,只有梦里能带来片刻的安宁,邵凛阳放缓了呼吸,不忍心打扰。

    但是时间终究还是到了,邵凛阳稍稍拉开窗帘,让漫射的阳光照亮房间,邵凛月微微皱眉,别过头,下意识想要翻身,碰到伤处,立刻发出了嘶的一声。

    “姐?”邵凛阳轻声问道。

    “起了……”邵凛月用力一抓头发,抬手挡住阳光,“帮我一下。”

    邵凛阳微微合拢窗帘,抽出曲杆,将邵凛月上半身摇起,接住她的手,用力上抬,帮助她下床。

    洗漱之后,邵凛阳将餐板架在扶手上,打开袋子,将里面的东西一件件摆出来,仍然热乎的早餐散发出浓郁的香气。

    “胃口还好吗?”邵凛阳从两个肉包子里拿了一个吃,邵凛月这些天胃口一直不好,他只能多准备些种类,多的就带回家里,当做下一餐解决掉。

    “还好。”邵凛月拿起剩下的一个包子,用力咬了一大口,慢慢地嚼着。

    “不急,慢慢吃,别呛到。”邵凛阳看了眼表,抽了张纸在被子上垫着,免得掉下碎屑。

    解决完早餐,邵凛月换下病号服,穿上了一身黑色套装。

    离开医院,邵凛阳扶着姐姐走过刚刚下过雨的湿润路面,坐上了车。

    一路无话,车辆一直驶出城区,来到偏僻的新城区,殡仪馆的门口已经有人在接引,邵凛阳按照指示牌停下车,然后带着邵凛月走进大门,凉意扑面而来。

    邵凛月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指尖带上了凉意。

    “姐。”邵凛阳与她十指相握,默默用力支撑住了她的身体,“要不要休息一下?”

    “嗯……”邵凛月摇摇头,显然心烦意乱。

    “要水吗?还是布洛芬?”邵凛阳看她脸色不对,赶紧掏包。

    “唔!”邵凛月甩开他的手冲进进门的厕所,立即响起了呕吐声,邵凛阳大急,不顾门前的标识冲了进去,扶住几乎倒在洗手池上的邵凛月,抽出纸巾擦拭沾到邵凛月身上的秽物。

    “姐,不要吓我……”邵凛阳将才抽出一张的纸巾丢到一边,抽出保温壶,倒出半杯温水,等邵凛月初步平复呼吸,便让她就着水服下一颗布洛芬。

    等到邵凛月脸色缓和,恢复了点体力,邵凛阳才敢带着她继续走。

    回复了一下老汪等人发来的询问信息,邵凛阳让姐姐靠在自己肩上,一点点向前挪动。

    应该带一辆轮椅的……邵凛阳暗暗后悔自己的疏忽,邵凛月的伤较为严重,否则上好夹板就可以出院了,而到了这种容易控制不住情绪的场合,会更加难受。

    按照之前记下的地图,两人慢慢移动,终于到了举行追悼会的场馆,他们是第一批租用的亲友,工作人员正在打扫场馆,将遗体移入室内。

    等在人群外围的其他小队成员见到两人到来,立刻搬着带靠背的塑料椅子上前,让邵凛月坐下。

    “这个样子没事吧?”老汪擦了擦脸上的汗。

    “我已经控制量了……但还是吐了。”邵凛阳将新的一杯水递到邵凛月手中。

    “尽量少吃多餐,多吃流食。”罗震宇说道,“你发出来的药单里有三种会导致食欲不振,而且还是这种时候。”

    “好。”邵凛阳把这一点记住,这几天实在是太忙乱了,难免有些疏漏。

    他抬起头,不只是他们这些人,送葬者里的其他小队也派了几个代表前来,还有自己说要来的宋景良,只不过,张维一直独身,没有结婚,也没有几个亲友,人数实在是有些不像样,说不上是场体面的葬礼。

    不久,宋景良抵达,出现在人群边缘,与邵凛阳对视一眼,没有再深入地交流。

    场馆的门开启,等在外面的人鱼贯而入,在场馆中各自落座,稀疏的黑色却让人喘不过气来。

    作为关系最亲密的友人,邵凛阳带着邵凛月在第一排落座,主持的是郑沧澜,此刻,他穿着一套相当正式的黑色西装站在台前,斑白的头发有些凌乱。

    “凛阳……”身旁,邵凛月低声道,“布洛芬。”

    邵凛阳立即取出药瓶,倒出一粒,想了想又多给了一粒,连同温水一起递给她,邵凛月面无表情地将其服下,没有再说话。

    郑沧澜宣布了追悼会开始,致辞,然后换成张维的亲友,邵凛阳只听了第一段,因为他很明显能听出来,他只是搜肠刮肚地找一些模棱两可的词汇在形容张维,明显浮于表面。

    不久,轮到他了,这本该是邵凛月上台,但是由于邵凛月身体原因,由他代劳。

    他展开整齐叠好的信纸,这张纸之前就躺在床头柜上,是邵凛月写的悼词,和整齐折叠的外观不搭的是,里面的字迹有大段大段的涂改,最后可以辨识的不过是几段。

    “今天,我们沉重地哀悼张维……他是一位慈祥的长辈,一位负责任的前辈……我对他的离去感到深切的悲伤……”全都是堆砌起来的辞藻,邵凛阳只是尽量带着感情的念白,而这,根本不是这些天邵凛月讲给他的张维的形象。

    完毕之后,直接走下台前。

    掌声响起,并没有因此而稀薄,因为接下来的每个人都是如此,若是有不知情的人来到这里,恐怕会认为这场葬礼无比虚假,事实上,也是如此。

    在这之前,张维家中的瞻仰仪容中,他见过遗体的样子。

    张维已经交由送葬者的入殓师整理仪容,原本的狰狞与扭曲全都消失不见,躺在那里的只是一个脸色苍白的中年人,厚厚的被子盖住了他的胸口以下。

    他真正的样子,既不是阴沉的老人,也不是邻居眼中的精神病人,而是一个算得上阳光帅气的男人,只不过,这样的一面在接触了古神之后,恐怕就很难见到了。

    官方宣布的张维的死因是与歹徒搏斗之后重伤不治身亡,但是送葬者知道,是崇拜者的攻击,而邵凛阳知道,是失控。

    这个词是一种禁忌,普通成员不会被直接告知,眷者闭口不谈,因为这其中的黑暗实在是太过恐怖,对于这几乎是必然的归宿,没有人能说得出口。

    那么,这样一场连死因都秘不示人的葬礼,还有什么意义呢?

    亲人不会也不可能理解他所作的一切,而为了在亲人面前糊住这层壳,他们便没什么好说的,最终,也只是一场空洞的讲话而已。

    想到此处,邵凛阳就感觉到深深的悲哀,不过好在……他转向邵凛月,他还有家人,而且能够理解他,至少在之后的日子里,他能有家人扶持。

    手机震了一下,邵凛阳记得舍友们说过今天要去哪个地方玩,还特意在他面前交流,此刻应该是在兴奋地发九宫格吧?

    周围的人站起,邵凛阳也扶起了邵凛月,去往焚化炉。

    洞开的火焰之口缓缓吞噬了箱子,他们被请出了房间,十几分钟后,红布包裹的骨灰盒被捧了出来,亲人面色暗沉,将其接过。

    其实,一个人的骨灰远不止这么点,只不过其中的大部分并不会装进这个盒子里,至于它们会被放到哪里,是投入隐秘之处,还是归于田地,邵凛阳不知道。

    他只知道,那盒骨灰看起来和常人一样。

    原来就算有了神力,烧成灰之后,也并没有什么特殊……邵凛阳暗暗松了口气,那就好,至少在这个时候,张维回归了常人的生活。

    接下来是去墓园,邵凛月的身体已经支撑不住了,邵凛阳便没有继续跟上,而是站在大厅里,等其他人先行离开,然后送邵凛月回到医院休息,下午,再办理出院手续,在家里继续恢复。

    离开大厅时,邵凛阳看见了一个眼熟的身影。

    满头汗水的老太太用力拽着小孩的手臂,急匆匆赶到门口,见到张维的骨灰盒经过,立即按下了小孩的头,垂下眼帘。

    邵凛阳收回了视线,带着邵凛月离开,没有回头。

    看来这场葬礼,多少还是有点意义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