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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何在?
华山论剑是江湖,仗剑行天涯是江湖,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江湖,快意恩仇亦是江湖。
又有另一种江湖,它是游走和流浪的技艺,是破不了的棋局,是猜不中的魔术,是玩不够的杂耍,是听不尽的吆喝,是看不透的骗局......
此种江湖,曾卑微的遍布各个角落,却从无定所。
飞檐走壁的绝技,真实的存在过,不过是在某个南方青石板路的街口,伴随着硬币摔落铜盘的撞击声,随起随落。
由此,一个街角,便是一个江湖。
“好!好!”人群聚集,欢呼声阵阵沸腾,不消说,又是来街头玩杂耍的。
也许是因为连绵不断下了七天雨,今日才见放晴,从太阳一出来,街上的人就格外多,而且个个都精神得很。
玺儿便是其中一个。
玺儿是出来买菜的,戏园子的厨子爹过世了,厨子和他婆子一并回去奔丧,买菜的事,就交给玺儿,这园子里唯一的女孩子来办了。
戏园子是个大戏园,除了班主,尚有三十三口人等着吃饭。
买菜却是个小事,玺儿只需要去集市上瞅一遍,看看哪家菜新鲜又合算,喊一声,卖菜的小贩一看是大买卖,也都乐得给送园子里去。
今日太阳暖融融,玺儿倍感舒适。空气里还带着雨后石板路的清新气息。
做饭还早,玺儿也并不急着回去,便一头扎进人群里,看起杂耍来。
人圈中央,是一个精瘦的少年,背影单薄得很。手里却握了一把剑,恍恍耍起来,身手敏捷。
那把剑泛着冷飕飕的白光,也是只见剑影,不见剑身。
更令人叫绝的是,这少年不知使了什么功夫,一个飞身回旋,竟跳起一丈多高。只纵身一跃,轻而易举地上了大石门顶。
观众越聚越多,无不拍手叫绝,铜板叮叮当当砸在青铜盘里,多的已经溢了出来。
少年从门顶旋身而下,稳稳立在中央,向周围躬身作揖,玺儿看清了少年模样,却是看得一愣。
少年尚未及冠,不过十四五的模样。头上一个青巾卧髻,下端披散开来。
两条弯弯挑梁眉,一双盈盈波光眼,微笑颔首,身条笔挺,虽说是一身流落艺人打扮,却是神情炯炯,气度不凡。
玺儿在戏园里呆久了,戏园子的男子如花似玉的不少,如此风流倜傥之人,却是头一次见。
“多谢各位。”少年身躯微躬,不卑不亢。
话音刚落,又从袖中飞出一支青棕色的大毛笔,足有两尺长。少年稳稳接住,拿在手中,像方才舞剑一样耍起毛笔来。
一阵子功夫练下来,叫好声连连,只见他一个倾身回转,在青石板的路上,游蛇一样画出四行大字:“江湖筏渡远,崚峰剑丈高。莫道无人赏,遍地是春朝。”
此时的看客更多了起来,里三层外三层。少年这字写得,遒劲有力,略见功底,加之这身功夫了得,那字更显潇洒,欢呼声也是此起彼伏。
少年手腕一转,毛笔一收,拱手:“献丑了。”
看客们热情高涨,打了鸡血一样,无人注意到人群中,有一位白面白须的老人。
老人死死盯着那几个字,神情却异常紧张起来,两手紧紧握起拳,目光中似是要流出火来。
不消片刻,老人额头上就有豆大的汗,连珠一样滴落下来。
“终归还是来了。”良久,老人闭了两眼,面如死灰,绝望地摇了摇头。转身,踉踉跄跄地出了人群。
少年一边耍着功夫,方才的情景却是一丝一毫都看在眼里。嘴角微微勾起,冷冷一笑,无人察觉。
“你叫什么?”少年走到玺儿跟前,问道。
玺儿方才回过神来,原来少年已经收了摊,周围的人正三三两两的散去,自己还在怔怔地看。
这脸瞬间红到了耳根。
“你叫什么?”少年再问,笑起来,唇似朱砂,齿若编贝。目光流转之处,似是带了层层波纹。
“玺儿。陈玺儿。”
“我叫秦潇云。劳烦问一下姑娘,这近处,可有户姓饶的人家?”
“姓饶?”玺儿细细思索着,这“饶”是哪一个“饶”。
“饶,饶命的饶。”少年笑容依旧。
“不曾有。不过阁下再问问别的人也好,毕竟我年小,不知道此事也有可能。”玺儿目光低垂。
“好的,多谢姑娘。”
少年拱手,玺儿回礼,行个万福。红着脸,转身便走了。
玺儿看着太阳已经半歪了,方才想起来,正事还没做。慌忙去了集市,好歹选了一个人的菜摊,意趣阑珊地回了戏园子里。
“玺儿。”师兄祥文看见玺儿回来,唤了一声。
玺儿只顾朝屋里走,心里想着事情,哪里听得见。
“玺儿,回来了啊?”
“师兄,我回来了。”玺儿回过神来,忙应道,为方才自己的小心思红了脸。
“玺儿,师父今日给我们改善伙食,买了五只卤烧鹅给大伙分了。我给你留了个鹅腿。”
祥文师兄此时红光满面,当真手中拿了个硕大的鹅腿。
玺儿刚伸出手,又缩回来:“谢谢师兄。我不饿,不想吃。”
看着祥文尴尬地站在那里,递过来也不是,收回也不是,玺儿心里一软:“哥哥,我不爱吃这味,不然就算跟哥哥抢,也得抢来吃了。”
祥文笑道:“好的玺儿。明个我去饶府唱戏,回头给妹妹带个好吃的。”
“嗯嗯!”
玺儿刚一只脚迈进屋内,突然转身问:“师兄,你说什么府?”
怎知祥文师兄已经不见了踪影。玺儿寻了一会,也并未寻到,只好跑去找师父。
“师父,饶府在什么地方?明天有没有我的事情?”不知为何,玺儿虽然不知道饶府是什么府,但现在对这个地方有了浓厚的兴趣,隐隐约约似是与自己有什么关联。
“玺儿,饶府在临县,远倒是不远,不过饶府点了《邯郸记》《十五贯》,你去了怕是也无事。”
玺儿明白,不是没有自己的戏,而是师父虽收了她为徒,但抛头露面的事,是绝不会让她做的。
她虽然想登上戏台,但也想着:师父有他的难处。自古以来,谁家戏班子要用个女弟子唱戏,怕是让人笑也笑死了。
“师父,我去了只给师兄们收拾一下行头,不出门口行不行,师父?”
“好好好,带你去。”师父看见玺儿央求的目光,心软应允。见玺儿欢乐地跑远了,不由得长吁短叹起来。
这孩子,命是重还是轻?要说命重,如今在这戏园里,做着这种下九流的事。要说命贱,却是大有来头。不然,又何来现在的危机四伏。
师父一边想着,一边揣了几个银子,走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