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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今日可要留宿栎临殿?”刚出了西宫,朱允炆身边的李公公就谄媚的问道。
“朕……还是过些时日再说吧。”
李公公一张胖胖的脸有些苍白,一张嘴总是笑眯眯的,可是却缺了两个门牙,从远处看,就像是什么黑乎乎的东西黏在牙齿上一般,实在不甚好看。只是他资历很老,先前服侍过先皇,后又调去伺候皇太子,再后来又伺候这皇太孙。如今的后宫,只怕没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
“奴才听接燕妃娘娘入宫的宫人说,燕妃娘娘在晋王殿下的灵堂待过不短的日子,然后直接进宫的。”
“这些朕知道,怎么啦?”
“皇上,虽说晋王殿下千金之躯,可是灵堂那地方毕竟戾气太重,皇上您是万金之躯,依奴才看,先让燕妃娘娘在宫中住上一段日子,沾沾天家贵气,以免伤您的身子。”
“胡说八道。以后这种话不许再说了。”
“是。”这李公公就纳闷儿了,“那皇上为何不……嘻嘻……”李公公捂着嘴,一副坏笑的模样。
“燕妹妹刚来宫中,还是让她多休息休息吧。”朱允炆一直好奇,为何皇祖父特意密发遗诏,让她进宫,因为她对四皇叔很重要?有多重要?还是像姑父说的那样,因为她和几位藩王都有牵连?那又是什么样的牵连?
燕姑娘坦诚她和几位藩王有来往,说明她很坦荡。可是他们之间是什么样的来往?有多密切?
朱允炆心里矛盾,即使密诏下达,之前也没拿燕姑娘当做自己的妃子,可是如今活生生的人住在自己的后宫,这个问题就不能不好好想想了。
此刻清阳殿里,多位当朝的肱骨重臣似乎说好了一般,齐齐的站在大殿上,待朱允炆一脚刚迈进门槛儿,所有人面色忡忡的行礼请安。
朱允炆刚落座,一旁的丫鬟便端来了茶。
兵部尚书齐泰满面忧色,“皇上,代王殿下在他的属地打死人了。”
“什么!”朱允炆大惊。“皇上,您些别动气。”黄子澄道。
“朕如何不动气?这不是第一次了,当年他强抢民女入府,那女子悬梁自尽,若不是齐大人非让朕替他包庇,当时朕就应该告诉皇祖父事情,法办了他!”
“皇上,您且听微臣说完。”
天气燥热,朱允炆鼻子里哼出热气,少缓和道:“齐大人说吧。”
“皇上,当日您并非是包庇代王殿下,他是先皇的儿子,纵然先皇知道此事,也不会为了一女子,将代王殿下如何问罪的,可是您若直言相告的话,不仅对您没有一点儿好处,还会在先皇面前落得个不顾惜亲情,揭自己亲叔叔罪责的名头,更重要的无端端的得罪了代王殿下,所以,当时皇上您做的没有错。”
“朕知道齐大人是为朕考虑,刚才朕的话并非是冲着大人的。”
“微臣不敢。”齐泰抱拳道。
“那如今这又是何事?”
“额……是为了皇上您减轻赋税一事。”齐泰斜着眼睛看了看黄子澄,黄子澄会意道:“皇上,代王没有遵行您的这项国策,依旧在其封地赋了重税,有百姓不服,告到了当地的布政司,当地官员却不敢受理,百姓心里冤屈,直接跑到代王府闹事,结果,结果就被代王府的护卫打了……”
“打死了?”
黄子澄点点头。
“大胆!”朱允炆重重的将杯盏掷在桌案上,杯盖滑落,里面的茶水溅洒出来,浸湿了铺着桌案的锦缎华布。
那身后的丫鬟忙拂起袖子擦拭,朱允炆蕴着怒气,看了看这丫鬟,咽下火气,说道:“你先下去吧。”
“是。”
黄子澄斗胆接着说道:“皇上,其实不止是代王殿下的属地没有执行您的这项政策,各处不少藩王也都……都对此不屑一顾。”
“朕的这些皇叔都想干什么?建立国中之国吗?那还要朕这个皇帝干什么?!”
“皇上,您切勿动气,仔细别伤了身子呀。”
朱允炆强咽着火气,问道:“都有哪些藩王不遵朝廷决策?”
“回皇上的话,开封的周王殿下,大同的代王殿下,青州的齐王殿下……”
“够了!”朱允炆惨笑:“五皇叔,七皇叔,十三皇叔,很好,朕也不想知道后面还有多少皇叔根本不把朕放在眼里了。爱卿们,你们看此事当如何是好?”
这时齐泰和黄子澄接不愿多说话了,方孝孺坦荡直言道:“皇上,微臣愚见,周朝八百诸侯国,藩王各自为政,致使春秋之乱;汉朝文景时期,刘氏藩王权盛,致使七国之乱;皇上,先皇费尽一生心血换回来的天下统一,可不能出现藩王强权致使天下大乱的情况呀。”
朱允炆心里一紧,“爱卿是说……”虽然自己心里很清楚,藩王就像是悬在自己头上的一把刀,可是此事一直悬而未决,再看看如今众大臣齐齐站在大殿上,看来是要做决定了。
“削藩。”方孝孺挥着衣袖,虽是文人,倒也颇有股一掷定乾坤的坚决。
“其他爱卿都是何意呀?”
“臣附议……”一时间呼啦啦的很多大臣附和。这时朱允炆看向了荣国公梅殷,“姑父,您为何不说话?”
“回皇上的话,微臣不赞同削藩。”
“为何?”
梅殷直接跪道:“皇上,您登基至今不足两个月,如今根基未稳,人心未立,轻易不能动这些藩王呀。”
朱允炆有些不悦,这位荣国公好像只会揭自己的不是。“姑父,如今朕任命了很多官员,对朕都是十分忠心的,这不就是根基吗?除了藩王之地,大部分的地区还是遵行朕的国策的,如何叫做没有人心呢?”
“皇上,那不一样啊。”梅殷有些着急,当着这么多大臣直说的话,必然要得罪人了,可是已经顾不得了,叩首道:“皇上,您任命的大多是文官,处理政务或许得心应手,可是一旦削藩,弄不好就是兵戎相见呐,如今的天下有多少兵马是绝对效忠皇上您的,又有多少兵马是可以和那些常年驻守边关,剿灭叛乱的藩王的兵马可比的?皇上,若是想要削藩,我们必须得天下人心,这样藩王若是作乱,至少他们没有人心相扶,其次,我们必须有自己的兵马,而且是要一战必胜的军队,因为一旦一战不胜,则后患无穷呀。皇上,如今这两项,不论哪一条,我们都还远远不够,所以,如今削藩,断不可取。”
黄子澄见他如此轻蔑文士,自然不高兴,抄着手道:“荣国公此言差矣。怎么能说朝廷没有能打仗的兵马呢?驻守京都的几十万禁卫军可不是吃干饭的,再者,各州府也都驻守有朝廷的兵马,皇上是先皇亲立的储君,加之皇上施政宽仁,任贤唯用,各地百姓无不拥戴,即使开战,也一定是一呼百应。再说了,那些藩王能有多少军马,一府三卫,不过一万多人,如何有你说的那般可怕?”
方孝孺也道:“臣赞叹黄大人之言,其一,不削藩的话,藩王之权只会日盛,国策更难推行,如此一来,各地良莠不齐,人心不稳呀;其二,此时不动,坐等藩王势大,以后再削藩只怕更难;其三,‘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若是这些藩王起先造反,那岂不是陷皇上于被动?”
梅殷见这些文士虚谈妄论,实在有苦说不出,只能谏言道:“皇上,朝廷兵马只负责京师安危,自大明建国三十一年来,很少作战,其战斗力和那些骁勇善战的藩王的兵马是不能比的呀。而且,那些藩王在各自封地可谓是根深蒂固,深得人心。若是朝廷起先挑起祸乱,只怕人心倒戈,大事难成呀。”
户部尚书夏原吉道:“皇上,藩王毕竟是您的皇叔,此举还需慎重才是。”
朱允炆被他们说得有些犹豫。
“皇上,您现在要做的是稳,而不是改呀。”梅殷苦心劝说。
齐泰眯着眼,别有用心道:“荣国公这是要力保藩王权势了?”
梅殷听出来了,站起身,闭眼道:“微臣受命先皇,辅佐当今陛下,誓死效忠朝廷,微臣的意思不是要保藩王,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动他们。”
齐泰赶着话接道:“那依荣国公的意思,何时才是时候?”
“待皇上成为民心所聚,军力所聚时。”
“那是何时?”
“微臣相信,以皇上的贤德,自然有一日。”
方孝孺哈哈大笑,“荣国公呀,您此话说了等于没说呀,‘有一日’是那哪一日呀?若是咱们迟迟不削藩,那么藩地的百姓永远都只知道藩王,而不知道有皇上!荣国公还谈什么‘人心’呐。相反,皇上只有削除藩王,让皇上所在之处成为天下百姓的归属,这样才能有荣国公所讲的人心所聚,再说了,军队的战斗力,那是打出来的,可不是等出来了,若是连小小藩王的一两万人都收拾不了,朝廷要他们还有何用啊?”
黄子澄暗笑,“臣附议。若咱们不趁早削弱藩王势力,日久,他们的根更深,势更大,到时再想动他们只怕更难咯。”
梅殷力劝,“可是如今他们已经根深势大,我们已经处于被动,此时我们只能加强自己的势力,而不能选择盲动呀。”
齐泰不以为然道:“臣附议削藩,此事拖得越久,皇上您和藩王的矛盾就会越深,眼下代王殿下就是很好的例子,到那时只怕各地藩王都会有所准备,咱们再想有所举动,更难。倒不如现在趁其不备,打他们一个猝不及防的好。”
这一句话说动了朱允炆,若真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那是最好的了,既省去很多麻烦,还可确保一战取胜。
前思后想,终于一锤定音,“朕决定了,同意众位爱卿所奏,藩王势大,对于朝廷始终是一隐患,早日除去的好。”
梅殷颓然,无话可说。
可是眼下有个更难的问题出现了,朱允炆问道:“那众位爱卿以为,削藩具体应如何行才好?”
齐泰得意的看了眼梅殷,上前奏道:“皇上,藩王若想闹事,必然会看向藩王之首,也就是燕王殿下。所以皇上应当首先拿下燕王,起到以儆效尤的作用。其他藩王自然不敢乱来了。”
梅殷见无可挽回,只好又谏言道:“臣附议。”
朱允炆问道:“姑父同意了?”
梅殷也是无可奈何,“若是皇上真要削藩,首先必须拿下燕王朱棣。”
“为何?如今燕姑娘在朕的宫中不说,四皇叔的儿子也在朕的宫中,而且他素日里并无大错。”
“皇上,从燕王一方设想,臣不认为区区一小女子能够遏制住他,从皇上一方设想,我们削藩,削的自然是威信最大,地位最高的,并不论他是否有过,而且第一战能够有出其不意的效果,那自然就要削掉最难的那一个,所以,必须是北平的燕王朱棣。”
齐泰也道:“皇上,燕王朱棣在北方近二十年,藩地从未动过,这么多年来,他参与的剿灭叛乱,抗击蒙古的战斗不下数百,而且他在北平四周规划建设,广交各地能人志士,其军心民心都不是其他藩王可比的,其势力也不是咱们可估的。皇上,燕王不可留。”
朱允炆缓缓道:“爱卿所言颇为有理。”
夏原吉叹道:“皇上,燕王殿下这么多年一直驻守边关,抗击元朝残留军队,他对大明江山功不可没呀,再说,燕王殿下是众多藩王中最恪守本分的一位,他实为诸王之表率。您不能因为要先发制人,就拿燕王下手呀,那样其他藩王岂不心寒吗?”
朱允炆有些为难,正如他所说,真要办了四皇叔,自己也于心不忍,实在狠不下那个心。
户部侍郎卓敬站出来说道:“皇上,臣有一言,不知可行否?”
“说。”
“汉武帝为防诸侯强盛,曾实行过‘推恩令’,如今各藩王子嗣颇多,若是由他们的儿子瓜分其父的属地,这样一来,根本不需要皇上您动手,藩王的权利自然也会被分散的。”
“此举好呀。。。。。。”一时间不少大臣赞叹。
朱允炆也为此建议颇为动心,至少这样免了自己和皇叔之间的冲突了。却听梅殷叫道:“不可!此举万万不可!”
“为何?”
“皇上,此举只在汉武帝一朝实行过,其他朝君王却未用过,可知为何?”
“姑父请说?”
“汉武帝有卫青李广,霍去病赵破奴等一代名将辅助,而这些人又都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对汉武帝可谓是忠心耿耿。在这种情况下,汉武帝才有余地一步步削弱藩王势力。可是皇上,咱们没有啊,一旦推恩令昭示天下,藩王也就知道了皇上您的心思了,必然有所警惕,到那时,藩王有何举措,咱们不得而知,但是皇上您首先心软下来,却是天下人公知的,如此藩王是否会得寸进尺?若他们真的得寸进尺,咱们是否有汉武帝那样的实力去应对?皇上咱们没有哇,反而会失去让诸王猝不及防的先机呀。”
朱允炆点头道:“姑父言之有理,此举确实不妥。”
“黄大人,您为何不说话?”齐泰笑着看他。
黄子澄若有所思,终于信步上前道:“皇上,臣有一策。”
“爱卿快说。”
“臣主张削藩,但是若削燕王殿下,于大明,对他似有不公,于皇上,您心有不忍。那么,何不取中呢,留下燕王殿下,斩其羽翼,这样一来,对大明对皇上都有交代,而且燕王失去了左膀右臂,即使想造反,也没那个势力了。岂不两好?”
“那爱卿以为如何斩其羽翼?”
黄子澄笑道:“何不先废掉与他来往密切的人?”
方孝孺也赞叹道:“臣附议,诸王虽称是先皇嫡出,可是那燕王和周王实则同胞兄弟,若是燕王反,其弟必然相应,皇上,您可先废周王朱橚,断其手足,还有那代王朱桂,其妻代王妃和燕王妃都是中山王徐达的女儿,两家至亲,所以代王爷也不可留。”
朱允炆心中已经默认了这样的做法,接着问道:“可是废五皇叔和十三皇叔的罪责呢?”
方孝孺清袖一甩,颇有高风亮节的傲气,奏道:“皇上,微臣列周王罪五。悖旨不遵皇上新政,拒不减轻税收,其罪一也;执意赋百姓重税,置百姓生计于不顾,妄为人主,其罪二也;在其封地多年,多有不法,先皇屡教不改,其罪三也;作为兄长,不能给兄弟以表率,置大明礼法于不顾,其罪四也;最重要的一点儿,先皇过世,不许藩王回京,各地藩王安守藩地,可他置先皇遗命于不顾,擅自跑去北平,与燕王密谈,实有谋反之嫌,其罪五也。”
方孝孺越说越激动,满堂之上,吐沫横飞,两眼放光,“皇上,周王之罪,天下皆知,实难饶恕呀。”
“皇上。”梅殷欲哭无泪,急道:“皇上,若要削藩,先废燕王呐。断不可给燕王半点儿喘息的时机呐,仅仅断其手足,实在不能起半点儿作用呐。”
黄子澄又不高兴了,白眼儿道:“荣国公,难道只有您的建议才能起作用吗?那周王五大罪状,天理难容,实在不能主一藩之地,废他实在合情合理,反之,燕王于大明有功,废他岂不让皇上落人口舌。皇上仁德,不忍对其下手,如今只是断其手足而已。燕王也自会感恩戴德的。”
“你……一帮竖子,不堪与谋呐。”梅殷气得青筋暴起,“皇上,微臣告退。”甩手出了清阳殿。
齐泰也不赞同“断其手足”这等缓和之法,毕竟一旦给对方留下一息之地,也就给对方留下了准备的时机,而皇上的对方又是极其善兵善谋的燕王呐。怎奈,皇亲荣国公都被气走了,自己怎好再不知趣?
渐渐的大家意见一致了,即使意见不一致,很多人也都不再说话了,最后由黄子澄,方孝孺一帮文人,献策决定到底废掉几位藩王,如何选择?又如何行动呢?
朱允炆终于狠下心做了“削藩”如此的重大抉择,但是终究不忍心头一次削藩,就要废掉几位叔叔,抛开叔侄情分不谈,此时蒙古蠢蠢欲动,大明一旦大动,只怕会陷入内忧外患的境地。
最后决定,代王朱桂,因其封地大同在北边要塞,故留。
以五大罪,削周王朱橚王位,贬为庶人,全家发配云南蒙化。
这次朝会一直开到晚上,宫门都要关了,朱允炆更是被一大帮子人说的头晕眼花,心力交瘁。
此时连晚膳也没有胃口吃了,但是朱允炆心里记得还有一件事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