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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戏里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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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削藩一事,其实朱允炆心里是没底的,自从那一道罢黜周王爷朱橚的诏书下达后,日日担心会不会事变,连那一帮子能言巧辩的文臣也都噤言。

    可是令所有人吃惊,周王束手就擒。朱允炆大松了一口气,那一帮文臣更加是得意,叫嚷着赶快接着削藩,可是朱允炆却有些心软,毕竟是自己的皇叔,尤其是五皇叔这次连反抗都没有,让自己更加愧疚。

    另一边,朱允炆对萧艾却越来越是喜欢,这些日子自己心烦忧虑,总会去找她。可是她虽不疏远,却也不想其他人那样亲近,实在不知道她是守规矩,还是……

    但是那日之后,想起萧艾紧张的样子,朱允炆决定不论皇祖父是如何打算她的?她既然是自己的嫔妃,就不应该试探她了。

    建文元年,年除夕。

    经过了几个月,知道朱橚完全顺服的到了云南,其他的藩王也没有动静,朱允炆的心情实在很好,加之今年是自己登基的头一个春节,自然是要好好热闹一番的。

    听说皇上还请了戏班子,既然戏子登场,那宴席是不能摆在正殿了,此时前朝奉天殿的右边的武楼上已经搭好了戏台子,宴席也已经布置好了。

    不仅后宫的妃嫔都召了来,还有以削藩有功的功臣,李景隆之辈的王公也都来了。

    萧艾披着那件兔毛的披风,踩着结了冰的雪水,因为怕脚下打滑,故而走得很慢。

    来到奉天殿前的广场,宽广的场地寒风凛冽,天色黯淡,耳边只能听到旌旗刮得翻飞,看着远处高耸的大殿,灯火通亮,一片红火,倒是显得这外面更加的冷了。

    “小姐,你怎么了?”柳儿一把扶住她。

    “没事,咱们快些走吧。”萧艾抬头看了看那一直都在的月儿,安然一笑,和那日一样……

    萧艾进殿,一圈子行礼欠身。随后解下披风,交给柳儿。

    贤妃轻快道:“燕妹妹,你的那件披风甚是好看,看那一色的纯白,真让人忍不住的想摸摸。那是兔毛的吧。”

    萧艾点头,“回贤妃娘娘的话,这的确是兔毛制的。”

    贤妃一笑,没再说话。下首的一位李昭仪脆声道:“臣妾素问燕妃娘娘为人大方,既然贤妃娘娘如此喜欢,燕妃娘娘何不送与贤妃娘娘呢?”

    萧艾何尝不知她们这一唱一和的,是何意思?

    可是,“这披风再好也是旧物,怎能送与贤妃娘娘?”那李昭仪无话,萧艾欠身又道:“皇上宠爱贤妃娘娘,想来贤妃娘娘向皇上要什么都是有的,何不趁着这喜气的日子,向皇上讨个赏?也算是图个吉利。”

    没等贤妃开口,朱允炆乐道:“燕妹妹说得对,那你们都想要些什么赏赐呢?”

    在座的嫔妃一听皇上这话,可都高兴坏了,可是再高兴也得按品级先后,惠妃道:“谢皇上赏,可是臣妾没什么想要的,只要皇上一切都好,臣妾就好。”

    朱允炆欣慰的拉过她的手,待在她的身边,总是很安慰的。

    那贤妃努着嘴,扬声道:“皇上,姐姐没什么想要的,可是臣妾想要,臣妾想要一件披风。要比燕妹妹的那件好的。”

    朱允炆看见萧艾低头浅笑,朗声笑道:“朕答应你了。”

    贤妃俏皮道:“谢皇上。”

    朱允炆手指点点她,好笑的摇摇头,若说惠妃的性子太过沉静,这个贤妃呀,偏就如此活泼,朱允炆满意宠溺。

    “那燕妹妹想要些什么?”

    萧艾颌首,惠妃位分高,她什么都不要,显得大方,自己若是什么都不要,就显得有心和惠妃比较了,于是道:“皇上,前些日子您送给各宫的洞庭碧螺春,臣妾甚是喜欢,还想再讨些,行吗?”

    “自然行啦。”

    燕妹妹也是个活泼开朗的性子,而且她还很知书达理,懂得分寸。透着通明的烛光,朱允炆眸子里一丝亮,望着萧艾。

    “燕妹妹身子可大好了?”

    “多谢皇上关心,臣妾没事了。”

    李昭仪似笑非笑的说道:“皇上宠爱燕妃娘娘,自娘娘病了之后,皇上您三天两头的去栎临殿看望,真是叫臣妾等羡慕得很呢。”

    惠妃道:“燕妹妹入宫不久,并不适应我们这里的气候,哪似你我自小生活在京都这般?皇上多去看望是应该的。”

    李昭仪又无话可说了。

    朱允炆轻声道:“燕妹妹,朕每次问你,你都说没事了,可是朕看你的脸色一直都不怎么好,可找太医好好看了?”

    “臣妾真的没事了,过了年,等开了春,自然就好了。”

    这时宫人递上戏折子,朱允炆笑对李景隆一些大臣说道:“爱卿们,你们看看想听什么戏?”

    一圈大臣点过了,轮到嫔妃们点,贤妃一看戏单,皱眉道:“皇上,如今已点了两出戏了,‘单刀会’‘李逵负荆’这些都是热闹的大戏,而且臣妾们可不喜欢这样的戏,要不然,咱们点一处说故事的?”

    “好啊。”

    贤妃翘起银制的护甲套,白嫩的手指上下划拉,终于道:“‘白兔记’如何?”

    惠妃道:“这出戏说的是刘知远和李三娘的悲欢离合,皇上他们不会喜欢的。还是换一出吧。”

    贤妃皱眉,一会儿又明朗道:“这出好,前元朝时期一个很有文采的文人,马东篱写的,叫‘破幽梦孤雁汉宫秋’如何?说的是匈奴与我大汉的往来,皇上他们一定喜欢,又写得有臣妾们喜欢的小儿女情长的故事,岂不是好?”

    惠妃道:“这出戏臣妾听说过,这出戏写得的确很好,可是太过悲惨了,而且它也不遵历史。”

    贤妃努嘴道:“皇上,您说呢?”

    朱允炆笑道:“那这出吧,虽然他不遵历史,将汉元帝时期写成了匈奴强盛,汉元帝软弱,以至于王昭君被迫远嫁,可是朕还是很喜欢这出戏的。”

    “皇上喜欢?”戏折子交给宫人,台上已经开唱起来,“那这出先唱吧。”

    朱允炆点头道:“朕记得头一次看到这出戏词的时候,还颇为感动,记得汉元帝唱的那两句‘忘恩咬主贼禽兽’、‘满堂都做了毛延寿’庸臣误国,最后让汉元帝不得不痛恨的唱道‘太平时卖宰相功劳,有事处把佳人递流’,实在让人惋惜。”

    “这么说这个叫毛延寿的也太坏了吧。”李昭仪道。

    朱允炆摇头,“庸臣误国,外敌强盛,最终导致汉元帝不得不将王昭君送出宫,的确令人惋惜。”

    这时台上正在唱楔子,“嗣传十叶继炎刘,独掌乾坤四百洲……”

    惠妃叹道:“汉元帝说这些话的时候,是如此豪情壮志,他一定想不到日后会受那样的屈辱吧。”

    贤妃恨道:“都是那讨厌的毛延寿,投降匈奴,故意把王昭君的事告诉匈奴的。”

    “妹妹,不用生气,历史上并非如此的,只怕这样的唱词,到叫那毛延寿受了不少冤屈呢。”惠妃又道:“不过妹妹,好在这出戏里,王昭君并没有嫁给那匈奴单于,而是投入黑河,自尽了。”

    “那位王昭君的也太悲惨了点儿。”

    惠妃转脸笑道:“你看我们说的热闹,燕妹妹你怎么不说话?”

    萧艾笑道:“贤妃娘娘,您也不用难受,事实上,那位王昭君并没有投河自尽,而是真的嫁入了匈奴,而且过得很快乐。”

    贤妃负气道:“那这位作词人,干嘛这样写呀,叫人听得怪伤心的。”

    “匈奴打入大汉,索要王昭君,会让世人认为王昭君是个祸国殃民的祸害,自古以来皆如此,吴国之灭,怨西施,安史之乱,怪玉环,可是马东篱的笔下,昭君已死,祸事却未了。我想词人如此写,不过是讽刺那些把国家祸事推到小女子身上的人罢了。”

    “燕妹妹好见识。”朱允炆笑道:“朕也是欣赏词人这样的写法。捧着皇家俸,不分帝王忧,岂能将所有责难推到一介小女子身上?”

    朱允炆无心的发着感叹,一旁坐着的王公们也吓坏了,一个个忙维诺道:“皇上,那毛延寿之流实在妄为人臣,就不该立于人世,臣等。。。。。。一定忠心事主,为皇上分忧。”

    朱允炆笑道:“那是自然,朕全仰仗在座的爱卿们了。”

    长兴候耿炳文的儿子耿璇赞道:“就说这次讨伐周王来说吧,曹国公可谓是有勇有谋啊,不费一兵一卒就把那周王拿下了,真叫人钦佩呀。”

    李景隆得意的抬着下巴,“那是,素日听闻那朱橚如何厉害,依我看也不过如此嘛。我带兵包围他府邸的时候,他连反抗都不敢,往日当真是高看他了。”

    萧艾只想专心听戏,可是总能听到他们的议论,心里实在难过。五王爷何等风采,岂容得他们这般糟蹋?

    还有一大臣谄媚道:“那是,京都无人不知曹国公熟读兵书,善用兵法,以后一定是我大明的栋梁之才呐。”

    “此话不假。”李景隆激动的眼里冒着金光,“我五岁就熟读《孙子》,现在更是倒背如流呀。”

    这时台上已经唱到第三折:“看今日昭君出塞,几时似苏武还乡?……徘徊半晌,猛听的塞雁南翔,呀呀的声嘹亮,却原来是满目牛羊,是兀那满载离恨的毡车半坡里响。”

    席上妃嫔掩面伤心,惠妃感叹道:“本是汉家女,岂作胡人妃?即使词人不是为了讽刺大臣无能,他写王昭君投入黑河,也是合情合理的。”

    “姐姐,你说这王昭君和元帝真的一辈子都见不到了吗?”李昭仪哭道。

    “对,纵然王昭君没有自尽,她在嫁入匈奴之后,也的确再也没有回过大汉。”

    顿时一片哭声。

    “燕妹妹好像并不难过?”

    萧艾道:“因为历史上,王昭君并非这般喜欢汉元帝。”

    朱允炆好奇道:“看来燕妹妹并不太喜欢这出戏?”

    萧艾摇头道:“喜欢。”

    “那既然这元帝和明妃的生死分离之情都不能令燕妹妹动容,燕妹妹喜欢这出戏何处?”

    萧艾转眼看了看台上投入黑河前王昭君坚定淡然的眼神,叹道:“臣妾欣赏她为大汉和匈奴友好,忍痛远嫁匈奴的大义,臣妾欣赏她在进入匈奴境内后,决心赴死的勇气。”

    “为什么?”

    “因为她答应远嫁,是为了大汉,决心一死却是成全了她自己。”

    “燕妹妹说的不对。”贤妃拭了拭泪,呜咽道:“臣妾看她远嫁和求死都是为了汉元帝,她对元帝情深意重。”

    萧艾淡然,“臣妾方才说过的,王昭君对元帝,事实上并非如此,相反,她去了匈奴,一生过得很幸福,不仅得单于宠爱,还尽力保住了大汗和匈奴几十年的友好和平。”

    “燕妹妹此话说得也太过无情了吧。”李昭仪不以为意。

    “燕妹妹说得不错。”朱允炆道,“昭君和亲,保两国安宁,的确是大义之举。”

    “可惜。”

    “可惜什么?”

    萧艾叹道:“纵然她忍痛割爱,背井离乡,用尽一生心血,可是该打的总会打的,匈奴大汉不可能互容的。”

    “燕妹妹此想法未免太消极了些。”

    “可是事实就是如此不是吗?”萧艾感叹,皇上说元帝之辱,是由于内臣无能,外敌强盛,可那元帝自己就无一点儿错吗?元帝目不识人,软弱怯懦,可是同为皇帝,这些话,萧艾不敢说。

    台上最后一折:“白日里无承应,教寡人不曾一觉到天明,做的个团圆梦境。却原来雁叫长门两三声,怎知道有个人孤另!。。。。。。凄怆似和半夜楚歌声,悲切似唱三叠阳关令。”

    雁声悠长悲怆,歌调婉转凄凉,台下一片哭泣呜咽之声。

    萧艾也落下泪来,王爷,王爷,如今除夕欢乐的日子,您还好吗?萧儿走后,您会不会如元帝这般难过?

    看着台上昭君的故事,萧艾流着自己的眼泪,一番愁苦相思,只有自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