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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冬季已经进入了尾声。
休沐在家的顾望津约了徐观洲来醉仙楼喝酒。
听过几支曲子,酒菜也吃到了一半,顾望津让乐工退下。他站在雅间门口看了会醉仙楼大堂中央高悬的野陵寓客的万民图,不由得摇头道。
“想不到啊,裴妹妹还真是深藏不露。”
他随手关上了门,又说他给她发了请帖但被婉拒了,徐观洲只是默默地喝酒听着。顾望津坐下,轻笑着说:“本想做个和事佬,让你们重归于好的。”
顾望津给他斟了一杯酒,语气依然轻松但目光却很认真地看着他:“你们之间到底出了什么事?”
徐观洲放下酒杯,叹了口气,然后尽数告诉了他。
顾望津听完笑了。
“陈莲甫此人见利忘义,贪图名利富贵,说得话不尽不实。裴妹妹的人品,自然不会跟他计较,至于什么做妾,什么待价而沽,那更是纯属放屁。我想,你肯定也心知肚明。”
顾望津的手指点了点他的胸口:“其实,你气得不是她和那人有过婚约,而是她不愿意给你任何承诺。你也不想想,你之前是怎么对待人家的。我要是裴妹妹,也不会答应你,还会觉得你脑壳有问题。”
“咳。”徐观洲不自然的咳嗽了一下。
“再说,你们两个家境悬殊,一个天一个地,堂堂徐大都护的二公子,就是娶当朝公主都绰绰有余,她一个太仆寺掌固之女,敢随便肖想你吗?大长公主还好说,你父母会同意她进门吗?尤其是你母亲,那可是最看重门第的一个人。怕是你自己都没什么信心吧?”
“最关键的问题是,裴妹妹她心里有你吗?”
“所以呀,你气得不是她,而是你自己。”
徐观洲哑口无言,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戳中了要害。
仔细想想,还是自己太轻佻了些。觉得自己喜欢就要告诉她,却全然不顾对方的处境和想法。她为什么愿意答应陈莲甫,除了喜欢自然也有门当户对、彼此相熟这一层。
他竟忘了最要紧的东西。
而且,他也很害怕裴云岚的心里还有陈莲甫却没有自己吧……
顾望津看他的神色就知道自己的话他听进去了,又提点了他如何哄好女孩子的方法。这些,徐观洲倒是没怎么听。
喝过酒,回了家,静言在大门候着他,故作神秘的告诉他裴云岚差人送了东西来,已经搁在他的桌上了。徐观洲的脚步不由得加快,书案上搁着只细长的礼盒,打开来却只有一小捆松枝。
拿起青翠油亮的松枝,徐观洲笑逐颜开,让静言把青釉长颈瓶找来。静言小声嘀咕着,收到这个有啥可高兴的?知道缘故的长啸打心底里为少爷高兴。
松枝摆在了他的案头,徐观洲闻着淡淡的松针气味,想好了回礼该送什么。
二月初一,裴云岚穿着乍眼的绯袍进宫。
皇帝下了早朝回了御书房,裴云岚跟着一名小公公走了进去,她叩头谢恩,低眉敛目很是恭顺的样子。
“这官服你穿着还挺合适,你山水画的不错,就给朕把周孟简的《雁荡行旅图》临摹了吧。”
“是,微臣遵旨。”
“刘孝良,你去库房里把画取来吧。”
“是。”
裴云岚跟着刘公公去了崇训殿,路上他告知了她的工作内容和注意事项。皇帝求质不求量,让她耐下性子慢慢画好。崇训殿的几个宫女公公早就等候她的大驾了,他们带着几分好奇打量着这位女待诏。裴云岚也不在意,把这副画铺好,开始磨墨,琢磨如何下笔。
瑞香听到了很多关于这位女待诏的传闻,她想象中的裴云岚有很多样子,却不是现在这般清瘦文弱的模样。她很安静,几乎不说话,除了吃饭喝水便一直伏案作画。对待他们这些宫人也是客客气气的。时间久了,她不免觉得传闻在夸大其词。
她不懂画,没见纸上有什么进展,反正圣上不着急那就慢慢画呗。
桑葚也发现小姐最近不太对头。
总是睡不着,经常看着那身官服和鱼符叹气。既然小姐睡不着,那她也不睡了陪小姐聊天。裴云岚没有拒绝小丫鬟的好意,让她把铺盖铺在罗汉床上。桑葚裹着被子坐着,裴云岚拿起了针线有一搭没一搭的绣起了帕子。
“小姐,你为什么不开心呢?做大官不好吗?”
“做官很好吗?”
桑葚想了想,道:“当然好啊,不然少爷为什么要考科举呢。”
“嗯,有道理。”
“所以小姐不要不开心啦。”
“我尽力。”
桑葚打了个大哈欠,聊着聊着她就先睡着了。裴云岚把小丫鬟放平,给她掖好了被子,无忧无虑的睡容让她很是羡慕。是啊,做了官应该高兴才是。
可是,自己这个官,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
虽无品轶,却有俸禄;虽不入翰林书画院,却又偏偏赐了绯袍鱼符。还不是自己名声太过,处理不好容易有损圣誉。所以皇帝就把她高高架起,又放在眼皮子底下,既赚了清正廉洁的名声,又能防止自己再次惹是生非。
其实还有更简单的办法,比如把她随便嫁给某个人家。至于为什么没有,也许是惜才之心?
只是,临摹名家之作,少则三五年,多则十来年,是细水长流的水磨工夫。皇帝下旨禁制她随意画画,所以,裴云岚和野陵寓客都死了,活着的只有崇训殿待诏。
她岂能不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