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www.bqgtw.com,最快更新战国齐士 !
众人一楞,这才是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果然。
城头上旌旗林立。
但是,只有这么一小段地方,却是一个令旗都没有的,甚至,这没有令旗的地方,还在扩大。
“我去!”
“让我上!”
田豹和鲍安两人同时开口。
两人对视一眼,却是同时对着田白、鲍息道:“让我们上去吧,城头必然是发生了骚乱,只有我们才能将这骚乱扩大!”
这是他们夺下了城头的锲机!
两人自然知道,以他们的身份与地位,只要是出现在了城头,那么更多的墙头草,必然要倒向了他们!
当然,他们若是出现在了城头,也会迎来一种可能……
城头上的守军,尤其是高氏、国氏的族人,自然要尽一切可能,召集了优势的兵力,直接将两人堆死在城头。
他们虽然很是勇武,甚至个人能力足以在一众贵族子弟当中排入前列。
但是,万军丛中,个人的能力不值一提。
尤其是在齐国这种比较讲究个人能力的军队中。
齐好技击,军中多以善搏者。
齐军本就是征召的贵族子,最次也是国人之子。
可以说,齐军或者说是这个时代绝大多数大国的军卒,都是自身不事生产的贵族子弟。
在这个乡礼每个村里每年都会举行的时代,贵族的出身就代表着一种必然——善搏杀。
君子六艺,不是孔老夫子的无病呻吟,而是春秋战国时代贵族们的日常。
田豹、鲍安纵然善搏,就算是能够以一敌二,以一敌十,哪怕是以一敌百!
可是在城头这种没法利用地形的环境中,纵然能够做到百人敌,又能如何呢?
只消三排弓手,亦或两排长戈手,配合一排长戟,便算是武王嬴荡、霸王项羽、十三太保李存孝在场,也要饮恨!
田白有些迟疑。
城头局势未明,若是田豹鲍安两人,有了什么差池……
鲍息却是沉吟一番:“小白让他们去吧!”
他附身,从战车的武器架上,拿下了自己惯用的短戟,递给鲍安。
“安,万事小心,若是事有不便,只管退下便是。”
鲍息都这么做了,田白也只得允诺。
他将夺自高虎的长剑,早已给了田豹。
他亲手接下自己身上的大氅,替田豹披上:
“阿豹,万事小心!”
田豹点头,两人各自领着所部去了。
实际上在攀爬云梯的时候,大氅是很好用的。
这种能够遮挡风寒,甚至能够当做棉被使用的厚实大氅,不管是遮挡箭矢,还是护住后背,都是有着很好的防护能力的。
当然,最大的用处,却是在城头倒了金汁的时候,翻转大氅护住脸面身体,以防被金汁烫伤。
当然,这大氅,还是有着一个辨别身份的作用的。
军中将领,基本上到了一定的级别,都会穿着大氅作战的。
……
鲍息似乎是看到了田白的优柔寡断,他轻哂:“小白,为将者最忌当断不断。”
“你的应变能力和心思通透,都是仲父难以企及的,但是,你却是有着一个最大的弊端!”
鲍息的脸色很是严肃:“为将者最忌优柔寡断,若是好谋无断,现今的你是无妨的,毕竟上面还有人给你遮风挡雨,但是,当若干年后,你的这个毛病,将成为你的死肋!”
他的神色很是严肃,这个话题,除开别人,自然不会和小白说的。
也就是他们鲍氏素来与田氏一体,而小白……这些时日的接触,却是让他明白,实际上小白是一个很感性的人。
这样的人,若是作为家族的长老,哪怕是作为家主助力,都是极为合适的。
但是,唯独不能做的却是一个掌舵者。
“小白,我们所处的时代,是一个大变局,华夏数千年来,未有如今的变荡。”
“在我们的这个时代,诸子争鸣,这不单单是诸子百家,而是包括了我等公卿的!”
“能够在这个大变局之中生存下来,所需要的可不单单是智慧和实力!”
他盯着田白的眼睛:“我知道自小失去了生母的你,内心很是细腻,但是,你要知道,思定而动的重点不是在谋划,而是在行动!”
“若是你没有谋断的决心,那么,一旦将来你执掌田氏,执掌齐国,敌人便会用这一点来针对你!到了那个时候,你的这个性格,会害死了你最在意的全族,你最在意的全国的!”
这番话,若是旁人,鲍息是绝对不会说的。
因为人家会记恨他!
但是,小白不同。
田鲍数百年的联姻,数百年的政治联合,使得双方早已焦孟不分。
况且他自认,自己的这番话,小白自然是会理解的!
鲍息的话语,让田白一阵蓦然。
说实话,田白不是不知道自己的性格缺陷。
也许是前一世情感的缺失,使得他选择了自闭。
实际上田白前一世的职业,外好也是一个专家,还是一个在外行看起来很是高大上的专家。
以他的名号,若是去了象牙塔,哄骗一些涉世未深的丫头,还是轻而易举的。
实际上似他这样的老处男,若是想要改变了性格,只消是解决了自己的老大难,就可以了。
这是积压在内心深处的欲望,无法释放之后,对于心理上的抑制。
或者说,实际上在前一世的时候,田白的内心就已经不健康了。
这一世的时候,他的身体又实在太小,以至于……
两世为人,间隔了无尽时空,穿越了数千年的时光,明知道她已经彻底的远去,还在内心里有了几分希翼的田白……
内心如何才能健全?
鲍息的话语,田白认真的点头。
“仲父放心,小白知道自己的弊端所在,你放心吧,这一次也就是小白心中有了完全的把握,所以才不想放任无所谓的牺牲罢了!”
“真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小白也能横下心来的!”
人总是有着自己的逆鳞的,在田白的心中,他身边的这些家人亲朋,就是他的逆鳞。
鲍息点头。
他不是田白的家人,虽然说两人是世家内亲的关系,但是,对于世家大族,对于政治人物来说,亲属的这点关系,实在是不能羁绊什么!
比如三十年前的那件事!
当年,晋国出了一个别具一格的国君。
在位二十五年的晋平公,是一个资深虐待狂。
他的无数夫人,都被虐待致死。
他在位置上时,晋国公族势大,晋国强盛无比,齐国正好是那个与大臣妻子偷欢,被砍死的齐庄公在位。
齐国数次败于晋国,晋平公就让齐人送公女过来作为夫人。
那个时候,晋平公的暴虐,已经列国所知。
毕竟,他求娶一个夫人,没多久就给折磨致死,这不是什么秘密。
当时,齐景公在位初始,齐国内乱不休,他直接将自己的二女儿送去了晋国。
过了一段时间,晋平公就将这个齐国公女折磨致死。
他又索要齐国公女,齐景公便将小女儿送往晋国,其时,此女年方十岁。
走到了半路,高氏家主高虿用自己的女儿,替代了齐景公之女,然后将齐景公之女,送往小国成亲。
而高氏一样是齐国公族。
晋平公倒也不挑剔,称呼高氏女为少姜,说甚是喜欢。
短短几个月后,也有说法是又只有三个月,少姜就被弄死在床上。
晋平公毫不知耻的对列国宣布少姜是被宠幸死在床上的……
其时,赵氏主政,也就是赵武。
就算是君主,都可以做到对姻亲关系的淡漠,更何况是大臣们了。
要知道,在历史上,这样的公主,可并不少,比如大送的那一位公主,就是被金人折磨到谷道破裂而死的。
鲍息自然是知道这个的。
所以说,虽然两家的关系,现在很好的,但是,这是因为两家的利益一致。
一旦当两家出现了矛盾的时候,那么他今天的话语,就会成为了两家交恶的导火索了。
华夏封建政治,从来不讲对错。
唯一评判的标准,就是有没有站对了队伍。
……
宫室之内。
高虎刚刚穿好了衣衫,他身披双兽连环青面铠,头戴插翅紫金双翎兜,脚踏青颜方便红木履,腰悬越国欧冶剑。
端地是儒雅霸气俱无双。
芮姬竟然看的痴了。
高虎从来吗,没有在他面前做了将军的打扮。
至于寺中的那个齐景公,更是年纪大了,自从她进宫之后,齐景公都没有在上阵过了。
少女时代就压制着自己的青春萌动,整天面对着一个糟老头子的芮姬。
当施加在齐景公身上的光环,随着她的接近而逐渐的远去,当一日两餐的点点滴滴,消磨了齐景公身上的国君印记。
芮姬这才是发现,原来这个统治了齐国几十年的男人,也是要吃喝拉撒的。
而且还是一个足以做了她爷爷的老男人。
到了这个时候,双方年龄差距的弊端,就显现了出来。
一来二去的,芮姬只能将自己的渴望,转变成了对于权力的向往。
实际上宫内的女人,哪一个就是天生就会争权夺利呢?
在得不到满足之后,内心的压抑,就会驱动了心理阴暗的一面,去做出了难以置信的事情了。
“郎,妾身等你回来!”
芮姬就像是一个小女人一般,这一刻的她,忘记了自己的太后身份,忘记了自己乃是齐国第一女人,乃是齐国最有权势女人的事实。
她就像是一个新婚燕尔,却不得不送自己的丈夫去了战场的新娘。
芮姬仔细的帮高虎撑平了战甲的每一处褶皱。
她甚至还满眼留漏出来的,都是不舍与眷恋。
高虎只觉得自己满足极了。
自从盘古开天辟地以来,天下男子何止兆兆。
但是,似他这样,让一国太后,对他不惜在外人面前,还要小鸟依人的,可是近绝与无了!
“放心,且看朕旦夕之间,便将叛逆擒下!”
高虎有着自己骄傲的资本。
他之所以会被家主大父看重,直接确定了他高氏三代第一人,甚至还因为他的缘故,将他的父亲高展定为家族世子,就是因为自己的勇武。
当时,他只有十三岁。
就是在家族的乡礼上,高虎一鸣惊人。
那时候,他以十三岁的年纪,却是与家族的那些及冠子弟一道比拼,甚至在射、剑术、御等上面,更是力压整个高氏诸子一头!
就是在那一次乡礼之后,高虎就得到了高张的另眼相看。
其后,他更是步步高升,乃至于去岁年底,被定为家族的世子,直接将老爹的位置都给挤掉了。
高虎拍拍芮姬环抱着自己的双手。
此时已经是盛夏。
芮姬虽然身上穿着衣带翩翩的正衣,但是,她的环抱,还是让高虎感受到了芮姬身体内的火热。
“安心,我去去就回,咱们一家人,一个也不能少的在一起!”
高虎虽然还不知道芮姬怀着的是男是女,但是,据内宫的医者所言,说芮姬的肚子是圆形,这是男孩的症状,若是女子的话,孕肚是尖状的。
说来也是奇怪。
高虎自己的女人并不少,甚至更是有着一些姬妾,给他诞下了女婴的。
但是,不管是死尸,还是夭折,能在他后宅安居的数十女子,却是没有一人给他生下了男丁的!
哪怕是小产的,都是没有!
芮姬怀上了男婴的事情,让高张欣喜若狂。
对于他们这样的家族来讲,再无存进的可能了。
除非他们能够像是宋国那样,以小宗代替了大宗。
但是,芮姬的怀孕,却是让高张看到了另外一个可能!
既然不能再进,那么便让芮姬子替代了荼,还是有着操作空间的。
无非是让芮姬避开朝野一段时日。
等到小孩三四岁了,便以先君遗腹子为名,也不是不能操作的呢!
到时候,他们高氏的子弟,成为了齐君,如此一来,高氏焉能不昌盛?
别的不说,给他上了尊号,还是随手的事情呢!
高虎一身的衣甲,带着侍卫正要朝外走,却是迎面撞上了一行信使。
这些人衣甲未脱,甚至有人的身上还是带着血迹,显然他们是从城头下来的。
“虎公子,城头怕是完了,大司马让你速速准备,看看是固守宫室,还是乘早做了别的谋划!”
那人说完之后,甚至连礼都顾不得行,当即转身就要行走。
高虎愣住了,怎么回事?
他百思不得其解,刚刚城头不是还好好的吗?
为何只是这短短的时间,城头就要失守了?
国夏的实力,虽然不算是顶尖,但是也是沙场老将了啊!
这人已经执掌齐国军旅数十年,虽然说自从他执掌了齐国军政之后,齐国对外就败多胜少。
但是不管怎么说,国夏的实力还是有的,最起码大兵团作战,这人的经验并不少……
高虎闹不明白为什么只是他穿了衣服,让人从高氏大宅拿来铠甲,就是这么小半个时辰的时间,原本固若金汤的城头,就岌岌可危了。
“可是城内发生了叛乱?可是有人打开了城门,配合城外叛军?”
高虎惊讶极了,他不顾身为上卿世子的威严,当下伸手拉着那小吏,开口追问道。
若是在以前的时候,这种小吏,他高虎看都不看一眼,但是,在这个时候,他却是顾不上太多了。
“并不是!”
那小吏一行急着去其他地方传命,只得顾不上了尊卑,话语又快又急:
“原本的时候,城头还是无碍的,虽然也比较危机,但是大司马的应对,还是没有错漏的。”
“但是!”
他身边一个胖一点的军吏接口道:“后来,城外打出了田氏、鲍氏的旗帜,使得城头大乱,军卒们人心惶惶,甚至还不乏反戈一击者……”
胖军吏的脸上,全是惶恐。
城头上那个时候,全部都是乱套了。
到处都有人扯下了自己头上的樱绺,或者是赤袒着左臂,城头上乱成了一锅粥。
甚至,上一刻还在肩并肩作战的同僚,这一刻再也不敢信任对方。
国夏二卿的实力庞大,这些人里面自然是不乏墙头草的。
当城头上的混乱越发的厉害,那么就有了更多的小吏,参与到了里面。
他下了城头的时候,沿途可是杀散了十几波混乱的战圈。
甚至,还有一些人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互相打了起来。
而国夏呢?
原本他将自己压前,代替了一面城防官,亲自去指挥战场,还是没有什么影响的。
四门战场,都已经各自任命了城防官,只要将敌人杀散就可以了。
但是,当这样混乱持续到了四面城墙的时候,国夏将自己压入了南门指挥官的角色,可就要了老命了!
传令兵找不到国夏,各地的军情,不能实时的传递到了指挥中枢。
而且更要命的是,国夏自己代替了南门指挥官的角色。
如此一来,为了立场正确,南门的城防官,就只有将自己给压前了。
而他下面的各级官吏,自然是也不能限免。
而南门,偏偏又是正对着联军大营的一面。
如此一来,最先混乱起来的南门,可是将国夏的指挥体系,彻底的瘫痪了。
南门这边的混乱,影响到了其余三门的战场,以至于现在不单单是国夏失去了指挥全局的能力,甚至,就连整个城防,都是彻底的混乱起来。
甚至,之前的时候,还有一个小小的城门吏,更是想要打开北门。
若不是当时有人警觉,多问了一句,那城门吏见到事情泄漏,自己忍不住先动了手,还真的被他给打开了城门!
而那城门吏临死之前,却是大吼:“国高无道,人人得而铢之!”
这些话语,小吏们一时半会给高虎解释不清楚。
那个胖小吏只得说出了田鲍两家的战旗,出现在城外的消息。
“竖子敢尔!”
高虎大怒!
他怒急攻心,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
吓得一边的芮姬花容失色。
她急忙上前,掏出手帕,就要给高虎擦拭。
“滚开!”
高虎粗暴的推开了芮姬,满脸的暴虐。
“哎哟!”
芮姬本来怀孕之后,身子就重,在加上这些时日,她担忧被人知道了她与高虎私通的消息,所以忧心成疾。
高虎的这一推,顿时让芮姬一个立足不稳,一屁股墩在了地上。
而先前还在肆意缠绵的高虎,却是对她看也不看一眼,带着那些小吏、护卫扬长而去。
“太后!”
高虎走了之后,周围吓得瑟瑟发抖不敢言的宫女们吗,才敢上前扶起了芮姬。
高氏掌权之后,内宫的宫人就被更换了一遍。
当时美其名曰是保护齐侯、太后的安全。
但是从此之后,芮姬身边的宫人,不管是太监还是宫女,再也不敢对高氏、国氏做了评论。
再加上当时冣氏、圃氏子弟的那件事发生了之后,这内宫啊,就再也吗,没有了仗义执言之人!
芮姬只觉得自己的胎气似乎动了。
她腹痛难耐,双腿更是觉得有些湿热。
宫女扶着她,还没有走到了室内,就有宫女惊呼起来:
“太后,您流血了!”
芮姬强忍着腹痛,伸手一摸,只见隔着纱裙,就能够摸到了血迹。
“快,传太医!”
内宫乱成了一团。
这些宫女们,都是国高两家送来的。
芮姬怀孕之后,这些宫人更是被教导要照顾好了芮姬。
若是有所差失,那么他们所有人都要被处死了。
……
高虎带着护卫,朝着宫外走去。
自家大父直接带着家族弟子,缩在了宫室里面,这在高虎看来,可是一步臭棋。
在这时候,自该将所有的法宝,全部压上。
生死成败,全在这一搏。
若是他们现在有所顾忌,只能让敌人的实力越发的壮大!
况且……
高虎眼睛眯起。
田氏鲍氏既然掺和进来了,那么他就不能纵容了!
田乞、鲍牧他们可是在城中!
只消将这些老东西绑起来,全部压上城头!
他不相信田鲍联军就能不退军了。
到时候,只要他们一息不退,那就杀了他们一个子弟!
他就不相信,当宽剑架在田乞、鲍牧的脖子上的时候,他们家的子弟,还能面不改色的下令攻城了!
“虎公子,你是不知道,我们下城的时候,却是遇上了田氏的田豹,当时也就我们先走了几步路,若不然的话,田豹和鲍安并排而上,我们可不能从他的手上逃脱!”
这一行信使,也就是运气好了一些。
当时,正是田豹、鲍安冲向城头的时候,他们开始回来报信的。
等到他们走到了楼梯上的时候,回头一看,却是看到这两个在都城一众贵族子中,很有威望的君子,正带人在城头冲杀。
两人都是悍勇之辈,在京师的一众士子中,他们的名头可是很响亮的。
是以,当两人亲自上了城头上的时候,城头上那些原本还在迟疑的军卒们,就缴械投降了。
甚至有很多人只是扯下了一条衣袖,然后就反身朝着身边的同袍攻击起来。
田氏在齐国的威望,可是要超过了高张太多的。
齐景公征收了巨额税率,使得莫说是黎民了,就连国人都是难以承受。
偏偏世家大族的放贷,却是一杯毒酒,虽然能够暂时解了饥渴,但是只要是沾染上了,就会成为噬魂烂骨的毒药。
春秋末期,兼并可不单单是诸侯国之间的。
诸侯国内部的世家大族,也是兼并不断。
诸如高氏、国氏。
他们再次执政到现在,不过是四十年的时间。
就是这么短短的四十年中,两家已经占据了齐国一半的土地。
正因为兼并激烈,所以他们新占据的土地,需要大量的人力去耕作。
而春秋末期,随着人口的繁衍,和器械的更新,之前那种一夫辖百田的周礼井田制,已经崩塌的失去了存在的基石。
耕作的田地,再也不复之前的那种集体化,集中化,而是转向了对于边边沿沿,对于之前不适合开发井田制的土地的应用。
这么一来,就使得世家大族需要的氓隶,更加的庞大。
实际上不管是宋国小宗代大宗,还是三家分晋,亦或是田氏代齐,都与最根本的争夺人力资源,是不可分割的。
而齐景公增加赋税,则是因为公族氓隶日少,所得不够宫室使用——当然,好宫室,多骏马的齐景公,自身挥霍过度,也是主因。
但是,不管怎么说,增加赋税的唯一直接原因,就是所得税赋不够使用。
而氓隶们需要支付更高的赋税,也就意味着他们自身所得的短缺。
据考证,齐国姜氏当政的时候,基本上每个公卿,都对外放贷。
当然,善于春秋笔法的孔老二,删减了春秋,被肆意抹黑的田氏,当年放贷的根本原因,已经没有人去考虑了。
田氏的放贷,却是亏本的买卖。
也就是史书上的大斗出小斗进。
田氏做了几十年的赔本买卖,这一刻终于显示出了威力。
当见到城头上飘扬的田氏大旗的时候,城头上几乎所有的小家族子弟,都自发的脱下了左臂上的衣衫。
他们赤袒左臂,与守军厮杀成了一团。
……
饶是心气高傲的高虎,当听完了城头上竟然上来了田豹、鲍安之后,他也不敢在说去城头了。
之前的时候,他还是不服气。
但是,当时女峰山一战,他可是伏击。
但是,就算是这样,他还是被人杀得大败。
那一战之后,高虎也曾心中憋屈,总是以为自己不该这么弱鸡才是。
但是,等到心平气和之后,深夜里高虎仔细回想,才明白自己败的不怨。
当时自己的首尾,可是留了很多。
他仔细回想,若是当时的布局,让他现在去面对,也能发现了弊端的。
况且,田氏子应对的时候,明显已经摆出了一副人家知道他埋伏,做出了有的放矢的应对防御,如果说那个时候,他稍微变通一番,自己就不会丢下了一条手臂了。
别的不说,以高氏的体量,他当时直接迎接上去,摆出了偶遇的姿态,田氏子哪里敢动了他!
但是,当时心中焦急的他,却是忽视了这些。
高虎摸了摸自己的独臂,身上的疼,算不得什么,关键的是,他这个高氏世子,他这个齐国上卿之后,这个会在高张之后继任齐国正卿的他,却是永久的丢失了自己的左臂。
虽然说因此反倒是成为了高氏的世子,但是,在列国,何曾有了身体残缺之人作为正卿的呢?
他丢掉了自己的左臂,纵然成为了齐国正卿,也会成为列国的笑料!
高虎越想,心中越是憋屈。
那小吏出了宫之后,却是要忙着去给其他家族送信,是以,匆匆离去,而高虎却是折身返了回来。
田氏、鲍氏子弟竟然出现在城头,还是核心子弟!
这说明什么?
高虎眯起了眼睛。
他正要朝着深宫而去。
家主高张就在内宫之中。
这些天来,家主吃住都在宫中,对于高涨的心态,高虎是能够猜测到了一点的。
齐宫乃是齐国的核心所在,不管是谁掌握了局面,总不能冒着天下大不讳,攻打齐宫吧?
除非遇上了宫廷政变,若不然的话,齐宫就是一个安稳的所在!
高张躲在里面,自然是知道只有这里,才是绝对的安全的!
高虎还没有走到深宫,就遇到了朝着外面走来的高张。
“大父,您朝那里去?”
高虎惊诧莫名。
祖父高张自从进入了宫室一来,还没有出去过呢!
高张见到了高虎,脸上的愁苦瞬间消散了不少。
“虎啊,城头的事情,你知道了吧?”
高虎点头:“孩儿也是刚才才知道的,田氏、鲍氏已经反了!”
高张脸色变得严肃了很多。
“虎,朝局不顺,祖父已经慌了手脚,你可不要孟浪啊!”
“宫室之内还是安稳的,只要咱们躲在了宫室内,他们就不敢造次。”
高张的脸面上再次浮现了高傲之色:
“我高氏乃是公族,更是周室任命的齐国上卿,就算是田氏、鲍氏参与了叛乱,也没有人敢动咱们的!”
“只要不是在战场上,咱们丢掉了生命,那么就没有人敢动了你我!”
高张苦口婆心的劝解道:“咱们不是国夏那个蠢货,那家伙当初为了大司马的位置,参与了逼死田穰苴的事情,是以,田氏与他有仇,但是,咱们高氏却是没事的!”
他把这高虎的手:“孩子啊,忍一时风平浪静,不过是一时的退缩,到时候,大父会引咎辞职,只要大父退隐,那么他们就没有借口在对付咱们了!”
“到时候,你会接任高氏家主的位置,在最开始的几年,你只是陪坐末席,不能走上了执政的道路,但是,等到朝局稳定之后,就没有人敢继续霸占执政的位置!”
“到了那个时候,不说周室那边,为了周礼会过问此事,就连公室这边,也是要推动你掌权的!”
高虎隐隐有些不耐,但是,自己只是被封为了高氏世子,还没有到了为所欲为的时候,听闻了高张的话语,他只有应承的份。
“大父,我倒是有个想法!”
高虎扶着高张,恭敬的开口道。
他低着的头颅上,满脸的不耐。
大父已经执掌高氏四十来年了,单单作为齐国上卿,就已经有了三十多年的时间了。
自从当初高虿的事情之后,没有多久,高张就继任了上卿之位。
他已经坐的够久了!
也该换个人了!
高虎低着头,心中思索着。
耳畔传来了高张的话语:“你说吧,你小子自小聪慧,切说说有什么破局的好办法?”
高张对于高虎,却是充满了期待。
他们高氏素来都是惯于朝政,而疏于战阵。
这小子当初就是以阳武之风,惊艳他的。
是以,对于高虎,他充满了期待。
也不知道这小子会说些什么好法子?
高虎开口道:“大父,田氏鲍氏既然参与了叛乱,那么必然是早有预谋的!”
高张皱眉:“这两家都是齐国数百年的卿族,世代为齐国效力,想来不会如此才是!”
高张相信田氏和鲍氏家主应该不会这么做的。
他们不是齐国公室,一旦他们这么做了,纵然能够取得一时的胜利,但是,只要齐国公族不倒,那么早晚有一天,他们现在做下的一切,将来都会被清算的。
“大父,当知道人心不古啊!”
高虎摇头冷笑:“田氏联合鲍氏,一声不吭的就夺下了莒地,咱们替君上前去索要,他们还不给!”
“这一次,他们更是乘机联合那些小家族,发起了叛乱,大父,孩儿有充分的理由,怀疑他们是不是率先联合的小家族,发起的叛乱!”
“大父你想想,若是没有田氏和鲍氏的默许,或者说是支持,他们敢发起叛乱吗?”
“况且,依照他们的实力,若是没有人帮助,说他们能够阻挡住五都之兵,大父,你相信吗?”
高虎满脸的冷笑,田氏和鲍氏的那点玩意,他一眼就能看的通透。
不就是觊觎他们的执政位置么!
他们自以为做的隐秘,实际上早已经暴露了!
高虎鄙夷道:“他们在本宅这边的反应,太过平淡了!”
“大父,我怀疑他们为了支持叛乱,早已将本宅这边的一切实力全部都偷偷送出去了!”
高张皱眉:“虎,你说的也有道理,可是,若是他们真的将都城这边的一切兵力都调出去了,那么为何他们这边却是一切如常呢?”
高张百思不得其解,他疑惑道:“昨日晚上的时候,我得到的消息,还是两家依旧是大开中门,并没有丝毫严防死守的模样!”
也正因为这样,所以高张和国夏两人,才一直都没有怀疑田氏和鲍氏。
若是当时田氏鲍氏,稍有差池,那么他们早已控制了田氏鲍氏的大宅了!
就算是控制错了,也不过是一个道歉罢了……
“大父!”
高虎苦笑,自家大父真的是脱节了啊!
“大父,田氏用兵,最是不讲堂堂正正,他们素来喜欢奸诈的手段,若是孩儿所料不错,那么他们必然早已将都城的兵丁,全部送到了外面,至于都城这边……”
高虎冷笑:“大父,你可知道那个远走吴国的田氏小崽子,在写什么书吗?”
“田武?”
高张皱眉。
田武的年纪也不小了,仔细算起来,这个时候的他,怕是也有近五十岁了吧?
“对!”
高虎冷笑:“孩儿在吴国那边得到的消息,说是这田武,可是想要学习诸子百家著书立说呢!”
“他?”
高张嗤之以鼻。
“田武不过是一个可怜儿,他远避吴国,所想的还不是这样能够躲避一下灾祸啊!”
“我想,他想要著书立说,所为的就是借着弟子们的力量,返回齐国吧!”
高张摇头轻笑,满脸的怜悯:“吴国那是什么地方,蛮夷之地,吴国公室素来不将信誉,田武也不是庸手,想必自然是看透了这一点,是以,想要回来,也是情有可原!”
他摇头。
人老了,难免就有些念旧:“若是田武能够低头,为我所用,以他的领军能力,只要是愿意投效我等,莫说是回来了,便是位居朝堂,大父我也不是不给的!”
高张说的是真心话。
田武和伍子胥联手破了楚国的事情,深深的震撼了他!
若是他能够将此人收入麾下,那么——
这该是多少城邑、土地啊!
只要田武能够带着他,打下了这么多城池,莫说是回来了,就算是想要做大司马,他都能说服了国夏,将大司马的位置让出来!
高虎微微皱眉。
大父果然老了。
不过是提了一下田武,他竟然说了这么多。
高虎强行将话题扯了回来:“田武居住在穹窿山,正在著书立说,听说还教导了数十弟子,他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水无常形兵无常势!鼓吹什么兵不厌诈!”
“大父听听,这田武都这么说了,你说他的兵书会不给田氏抄一份回来吗?”
“我敢打赌,田武的兵书,田氏弟子必然是熟知甚详的!”
高虎轻笑,笑容中带着几许的轻蔑:“他们必然是使用了诈术了,你说,他们大开中门,做出了一副护卫充足的模样,咱们是不是就不会怀疑他们了,但是,他们现在这么做,那确实是暴露了!”
“他们自然是早已将都城的兵力,全部都给调走了,若不然的话,那么田豹这厮能够上了城头?”
高张被高虎说服了。
“你想怎么做?”
这小子既然浪费了这么多的口舌,那么自然是有的放矢的。
高张自认知孙莫若爷,高虎既然说了这么多,自然是有着他的打算的。
“就知道瞒不过大父!”
高虎轻笑:“大父,田乞、鲍牧两人既然留在了都城,作为诱饵,那么,就要有作为诱饵的觉悟!”
“大父,你说我们这个时候,若是绑了田乞、鲍牧等人,让田氏、鲍氏退兵呢?”
他冷笑一声:“到时候,只要田氏、鲍氏一退,那么剩下的小家族,就是一盘散沙,随手可破!”
……
田逆和鲍鱼联手,已经说服了整个士人之乡的所有人家。
至于不服从的世家……
田氏、鲍氏屹立朝堂这么多年,早已不是一个小白了。
家族这边,也不是找不来关押别人的大牢。
在这个时候,对了敌人手软,就是在为自己的败亡埋下了伏笔。
再者说了,能够在这时候都还不服从两家指挥的,自然是国高的资深小弟。
他们已经仁至义尽,剩下的,还不愿屈服,那就随风飘散吧!
田氏和鲍氏所在的士人之乡,占据的面积很大,里面的齐国贵族也很多,在各个家族兵力尽出的情况下,不过是几个时辰的时间,就被田逆两人召集了数千士卒。
这些人都是公卿们自己的护卫,因此反倒是要比齐国五都之兵都还精锐的。
之前的时候,国夏倒是也想召集起来,可是对于世家来说,这就是他们保命的根本。
他们自然是不会交出来的!
但是,现在不同往时。
田氏和鲍氏这一表态,就使得士大夫们没有了推辞的空间。
眼见田鲍两家,胜局已定,士大夫们自然是有着自己的考量的。
跟着两家,他们还能分了好处。
若是能够铲除了国高二卿,更是好处巨大。
任何一次政变,追随者都是希望排坐坐分果果的。
眼见这一次田氏和鲍氏胜局一定,他们自然是不希望会落下了这一次的好处。
田逆等人带着数千士卒,正在进行着最后的整编。
只要是这一次整顿完成之后,那么田逆就会直接带着他们攻入宫室的。
哪里是齐国的中枢,只要是攻入了那里,那么,国高就失败了。
……
高虎已经说服了高张,将守卫宫室的最后力量,全部带了出来。
他要带兵剿灭了田氏、鲍氏的老巢!
只要田氏、鲍氏大宅被破了之后,那么不管是田氏还是鲍氏,都将束手就擒。
莫看田乞、鲍牧两人年事已高,但是,他们才是两家的真正核心。
除开这两人,任何一人,都不能掌握了整个家族。
正因为这样,所以田氏和鲍氏才会留下了足够不让他们起疑的诱饵。
但是,这个诱饵,他也是高虎破局的关键!
高虎带着两家最后的三千士卒,朝着田氏所在的士人之乡而去。
他满脸的火热。
田氏的那个小娃儿,怕是想不到吧!
自己这一招釜底抽薪,定然会让那小子大吃一惊的!
战车上,高虎摸了摸自己的断臂。
他会将田白那小子给做成了人彘!
他不是让自己丢下了一条臂膊么?
那就用田白的四肢,作为偿还!
而且,他不会让田氏就此灭亡了,他要让田氏领有一城的封邑。
还要让田氏立下了田白作为家族继承人,并且立刻让他成为了家主!
他倒要看看,只剩下一个躯干的田白……
哈哈哈!
这自然是会成为天下笑柄的!
而只要自己这么做了,那么就不会再有人提起了他被田白反杀的断了臂膊的事情!
甚至,他隐忍至今,一举反杀,将那厮弄成了人彘的事情,还会成为列国的励志典范!
高虎眯着眼睛,战车上的他,满脸的冷笑。
田家的小子啊!
就算是你心思通透,更是摆下了眼前的这个局面,但是怕是也想不到吧!
这一次,他就会直接抄了田氏、鲍氏的老巢啊!
“给我加速前进!”
高虎内心里止不住的火热起来。
他一手扶着车轼,任由左臂的衣袖来回飘荡。
“田家大宅,我来了!”
眼前,士人之乡的围墙已经赫然在列。
高虎依靠在车轼上,手中的长剑指向了前方的坊门。
兵卒们拍马加鞭,就要冲入了那个小小的城门里面。
只要是冲过去之后,那么田氏就会成为了他们手中的肥肉。
公子已经许诺了,这一次,田氏除了几个重要族人之外,其他人全部杀无赦!
而且田氏大宅里面的一切珠宝,他分文不取,全部犒劳三军!
高虎阴沉着脸,听着身边士卒传来的欢呼声。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兵卒们冲入了田氏大宅,正在烧杀抢掠!
田氏小子!
你斩了我一条臂膊,我要让你悔之不尽!
高虎正在冷笑,忽然听闻了一声大笑。
他惊疑不定的抬头看去,却见前方的坊市围墙上,忽然出现了一列列手持弓箭的士卒。
为首的是一员大将。
高虎的眼睛眯起了。
竟然是田逆!
该死的竟然是田逆!
城头上,田逆已经冷笑起来:“高虎啊,我这坊市,可不是你高氏的地盘,再说了现在城防危机,你小子不思防御城头,来了我这左坊,所欲何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