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人间何处不怀音 > 第九章 屋顶夜话:东宁不会有人这样对你

第九章 屋顶夜话:东宁不会有人这样对你

笔趣阁 www.bqgtw.com,最快更新人间何处不怀音 !

    两人一路默默无言,走到山下瀑布边。山里太阳落得早,河边已经没什么阳光,但有很多人在此纳凉。小孩子们玩水、打闹、抓鱼,小姑娘们浣洗纱布,也有一些男子在水中扎猛子,比赛憋气。

    凤怀安正在一群小孩子中间,脱下了繁琐的外衣,将中衣的袖口和裤腿卷了上去,坐在一块河中耸出的石头上,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见了凤怀音二人,连连冲他们挥手,耳边那两缕发丝也跳动了起来。

    凤怀音正要过去,凤怀述却一把拉住了她。她有些错愕,只见凤怀述掏出一块洁白的绣帕,弯腰沾了点清澈的河水,然后蹲下身子一下下地擦起她的脸来:“你脸上有泪痕,不可让怀安看见。”

    凤怀音一动也不敢动,尽量不牵扯脸上肌肉,说:“你和怀安的关系也没有到无话不说的地步吗?”

    “世界上任何两人都不可能无话不说,更何况皇家。”

    两人走过去,凤怀安好像什么都没看见一般,说:“你们可算来了,这群小孩子用问题把我困住了。”

    “什么问题把你难住了?”

    “他们问我太阳到底是什么东西,月亮到底是什么,如果都是盘古的眼睛,为什么月亮会变圆变弯,太阳却不会。”

    凤怀述对那群孩子说:“许是因为盘古一只眼睛有眼疾。”

    这群自小浸淫在医药中的小孩立即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有的说可能就是眼疾,有的说应该查证一下,不要随便断言,有的已经在思考眼疾的治愈方式,让月亮永远圆满,说着一群小孩子就要去找有关眼疾的书来看,不一会儿便跑没影了。

    凤怀安看着孩子们的背影,微眯着眼睛,嘴角也翘了起来:“阿述,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住在南王府的时候吗?有一回我们俩为了争执隋炀帝和汉武帝谁更厉害,找到了所有关于他们的典籍,一本本的翻看,把父皇的书房弄得乱七八糟,被他罚跪了一夜。原来全天下的小孩子都是一样的。”

    凤怀述也找了块石头坐下:“也不尽然,看我们路上遇见的普通牧童,从来不会思考这般问题,只思考下一餐饭吃什么。”

    凤怀音脱下鞋子,走进凉悠悠的水里,坐在一块石头上泡起脚来。

    凤怀安又说:“是啊,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不过说起那件事,我觉得最逗的是父皇罚我们跪一夜的原因。”

    “难道不是因为你们把书房弄得很乱?”凤怀音忍不住问。

    “不是,他说隋炀帝和汉武帝都是穷兵黩武之辈,不过尔尔,我们竟然为了两个这么低级的皇帝吵架,真是不可理喻。”

    凤怀音哈哈大笑起来,笑完又觉得腹中空空,便道:“我们去找云池面吃吧,我饿了。”

    三人便往谷中的街巷走去。凤怀音拉了个谷中学徒问云池面的店在哪儿,那学徒一愣笑道:“郡主大人今天怎么还俗了?走走走我带你去。”

    听到“还俗”二字,凤怀音满头黑线,凤怀述兄弟俩都轻声笑了起来。

    卖云池面的店名叫“百家面”,一看菜谱,很多都是凤怀音见所未见的,她决心要把这个菜谱吃上一遍。

    不多时,三碗云池面便端了上来,红红的汤底上,白的面条,金黄的煎蛋,翠绿的葱花和青菜,红色的牛肉片以及云池面所特有的配料——云迟菇,据说这种菇是云迟从苍州城外的山上发现的,不仅味道鲜美,色泽更是奇特的蓝紫色。众多颜色汇聚于一个大碗之中,芝麻油和花椒的香气扑面而来,让人胃口大动。

    没几分钟,三人便吃完了一碗面,还都喝完了那一大碗鲜美的汤。凤怀音摸着圆鼓鼓的肚皮问:“店家,你这面如此好吃,怎么生意这般冷清?”

    那店家一边擦桌子一边头也不回地答道:“郡主大人,一看你就很少吃云浮谷的美食吧!我这面只是这里的普通水平,您有空去吃吃斜对面的肠粉,三七巷的酸菜鱼,还有当归街的海鲜粥,你便知道什么叫人间美味。而且现在时辰还早,自然没什么客人。”

    凤怀音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怪我孤陋寡闻了。”

    三人出了店铺,又见到有卖冰糖葫芦的,凤怀安便问:“小女孩应该是很喜欢吃冰糖葫芦的吧!你要吃吗?”

    凤怀音前世就不喜欢一切甜食,点奶茶都要点微糖的,闻言摇了摇头:“我不喜欢吃甜食。”

    凤怀安默默记下,又问:“那你喜欢什么?”

    “打听我的喜好?怎么,是要高价卖给容歌城的公子哥们吗?”

    “他们估计拿不出来什么好价钱,卖给大应的皇子们估计倒是可以赚一笔。”凤怀安打趣起她来。

    凤怀音想起大应那群皇子就烦,作势就要去捶他,两人便在街上追打起来,凤怀述默默微笑着看着他们。

    入夜,凤怀音觉得有些睡不着,忽然发现这两天凤怀述兄弟俩似乎一直在她身边,难得有现在这样片刻独处时光,便干脆穿衣出门,让索微把她送到房顶上看起了月亮。

    她思考着来这个世界这段时间的种种,恍然间觉得沧海桑田,前世的事情似乎都成了数年前的陈年往事了。

    “想什么呢?”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看来自己的独处时光结束了。

    “我在想以前的事情。”

    凤怀述走到她身边坐下:“你叫什么名字。”

    “荣微。荣耀的荣,微小的微。”

    “那,你也是官家小姐吗?”

    “我们没有官家这回事,官员只是一种为人民服务的职业,我们的人都是平等的公民,没有等级,没有侍女,没有皇帝,没有世家。”

    “那如何统治国家?”

    “人民如何分辨谁好谁不好?”

    “我们有义务教育,所有的人民从七八岁开始免费读小学和初中,不仅会认字,还会学外语、算数、政治、历史、地理、物理、化学、生物、音乐、美术、计算机,等等。然后还有有很多人继续读高中、大学,成为更高素质的人才。”

    “那你不是比我这个太子学的都多。”

    凤怀音得意的挑挑眉毛:“那当然,我可是个重点大学的大学生。”

    “听起来很厉害。不过,就算你们的人民都受到很好的教育能明辨是非,那么多人,他们如何知道谁好谁坏,谁有能力治理国家?”

    “我们那个时代有一个你可能很难理解的东西,叫做互联网。几乎每个人都有一部智能手机,这么大一块,上面的显示屏就像神话故事里神婆看到的天境一样,可以看书、看遥远的千里之外正在发生的图像,还可以看戏。互联网最厉害的地方就是,几万里外发生的事情,我们也能立刻知道,而且我们还可以记录,可以在互联网上讨论交流,你不用像看着宝一样看着我,这个是需要科技基础的,是全世界科学家几十年的研究成果,我可办不到。”

    凤怀述笑了起来,下巴的弧度惊人的好看:“我开始很羡慕你的世界了。”

    “没有什么好羡慕的,那个世界的人很多还想回到古代生活呢。我们的城市,一个能有几百个云浮谷那么大,东西都卖的特别贵。人们为了生存,都要去工作,像我这样在一线城市工作的人,每天要做两个小时的车,还经常加班到深夜,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去,连热饭都没得吃。还要省吃俭用,交房租、水电,出去玩,买东西,买饭,给家里转钱……身边的一切都在提醒你买买买,生活压力特别大。虽然手机上有无数精彩的东西,但是那些精彩更让人觉得自己的生活是那么艰难、枯燥、无趣。”

    凤怀述突然抓住了她。

    “你干嘛……”话还没说完,她便感到天旋地转,被他转了90度,凤怀述竟将她的头轻轻放在他的腿上。

    “躺好,不要动。”凤怀述用手将她额前的发丝拨开,对上她那双充满错愕的眼睛,又说:“你喜欢这里,那最好。你在那边最喜欢做什么事情?”

    “打游戏!就是用手机和电脑可以玩的各种虚拟游戏,不过我说了你也不懂,那些都太高科技了。我还喜欢画画、看电影,最喜欢的是听音乐。”

    “你最喜欢的音乐是什么?唱给我听听?”

    凤怀音转了转眼珠:“最喜欢的一直在变,不过我喜欢的音乐,很多都是没法唱的,有些只是乐曲没有唱的部分,有些完全不能清唱,必须配有乐曲才行。”

    凤怀述编着她的头发,又问:“你可有父母亲人?”

    “有啊,我那父母可极品了,天天逼着我学我不感兴趣的东西,还偏爱我弟弟。对我要求特别高,没考好就打我,还罚我去街头摆摊,而且是当着同学的面,你知道那种感觉有多难堪吗?连续好几年我都被班里那些讨厌我的人嘲笑,性格都变得越来越怯懦、自卑。后来我上了大学,就不怎么回家了,就当那个家不存在一样。现在想想,我死后他们应该很伤心,很遗憾没有对我好一点吧。其实他们也没有那么坏,只是方式不对而已。”

    凤怀述停下了编辫子的手:“以后,东宁不会有人这样对你。”

    凤怀音大剌剌地笑起来:“哎呀,我早就不在乎了。我呀,天生福星高照,遇见很多特别好的老师和同学,他们鼓励我,激励我,让我参加演讲比赛克服怯懦,夸奖我帮我树立自信心,告诉我性格上的不足让我努力改正……其实一个人成为什么样子和父母真的没有必然关系,只有自己才能决定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凤怀音很久没有这样和别人倾吐心声,只觉得心情舒朗,眼中也明亮了几分。

    “怀音。”

    “嗯?”

    “你可愿做太子妃?”

    凤怀音一下子坐起身来,险些撞到凤怀述的下巴:“我承认你很帅,但我们不过认识两天……”

    “有些人,第一眼就知道适不适合。”

    “可我不喜欢深深宫廷,我讨厌后宫争斗,讨厌被限制在方寸天地。”

    “我可以不纳妃,而你可以参政,可以随意出行,你能改变东宁,甚至改变整个大渊。”

    “谁知道我那些记得不清不楚的知识和我的片面见解会不会反而给世界带来不好的影响呢?我没有那么自大,更没有承担失误的勇气。”

    凤怀述紧紧地盯着她,语气不容拒绝:“不急着下定论,五年,五年之后,再告诉我你的答案。”

    凤怀音紧盯着他的双眸,似乎想从中看出他到底是不是认真的,但深宫成长出来的太子,确实不是她一个普通人能看透的。她懊恼地垂下头:“好,这五年你不许纳侧妃,若日后我进宫,你不可有其它妃子。”

    “好。”凤怀述轻易答应了。

    凤怀音重新躺下:“我今天估计要兴奋地睡不着了,你来把我哄睡着吧。”

    “兴奋?”

    “对啊,你这不算是表白吗?收到表白难道不该兴奋一下吗?”

    凤怀述微笑起来,脱下外袍盖在她身上,一边用手轻柔地抚摸她的额头,一边喃喃唱起歌来:

    “青青河畔草,绵绵思远道。

    远道不可思,宿昔梦见之。

    梦见在我傍,忽觉在他乡。

    他乡各异县,辗转不相见。

    枯桑知天风,海水知天寒。

    入门各自媚,谁肯相为言。

    客从远方来,遗我双鲤鱼。

    呼儿烹鲤鱼,中有尺素书。

    长跪读素书,书中竟何如?

    上言加餐饭,下言长相忆。”

    他的声音虽算不上歌星般的动听,但别有一种涤荡人心的力量,曲调也忧愁哀婉,九曲回肠,催人泪下。

    不多时,凤怀音便带着两行清泪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