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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毓秀山区开始有些刺人的寒意。
长胜院的地址选择在牛儿村南面,占地一千亩,已经开始了挖地基。同时石麻村与牛儿村之间要修一条一里长的石牛街,作为长胜院的配套商业。
高林两家在屋后半里处,获得了两亩多的恳荒地。冬天来了,是农闲时节,除了治理土地,能种点菜,在地的四周种点竹子树木,家家户户的主劳力都去了长胜院工地干活。
长胜院工地上,不仅每日能挣一百文工钱,每日这里还充斥着各种最新的消息。一时间,上工地,成了方圆几百里内的百姓最乐意的事情。因为赶工期,工地上搭了不少棚子供离家远的民工暂住。这里成了比赶集更热闹的地方。
高德富和林至安也在工地上干活。每天中午,大家有半个时辰的吃饭时间,除了监工头和离家远的民工,都是家里人来送中饭。
想着高德富和林至安每日在工地上下力,李氏和高氏做午饭时,每次都会做红烧肉之、蒸蛋之类的荤菜。大多数人家趁修长胜院挣钱,都只能间隔一天,有的甚至隔两天才敢加大油荤,高家和林家的伙食暗中有些引人嫉妒。
这天午时中,又是大家吃饭的时间。福好和高二准时提着两蓝子饭菜来到工地。高德富和林至安到工地外边,平日常坐两棵桉树前坐下,满脸笑容地看着两个孩子快乐地跑来。
高二和福好揭开蓝子盖,拿出一块油布,把饭菜摆上,高德富和林至安象往常开始吃午饭。
“爹,舅舅,这是红烧猪脚,这是鸡蛋汤……”福好象个大人蹲在地上唠叨。
“嗯。乖。”两大人看着她可爱的样子,吃得更高兴。
旁边坐着牛儿村的两个汉子,是姑爷舅舅的亲戚关系,姑爷叫张通良,舅子叫吴奎安,中午也是孩子送饭来一起吃。
不知怎么地,两姑舅抓扯了起来,张通良掀翻送来的饭菜,骂道:“没得吃就都不吃!”
吴奎安看刚摆在油布上的饭菜扯翻一地,中午没得吃了,勃然大怒,一拳往张通良脸上打去,送饭的是吴奎安的儿子张毛娃,只有十岁,吓得跳到一边哭起来:“爹,姑爷,莫打架!”
张通良一个闪身避开吴奎安,躲到高德富这边,指着舅子骂:“凭什么,你加了鸡蛋,不给我加?”
“今天只有一个鸡蛋,是我儿子送来的,当然要给我吃!”吴奎安追过来要捉他,张通良又往林至安身后跑。
工地里的人都涌过来,围着哄叫,“打!看谁打得赢!”“打个毛啊,一家人,不就为个蛋大的事?”“哈哈哈,窝里反了……”
“你们干什么?”
监督干活的是军营里的几个把总,魏把总也在其中。他拎着个鞭子冲过来,“哗”地一鞭往林至安背后的张通良挥去,张通良一闪,鞭子打在林至安身上,脸上落下长长的血印,鞭子从林至安身上落到地上的饭菜上,魏把总挥舞几下鞭子,将高林两家的饭菜给全打翻。
看着妹夫林至安挨了一下,还给打翻了饭菜,身材壮实的高德富,忽地一下站起来,要夺魏把总手上的鞭子。“你妈的,打人不长眼,乱打?”
林至安虽然现在身体比以前好一些,但还是不够强实,脸上挨了一鞭子,脸色一下痛得发白。福好在一边,心里一惊,连忙扶起爹往边上走。
另个姓张的把总也提着根鞭子过来,看到高德富抓着魏把总的鞭子,不问青红皂白,“啪啪”两鞭打在高德富身上。
同时他脚上的黑皮厚底靴把在上的碗脚踩得稀烂。
林至安连忙过来拉着张把总,切声道:“军爷,误会了。”
“误会个毛!”魏把总抽出鞭子,“啪啪”几下打在林至安身上,又飞起一脚往他肚皮上一踹。林至安“哎哟”一声,被踹出几米远,摔在两块半米见方的石头上,只觉腰上一股剧痛,仿佛咔嚓一身摔断了腰似的。
“救命啊。”福好看情势不对,大叫起来,哭着跑过去扶着爹,林至安的脸色煞白带青,看着极为吓人。
两个把总看林至安被打倒了,也不追过去,只围着高德富一阵拳打脚踢。高德富身强力壮,身手灵活,不肯甘愿被打,边闪边伺机还手。
但两个把总手上握着长长的鞭子,自己还没还到手,就先吃了数鞭。
“反了?”又个姓苟的把总,是三个督工里最大的一个,提着根鞭子怒气冲冲跑过来,却没打高德富,只是骂道:“吃了饭都有力气,是不是?那现在就给我去干活,今天加工量!比昨天加一半。若是干不完,统统不给工钱!”
众人散开,高德富看眼张通良和吴奎安,他俩人倒是没挨着一分一毫,也不说欠意的话,更不问候下林至安,低着头走进工地,跟没什么事一样。
高二拿出根手帕递给高德富,高德富脸上颈上全是血印,把总们手上的鞭子带着倒刺,几处衣服给打烂了,身上火辣辣地。顾不得自己的伤势,跑过去看林至安。
林至安已经昏迷过去。福好满脸泪水,望着高德富:“舅舅,我爹是不是给摔死了?”
苟把总走过,皱下眉,恶狠狠地道:“林至安身体太差,摔都摔不得,让他回去歇着,以后别来工地上了。”说着拿出一包铜子,看也不看地扔到地上,又对高德富说:“现在放你半天假。明天若是你不能来,便也不用来了。”
高德富气得双眼喷火,看眼不远处把双三角眼瞪得溜圆的魏把总,恨不能一刀杀了他。
“爹。”福好凄凄地叫着昏迷的林至安。
“走,先回家。”高德富看着妹夫的惨状,双眼一红,此时不是负气之时,得给妹夫请大夫。背起林至安,对高二说:“把地上的钱捡起,你跑前面先回报信,让你娘快去镇上请大夫。”
高二看姑父被打成重伤,噙着泪,捡起钱袋,飞快往石麻村跑。
工地里的人们,边干活边不时转头看眼他们离去的背影。心里都猜测着,那高大在廖副将军身边当差,这事不会就这么算了吧?
魏副把总面上铁青,心里却比夏天里吃了冰还爽。那次打了高大,廖副将军非但没处罚高大,还收纳高大,并改条例,凡卖山物者,不必再出示上山的牌牍。他虽只是个把总,一直是候爷的亲信,廖副将军当着满镇的人让他出那么大个丑,他心里很郁闷。看到高林两家都在工地上做工,早就存了报复的心。今天这事,没有一点是偶然,可以说完全是人为。
高氏见丈夫着个飞来横祸,坐在床头,对着晕迷的林至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见得身体虚弱的林至安慢慢好转起来,现在又受了重伤,心里直担心,这以后怕难再好了,就是好起来,也要成个真的废人了。
福好紧紧咬着嘴唇,心里从没对一个人这样恨过。就是碧韵杀了她的事,都没这么恨过。恨不得要了魏把总的命。那魏把总是奸恶之流,上次处罚没有牌牍卖猎物的人,没得到奖励,还被廖副将军换了个方式打了脸面,今天就是存心报复。
高德富眼红红的,想着妹妹这一生命运多有不幸,若是林至安以后落下残疾,恐怕她要失去生活的勇气。只能劝慰:“二妹。莫难过了。等大夫来看了再说吧。”
福好看娘哭得没了主见,舅舅满脸是伤,爹身上有些脏,哭着去厨房烧热水。虽然她只有四岁多点,可是每过一天,这身体便跟着多一分成熟,她干起活来已能当个六七岁的孩子。
烧好水,福好打来温热的洗脸水,眼角里挂着泪,“舅舅洗下脸,再去擦点药。”
“福好。乖。”高德富看福好如此懂事,心里更是痛得岔气。
“爹,我给你擦身上的泥。”福好又拧了个热毛巾给昏迷着的林至安,擦干净脸上,头上、手上的泥屑。
高氏见了,哭得更是伤心。
一个时辰后,李氏赶着骡车请了大夫回来,高二没有跟着回来,去军营里给高大报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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