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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穿黄色长袍的老道长手执着木剑在雨中狂舞,他咿咿呀呀地念诵着听不懂的经文,忽而瞪大眼珠子,怒喝一声,忽而又垂下头来,喃喃低语。
他的动作乖张,但又松驰有度,既是严肃,又是可笑,浑身上下透露着一种玄之又玄的味道,仿佛在虚无中点燃了白烟。
虽然收费很高,但老道长听闻事情的严重性,立刻就风风火火地赶来了。
出了高铁直奔出租车站,关上车门,一直在催促司机师傅快点快点,能跑多快就跑多快,要是那台风来了,就麻烦了。
司机师傅看见他这身行头,半是揶揄地问他,“道长,您演员啊,这是要去影视城拍抓鬼天师呢?”
道长透过后视镜瞪了司机师傅一眼,“去个鬼的影视城,去警察局,本座不是来给你们当猴看的!”
“警察局?”司机师傅愣了一下,“竟然还要劳驾到您?”
“你问那么多做什么,你这车开还是不开,”道长气急败坏地说,“你要是再跟本座贫嘴,本座就不坐你的车了!”
司机师傅连连点头,总算是消停了下来,可才过了没多久,车子停在了红绿灯路口处等待着绿灯通行。
司机师傅看着后视镜里的道长,还是忍不住地问他,“看您这面相,定是修为深厚的得道高人,又怎么会怕区区台风呢?”
“降妖除魔驱的是鬼,台风又不是鬼,台风是变天!是老天爷在作怪!”道士忽然激动地大声说,“本座的造诣再如何的高超也无用,本座还能跟老天爷作对不成?”
司机师傅嘴唇嗡动,似乎还想说什么。
“诶,别问了别问了,”道士不耐烦地摆手,“本座的答疑解惑是要收费的,你要是再问,本座就不付你的油费钱了。”
一提到钱,司机师傅顿时把嘴巴闭得牢牢的,再也没说半句话。
于是,耗费了大概半个小时的时间,出租车停在了警察局的门口。
道长给了钱,跟司机师傅要了一张发票,话也多说一句就下车走人了。
关上车门后,司机师傅倒是哼哼地说,“神神叨叨,装神弄鬼,你要是真神仙,你就御剑飞行啊你,搭个鸡毛的出租车。”
道士匆匆离去,消失在警察局的入口,出租车没急着走,似乎对下一站要去哪里还没什么打算。
司机师傅看了一眼仪表盘上的油量,红色的指针将近触底。
要不回家吧?
他在心里盘算。
中途去一趟加油站,然后回家,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
明儿一早起来,就会天晴了吧?
他看着窗外越下越大的雨,心情放松,眼神格外平静,没有任何恼怒。
仿佛转眼间就忘掉了那个暴躁的道士,忘了刚刚对骂他的那些气话。
没有什么道长不道长的,他只不过是在高铁站接了一位乘客,乘客的衣服看起来有些许奇怪,就像是拍电视剧里的道士。
但这没什么紧要的,乘客就是乘客,无论身份是乞丐,只要客人选择乘坐他的车,那便是他的乘客。
当然,也就只是乘客而已。
也就是几天功夫,没想到,这座城市竟然已经历了那么多,他叹了口气,油门松开,在雨中扬长而去。
警察局内灯火通明,身穿制服的警官们加班加点,在走廊过道里来来往往。
叮铃叮铃的电话铃声不绝于耳,连绵如大门外的密雨。
大家都在忙,不是在低着头写材料,就是在吼来吼去地打电话。
似乎信号不太好,无论怎么说,怎么表达,电话对头的那个家伙也还是一知半解,傻愣愣的样子。
空中飘荡的这场大雨,无形无影地干扰着这座城市的信号传递。
水泥墩上的信号基站,无声无息地淌过一波又一波的流水。
每个人的手头都有放不开事务,着急要在今晚之内处理,以至于偌大的警察局内,竟然没有多余的人手接待道长,也没有人能够腾得出空余的时间,来问问这个穿着黄色长袍的古怪男人,你来这里要干什么?
对此,道长并不在乎......
...
百叶窗外面的光影照了进来,时明时暗,如梦境般幻灭。
少年坐在一张木凳子上,双手被铁链捆在凳子的背部,血溢出新开的伤口,流经链条的环扣,缓缓地滴下来。
就像是计算时间的沙漏。
愤怒的黄昏消散了,山丘的影子投映在盐碱地上,昼短夜长。
在日月变更之间,影子如时针一样环绕着根部,缓缓走动。
一天就是一圈,两天就是两圈...
依此类推。
在这里,山就是山,土就是土,没那么多的手法修辞,没那么多的分门别类。
他忽然有点迷恋上这个地方。
走过了不知多少圈,眼皮越发地沉重,呼吸越放越缓,喉间漫溢着铁锈和干沙,毁灭的黑暗降临下来,生的气息节节败退。
好像最后的一个白天马上就要走尽了,接下里接纳他的...
会是永不破晓的黑夜。
张小文,你还好么?
有人在喊他的名字,但声音却不明显,仿佛隐藏在百叶窗的影子里。
那是间隔光明的黑暗,昏沉而不明朗,但他还是试着再抬起眼皮来,努力地看清眼前的现实。
间隔的光纹中央,浮现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不是她的眼睛,但多少与她有些相似,好像本就是她的哥哥来着。
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在很多很多年以前就发生了。
现在的他,已被埋在盐碱地的荒芜里,枯死的野草低垂着脊柱,脸皮贴着大地,嘶哑地跟埋在坟墓里的他说,快醒来,世界需要你,你也离不开世界。
是么,我还能被...被需要么?
他的声音低若流沙。
别搞笑了,我是废物,我是垃圾,我是死了也没有人会觉得悲哀的...
一条可怜虫而已。
他无力地发笑。
但笑声却被干沙和铁锈堵的死死的,他笑着笑着,然后在梦里哭出来,挤干了身体里最后残存的那点水分。
于是,他的泪腺就这样死了,在梦里,在现实里,就这样...死去。
“是的,我们需要你,”那一双浮动在光缝里的眼睛说,“此前的冒犯,实在迫不得已,我们...”
“急需证实你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