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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叶儿直勾勾地盯着掉落在脚边的团扇,一点都没有想要去捡起来的心思。她低着头,鼓着腮帮嘟着嘴,一动不动又一言不发。
既明看着柳叶儿,沉静如水的面容上看不出丝毫波澜。
但,桃花渡的人都知道,师父一向温柔亲和,偶尔兴起还会和大家一起嬉笑玩闹。唯有像这样一言不发的时候,才最是说明他要么正思虑深沉,要么便是动了肝火。
此时的厅堂鸦雀无声,柳叶儿不吭气,既明也不言语,一旁的人们虽不完全明白就里,却也是大气不敢出。楚淮几次想要想要宽慰柳叶儿,又看着师父冰冷的面容,终怕反而给柳叶儿惹了麻烦,也只有作罢。
就这么冷了半晌,既明才缓缓的开了口。
“从即日起,桃花渡的改革方案正式施行。凡往来穿越者,皆由自愿,穿越方案自选其一,技能装备量力而行,穿越后果自担其责,穿越费用往来结算。
“我们也要进行全面的机构改革,细化穿越流程,开展团队建制。从接引、装备、培训、结算、纠纷再到接引形成一套闭环式、专项化的管理模式。方案细则、人员配置、奖惩标准,我会在三日之内发给大家。此次改革是我桃花渡上下的大事,若有违背干扰改革进行者,重罚不贷!”
既明一气说完,大家像炸了锅一样议论纷纷。桃花渡一向是随性惯的,现在却要制度严明起来。穿越是穿越者的别样经历,却成了摆渡人的事业。
况且,大家叽叽喳喳的言来语去,却没有一人敢把心里的话说出口——这和三劫渡还有区别吗?我们桃花渡也开始做买卖了吗?
“柳叶儿顽劣不改,滥用法术、险酿祸端,即刻起罚去静思崖思过一月,一月后封印法术,自去绝情渡当接引人吧。”
“师父!”听得既明对柳叶儿这般严厉的惩罚,楚淮心下一惊,他不由得喊出声来,想替柳叶儿求个情。
既明没有理会,瞥了眼至始至终一言不发的柳叶儿拂袖而去。
楚淮急了,抓住柳叶的胳膊一顿猛摇:“现在怎么不吭气了?胡闹的时候可想着现在的结果?还不赶紧去求求师父认个错,哎呀,你快去呀!”
“不就是思过吗?不就是去绝情渡吗?去了倒好,我也该学着做个绝情人了!”柳叶儿一甩手也消失不见了,只留得楚淮在原地无可奈何。
绝情渡,摆渡的最是世间有情人。
今世情未了,穿越再重来。经此渡口穿越者多半会在自己执念的一方天地里兜兜转转,用情以深,思恋至极。可是,这样的人只专情于一人,只专爱于一物,只专注于一事,其余不过过客而已。
所以越是情深越是绝情,尤其是对于他的摆渡人来说,虽渡他一程却丝毫不被记在心上,本因摆渡结下的些许情分也自然不会留在他的念想。而桃花渡摆渡人的等级,却是和穿越者的穿越体验息息相关的。
终日摆渡这些看似情深却凉薄至极之人,摆渡人的等级自然也难以上升。年长日久,摆渡人也凉了心,将摆渡做成了索然无味的机械工,陷入日复一日无望的旋涡之中。绝情渡便名副其实的绝情了。
没有人愿意去绝情渡,可又不能没有人去。所以,那里便成了惩罚不守规矩者的放逐之地。
在桃花渡,人们提起绝情渡,觉得那工作心凉毫无出路还是一个方面,它代表着的被放逐、被疏离、被惩戒的信号却尤为让人谈虎色变。
楚淮知道柳叶儿一向不喜欢三劫渡,更不能接受桃花渡被迫向着三劫渡的方向改变。他也不喜欢三劫渡,觉得他们蝇营狗苟、钻营龌龊。可是,这就如同理想和现实,理想很唯美,却敌不过真金白银的现实较量。
“师父……”楚淮徘徊在既明门外,犹豫着想要再替柳叶儿求求情。他终于鼓起勇气开了口,却半晌得不到师父的回应。
“柳叶儿自小顽劣,却深得大家喜爱。”楚淮就这样隔着门小心翼翼地说着:
“她有时候玩闹无度,却最有一副敢爱敢恨的侠义心肠。在您的众多弟子里,就属柳叶儿最像您的脾气秉性,洒脱率性、无拘无束。她这次极力反对改革,也是因为将师父素来的教导谨记至深,为了维护师父创立桃花渡的理想。”
既明在房中听得真切,楚淮的话一字一句都落在他的心上。但他并不回应,只是立在水月鉴前察看着三劫渡那边的情况。
那细作并不知道既明在抓住他的那一刻就在他身体里植入了追心针,那就好比一枚追踪加监控的复合器,他在三劫渡的一言一行都会在水月鉴里显露无疑。
此时既明就分明的看着这毛烘烘的小人儿像一团小球伏在云栾的耳边叽叽咕咕的说着什么。
三劫渡的创立者是三墨,分设为情劫渡、嗔劫渡、妄劫渡,掌渡人分别是云栾、风啸、止水,这是三墨的三大弟子。他们三人既是三劫渡的核心人物,又是智囊慧袋。
三人性情不同,秉性各异,对三劫渡和桃花渡的关系及今后的发展方向也是各持己见。简单来说风啸主战,止水主和,而云栾却不置可否,在两人之间中立。
正是因为意见不统一,多年来三劫渡和桃花渡的关系也是僵持不下,倒也维持着表面的和平。
“当真?”云栾听得细作回复,不由得神色一凛。
“我听得真切,那既明上师把柳叶儿发配到了绝情渡,还去了她的法术!这样一来,他不是自断臂膀、自取绝路吗?这可是我们三劫渡一统江湖的好机会!”
云栾面色凝重的沉思着,那细作又说到:“可要把这情况告诉上师?”
“不可!”云栾厉声制止到:“你下去吧,今日之事不可多言半句!”
那小毛球吐吐舌头,一个缩头一溜烟儿不见了。云栾却慢慢的回味着这个消息,仿佛在思度既明此举的用意一般。
这一切,全都落在了既明的眼中。他衣袖轻轻一拂,水月鉴恢复了原样,又变成一面普普通通的铜镜了。
“柳叶儿有错,但错不至此,师父……”楚淮还在门外自顾自的说着,既明忽然一下打开了房门,楚淮一个不及防,赶紧素手噤声。
“柳叶儿的事已定,休要再来替她求情。即刻起专心做改革的事,不得顾盼左右、思虑其他。”
既明说完自顾离去,只留下楚淮在原地神思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