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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中之日,周员外一家欢天喜地,宾客盈门。邵老爷与赵权张罗着帮衬周员外宴了一并高朋和乡邻。
次日清晨,周员外与赵权二人带了一个伶俐家人便欲往任上。老妻王氏、慧儿和一并家人及邵老爷一家与众乡邻一众人来相送,是说不尽的话长话短。直从这清晨送到了晌午,方走到这镇口亭边,周员外扶着老妻王氏的手无语凝咽,那边赵权与慧儿一旁叙着话儿,从身边行囊中取出一副字画交与慧儿:“慧儿,我这与老爷一去,有些日子才能相见,我得着老爷抬爱,受你叫我声师父,我与老爷走后,你自在家中当好生读书,这闲来才当画得几笔,只莫以这微末小技误了前程。”赵权喟叹一声,拍了拍慧儿肩膀:“那日酒后作得此画,后又得着你诗词妙笔,我也题在画上,难为你小小年纪,却知我甚深,便留与你做个纪念吧。”
慧儿虽是才识得赵权三五日,因着赵权字画精绝,人又本分,教他尽心尽力,已生了厚情,此时挽住赵权臂膀道:“师父,爹爹教导孩儿‘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慧儿但不敢忘。师父你才高情真,慧儿心中明白,只是慧儿年幼,心中感念,不知如何说与师父,师父与爹爹此去,虽是分离,还不甚远,娘亲和慧儿定当常时探望父亲与师父,只此去后,师父当照顾好自己,时时顾惜自己身子。
这周员外一行人自去任上,众人依依惜别,翘首以望,直看不见路尽头车马方始恋恋而转。刘氏自去牵着王氏的手,絮絮不已,一众丫鬟婆子簇拥着二人。邵老爷并一众乡绅也自感喟不已,兴奋中带着一丝怅然,一众人浩浩荡荡回转去。薇儿早已依着慧儿,陪着慧儿默默无语,此时见着众人回转,却见慧儿依旧望着路的尽头,眉头紧蹙,上前拉着慧儿衣袖道:“慧儿哥哥,周伯伯已走的远了,娘亲她们都回转了,咱们也回去吧。”
慧儿听得薇儿此时轻唤,怔得一怔,揉了一下眼睛,方始转过头来:“薇儿妹妹,你说爹这一走,我这心里忽的就空落落的,还有那师父,我虽只识得三五日,却是如亲人般离别的悲苦,确是有些舍不得。”声音里无限怅惘,满是悲戚。
“慧儿哥哥,自古离别总是悲苦,你从未与爹娘分开,现如今周伯伯去那山源县任上,你们父子暂离,心内自是不舍,好在这山源县虽说与咱这离着百多里地,尚不甚远,不日自有你们相见之时,还望哥哥莫要太过伤怀,坏了身子。”顿的一顿又道:“伯父行前要你照顾好伯母,好男儿当是顶天立地,现如今你是这周家唯一男丁,当看顾好周家。”
“薇儿妹妹,我省得了。”慧儿脸色一正,望向薇儿正容道。
慧儿与薇儿相视一望,并肩追着王氏一行回转,那边上几个婆子丫鬟自是远远相跟着一路回转不提。
话分两头,且不说这周邵两家并一众乡邻送别周老爷自去回转。那周老爷与赵权到了这山源县,自有一班公人迎接,略略洗去风尘,周老爷向一众人各个嘉勉一番,众人按序与周老爷呈报交接。周老爷派了随行家人去往上官处投了拜帖,不日去拜望上官,那赵权自去与一众小吏铺排县中诸事。周老爷命人唤了那仵作前来。那仵作姓贾,单名一个魁字,世代经营此道,也算是这一行里小有道行和名气之人,说起来,与何氏一门也有些渊源,那名字也是上一代何氏家主与贾魁父亲有些故交,帮忙取的。此时听闻大老爷相唤,忙不迭的奔来,进得门来,扑倒叩头,口中连喊老爷。但见那贾魁,五十来岁,中等身长,身子精瘦,面容倒是有几分读书人的清隽,眸子明亮,闪着些精气,只是面色有些许灰败,总之,那形象让人一言难尽。
周老爷自到任上,虽是众星捧月一般,如此情景,却是初见,又因着初来为官,赵权此时又不在侧,且这不是公堂,只是内室书房,见贾魁如此大礼,忙起身将仵作贾魁扶起:“贾师傅莫要如此,我初来乍到,有些事情还得与你相问,贾师傅但请坐下慢慢说话。”
“老爷你折煞小老儿了,我一个贱役,当不得老爷如此抬爱。”贾魁起身忙躬身俯首道,脸上竟有些涨红,语气里也有些激动。
“贾师傅休如此说,我虽是读书人,祖上也是平民,深知世人疾苦,活来不易,贾师傅靠着家传技艺过活,为一县吏治也立下汗马功劳,何来卑贱之说,切莫再妄自菲薄。”周老爷说至此,看一眼贾魁,顿一顿道:“我这里还有话问你,贾师傅坐下好说话。”
“谢老爷赐座,老爷但请问,小老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贾魁那边欠着屁股挨着椅子坐下,对周老爷一揖道。
“贾师傅,老爷我虽初到任上,于此地这乡土民情虽不太明了,但因居所离此并不大远,又有着本县一众能吏与赵师爷帮衬,加之圣上英明,天下太平,乡民安乐,想是吏治上出不得什么差错,唯是这妖物滋扰,实是烦愁。听闻贾师傅此次在除妖安民一事尽心尽力,从头至尾一力维护,功不可没。本县想听听贾师傅对这妖物出山害民一事如何看法。”周老爷倒不遮拦,一股脑的把自己的烦忧道来。
这仵作贾魁听闻此言,忙起身又要翻倒在地叩拜。周老爷忙止道:“贾师傅,有话慢慢说,这里不是公堂,当不得如此大礼。”周老爷心中纳罕,不明就里。这县里仵作,虽是不光彩的行当,那也只是比着这老爷和乡绅而言,与这乡民比起来,也算是公人,见着这县老爷,虽该是恭谨有加,但也不至于一再行这叩拜之礼。这周老爷初次为官,又没时间心情揣测这贾魁心思,哪里知道贾魁此时心中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