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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昨日将图稿将到梁掌柜手中后,夫妻俩便知这程记的大掌柜必得及早上门,来询问两方合作事宜,却未料这位赶得如此之急。
转过天一早得知消息后,便即刻启程往小院来。四人落座正厅不待相互客套几句,已直接商议起,双方一明一暗的合作大事。看到出这位大掌柜的很是诚心,起初就将卢二爷的那份图稿定价颇高,随后更是索性提出,就按他的意思要将套裙的花纹样式,交由卢家二爷手中一并绘制后售卖。
显然对其所言的搭配一说,很是认可。原先只想着若能就此卖出一笔银子,便可与程记维持不错的联系,继而托付他们家帮着带些货物上路,也是不难。却未想事情竟然这般顺利,不但是这笔绘制图稿的费用,必不会短了自己。
接连而来的分成之说,更是听得这旁的卢二爷,不觉暗暗点头‘若是论做生意,眼前这位程大掌柜比起自家夫妻俩,不知老练几倍。居然在借着行路之时,已经想妥了利益分配之事,又是如此诚意十足的价码,难归能在世代经商的柳家面前,毫不示弱。直接将他程家的彩云间办成了本地实力最强的一家成衣铺面,便是最好的力证!
谈定了出让图稿的银两,又收了程大掌柜随即,交付的二百两定金后,双方才接着商讨起有关往后,售卖别处的一些须得注意之处。
一来,这等配套的服饰,定是不能如同以往那般,按面料贵贱分出若干档次,而是必得好好谋划一番,直接面向高门大户之家。为得就是能尽量避开,别家依样画葫芦之事发生的过早。本来此等有利可图的好买卖,又有几人能抵挡得住,不过是时日早晚的问题罢了。
按上座这位卢二爷所言,便是与其到时候,被另一家更为实力超群的商户,夺了大笔的买卖。倒不如,彩云间在第一时间内,就将摊子铺展开来,至于最终到底能遍布几个省、府,便只能依程家的实力而言咯?又或者,起初之时就另寻一家,早在省城已有坚实地位的商户携手推出,只不过由他卢家二爷提供图稿之事,不告知对方便好。
听得此番提议,更是叫对面的程掌柜连声称是。确实若只在这四合镇上小打小闹,对于这桩好买卖而言,已显得大材小用了,必得卖去大地方才能显示其价值所在。
就在那旁三人不觉暗喜,这等好提议时,就听得卢二爷又是不疾不徐道:“这只是其一。那其二嘛,却是更为要紧,就是为了能程记做得这长久生意,绣娘手工上的须得下足功夫,才是立足根本。富贵人家不缺银两,但凡样式鲜亮打眼,还不足以将其牢牢吸引住,若要一如既往换来好收益,这手工精细一桩,才是重中之重!”
“绣娘之事,卢二爷提醒的对!毕竟四合镇本就是小地方,不说府城那等的所在,就是省城地界上,也不敢妄言能胜出七成。”忙不迭已是接口应道。
心中已是对卢二爷,为何提醒她与人联手一事,有了更为深刻的认知。原来不全是对程记实力的犹豫,而是为了能尽快铺展四方,避免旁的商户竞相仿效,才是他所担忧之处。再加之,无论是自家的绣娘人手一事,还是绣工精细之说,或许在省城地界,尚能算得是中等之选,但若与府城那般大商户云集之地做比,只怕就是远远不及咯!
“万事须得以实力说话!”吐露一句心中之言后,就见手边已是准备妥当的一册画稿来,递给那旁的程大掌柜。待接过手来翻看两页后,显然也被这卢二爷之前所提,有关服饰配套之说,由衷赞同!
‘这都是何时起,就已准备妥当的?’只是略略瞥到了两眼,就是另一旁留心颇多的程氏,都在心中惊呼起来。旁的暂且不论,单是这等心思细腻之处,上座这位看似病弱的卢家二爷,比起常年在成衣铺中绘制图样的积年手艺人,也是不遑多让一二的!
而比起那些手艺人的匠气过重而言,这位的图稿样式,显然更胜一筹不止。素雅、清新,更多了三份难得一见的文人书卷气,萦绕其间才是它们的别致之处。
“程大掌柜以为如何?可是还须加以改动一二,又或者是整体太过素净,反倒不适宜……?”
“哪有的事。如此甚好,比起以往我们彩云间中,千篇一律的吉祥花鸟图样,却是更高一层,不对是高出一层不止!”忙是摆手,直言说道。
心中更是高看这位一眼,确实文人出手,就是比那匠气十足的花纹样式来,更为耐看许多。想必就是直接挂在府城中,也定能博得其一席之地吧!毕竟越往繁华之地去,越是聚集了文人学士之流,而以高门大户屈从之说而言,这等书香四溢的素雅服饰,定是更得士大夫们的赏识才对!
由此便可得见,当程记推陈出新后,又该是怎么一派空前盛况!
想到临行时,好在自己早有先见之明,让柜上备下了整整二百两纹银的定金,却是再合宜不过的。
刚要收妥手中图稿,却听得这旁卢二爷忙是微笑拦道:“大掌柜莫要急着收起,那稿件最末两页,也曾特意绘出一套新嫁娘的喜服。只不过此套的霞帔的下沿上,却镶有一道缂丝在,每每新人莲步缓行之际,便可与其的轻盈之态,相得益彰。”
“想得实在好啊!”此刻忙不迭脱口而出的却是一旁的梁掌柜。
然而这一声赞,不但未让正低头仔细端详图稿的程大掌柜,觉得突兀非常,反倒不由自主的频频颔首的附和了起来:“确实说的在理的很,想必为何另有绘制了一条腰带在旁,定然也是卢二爷你基于此等考虑吧?”
含笑略点了点头,口中也是直言不讳:“自古便听闻这‘一寸缂丝一寸金’的说道,只怕那好手艺的缂丝工匠不好寻觅,故而才特意多绘有一幅普通刺绣之作,待无奈之时,也好有个替代之用罢了。”
有此一句解释后,愈发令在座几人欣慰不已。旁人不用说了,这几位可都是常年的买卖人,能得如此心细之人在其后帮村,程家的商铺定能就此走出四合镇,已是必然之势。
由此作想后,就听得那旁一直面带微笑的程大掌柜,复又仔细收拢起图稿。正色言道:“卢二爷也是初来本地,定是不知此镇原来并不叫‘四合’,只是在我们杨、程、王、柳四大姓氏族人,相继驻留在此后,才得以聚而成镇。”
说着不免稍显无奈地叹一声:“别看这杨姓族人,初来时不过是经营镖局的半个江湖人,却不知若非是他们家走镖途中,时常路过此处,百年后便不能有这座小镇存在。”
听到这里,莫说是卢二爷了,即便是那头夫妇二人,也不免心中一愣,怎么还有这么个说法,倒是头一回闻听。
看了一眼在座几位,程大掌柜已是心中了然,果然是知道这其中来龙去脉之人,此间世上怕是不过十人之数咯!轻呷了口香茶,才接着言道:“经历三代族人后,此镇已初见规模,奈何却是因起了利益纷争,才不得已四姓人家坐下商讨平和之法。”
“原本这镇子名唤‘四和’,取得便是‘人和’一说。只因当时正是多地番王混乱之时,所以‘天时’已然随之是一片乱象生;而‘地利’于本镇而言,不过是普通之极。除了那四周连绵不绝的低矮山头无数,能在战时起时,略作抵御便再无可取之处了。”
“所以你们四家便此‘人和’一说,摆到了首位。”
“正是基于这般作想,才定名‘四和’镇。然而谁都未料,待到多方乱象平定后,四家人也因不断有族人前来聚集,发展之势也是锐不可当。不久之后便已在就近几个省城之间,得了不小的名声,然而纷争也正是因此而起。”
“原本只开设镖局的杨家,也开始插手镇中集市商货贸易;而我程家也由一味的开荒耕作、雇佣佃户,转而经营起来米铺、织布、成衣作坊;最是清高的世代只着眼官场的王家人,亦是看到了其中的利益颇丰,也不惜放下身段,在镇中各处置铺面,成了幕后的东家。这一切,落入本就以商户来到此地的柳姓族人眼中,无疑是触动了他家的利益所在。随之而来的,便是四家纷争不断的日子。”
稍作停顿后,不禁摇了摇头,再接感叹道:“想必是四姓族人在纷争过后,反思其中的利弊之处,才想到了一个‘合’字。也惟有四姓人家能合成一族,方可避免日后再度发生,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
果然是逃不过这‘利益’二字,待到随车回到镇中,夫妻俩并肩步入自家小院后,不禁也是感慨良多。今日听到的这段四合旧事,只怕就是他家老岳父还在世,也未必有过耳闻,更何况是寻常街坊四邻中,定是再无人知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