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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长莺飞的季节很快就过去了,无岐的心也跟着进入了盛夏。
那日从墓园回来,无岐果然找爹爹认了错。沈英也道出其实他知道当日是飞云的生忌,只是怕无岐不成器才训斥他,自己心里也很懊悔。父子两个彼此交了心,感情更进一步。无岐从此收敛了心性,更加精进学业与武功,只三年时间就能与标行的标师们对垒。范郁常常对沈英夸奖大公子天资聪颖又勤奋努力,将来必是人中龙凤。
如今十五岁的无岐已经完全适应了沈家的生活。平素里恭顺仁孝,沈家上下早已将他看作少主人。当然,最大的变化是,他从处处跟穆彬彬作对,变成了她的护花使者,只要不用做功课和练武两人必是在一起的。
开始还是六个孩子一起热热闹闹的一群,过了一年多,彬彬和无岐就经常撇开弟弟妹妹们单独行动。这几个小不点不明就里,经常被哄骗着当兄姊的挡箭牌。一旦出了门,往往没走几步就不见了他俩,气的骆轩直骂,如玉也跟着骂。好在还有鹤男,他往往带着弟妹们寻另一处好玩儿的地方,大多数时候也能尽兴。
小孩子的把戏能骗得了同龄人,哪能骗得了大人们?眼看着彬彬就要到及笄之礼,依婷心里开始盘算着两家的婚事了。
可巧,这年初沈琪染了一场风寒。许是真到了年纪,本来体质很好的他竟然缠绵病榻两个多月,泉州名医刘半夏换了五次药方才见了好。这一病让沈琪多了些感慨,刚痊愈就派了李庆之去穆氏老宅给莫老夫人传信。信中说两家三代交好竟没有血脉相连,是为累世遗憾,你我年事已高,恐早晚有不备,早些看到两家联姻方能放心云云。
莫老夫人见到信,自然明白。派人将儿子叫来商议。依婷听说,心里欢喜,嘱咐相公定要说服老夫人把彬彬许给无岐。
穆翊帆去了大半日方才回到依婷绣坊。谁知却给依婷泼了一盆冷水。原来老夫人属意的是鹤男跟如红。依婷责怪他没有把话说明,穆翊帆犹豫了好久才把原因说出来。老夫人的意思很清楚,无岐跟骆轩都是沈家嫡子,沈氏其他支脉联姻的无论贵贱,起码家世清白,连庶女都很少。云凤标行不是出自惠安,根基本就孱弱,再在婚姻上不讲究,更是在宗族里没脸面。咱不能不为人家考虑……
依婷面色渐灰,半天无语。她颓然的出了屋门,在后园里无人处痛哭了一场。等她哭完了,他相公才走上来默默将她搂在怀里。
此刻,彬彬却浑然不知,正在一处海岩上坐着听无岐吹箫。无岐自从跟爹爹学会了吹箫,就喜欢这样悠扬的音律,整天曲不离口。
正值傍晚,天边火红的云彩像大海一样波涛汹涌着。
“你是别有用心的吧。”无岐一曲终了,彬彬调皮的问。
“啊?为何如此说?”无岐疑惑的望着她。
“你是怕自己抢骆轩的不够彻底吗?长得像沈叔叔也就罢了,现在连喜欢的物事都要一样。哎,我可怜的骆轩弟弟这辈子就只能被大哥埋没了。”说完故意的叹口气。
听出来她故意的揶揄,无岐摇摇头,眼神飘向远处蔚蓝色的大海:“有红姨在,谁能埋没得了骆轩。”听这话彬彬坐直了身子:“怎么?发生什么事了吗?”
“哪有!红姨待我很好,只是我自己心里过意不去。”无岐收好洞箫,转头对彬彬说:“爹偏爱我,红姨难道看不出?可她依然将我视如己出,我心里觉得对不起骆轩,也对不起她。所以,将来沈家的家业只能为骆轩继承,我是不会去争的。”
他从岩石上一跃而起,捡起身边一粒小石子抛向海面:“我呀,只愿将来能够帮着爹爹和骆轩经营好家里的生意就是了。”
彬彬也从石头上站起来,仰着脸认真的看着无岐。无岐归家的时候他俩还是差不多高的,如今三年过去,无岐比彬彬高了快一个头,相貌也脱离了孩子气,他有沈英的英气,却比他爹又多了几分清秀,任谁都会觉得他已经长成了个美少年。
“如今你能这样想得开,真是应了我爹说的。。。”
“你爹说什么?”
“我爹说你秉性纯良,是沈叔叔的福气。”彬彬眼里闪着光,仿佛把天边的彩霞尽收眼底。无岐嘴角动动,笑了:“看来还是穆叔叔懂我,你我在一起玩儿这么久,怎么还不如你爹?”说罢,伸手在彬彬额头弹一记爆栗。
揉揉额头,彬彬却用讪讪的目光瞅了他一眼,害羞的说:“下个月就是我的及笄之礼。娘说礼成之后我就是待嫁的女儿家了,要有男女之防。以后不准我跟你们在一起玩耍。”听了这话无岐心里涌动着莫名的感觉,既酸涩又兴奋,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彬彬看他窘迫的模样,笑他说:“我盘了发辫,你紧张什么?我就是嫁了人,还能断了咱们的交情?”看他更加不知所措,心里有些埋怨,只扭身下了岩石,回头招呼他:“走了!再晚我娘又要骂我了!”
无岐将彬彬的马车送到刘家巷口,两人在街角处道别。他认真的对她说:“就是往后不能一起出去玩,我心也不会变。”彬彬面色潮红,回他道:“有事可让顺子给紫竹传信。还有,我初一十五都会去开元寺上香。”无岐听说郑重点头:“我记下了。”
随后,她一步三回头的进了家门。
穆彬彬进了后院,爹娘均在,见她回来了却也罕见的没有多问,就传了晚膳。整个用膳期间,娘亲都一句话也没说。彬彬不知出了何事,又不敢问。直到晚间,她将要就寝了,娘亲过来看她,抚着她的脸看了好久,才开口说:“往后跟无岐断了吧。”
彬彬张口结舌,完全没有料到娘亲竟然会这么说。她结结巴巴的解释:“我,我跟无岐,没有…”她娘摇着头:“为娘是过来人,你的心思娘都懂。可是,无岐是沈氏嫡长子,娶得娘子非高门大姓的嫡女不可。”彬彬听了这话,明白过来,心一酸,眼泪流了下来。依婷看女儿哭了,自责道:“你要怨就怨娘亲,是娘连累了你。”
彬彬哭的更凶了。
依婷眼角湿润,搂着女儿又说:“将来咱们找个正经的读书人家。不怕他家穷,我跟你爹好好给你置备嫁妆,嫁过去也不会吃苦。只要那人是个还有些出息的,不怕将来咱做不成个命妇。”
彬彬在娘怀里抬起头,说道:“娘真的想差了,我只把无岐当哥哥的。既然娘亲有命,我往后不再见他就是。”
依婷知女儿下了决断,母女两个又哭又说了一会儿,彬彬还问了鹤男跟如红的亲事,才分别就寝去了。
一月之后,鹤男跟如红的亲事已经敲定,彬彬的及笄之礼也顺利的完成了。礼成那天无岐跟沈英去了漳州的分号巡视,并没在家。彬彬望着镜子里的自己,依婷给她梳了一个桃心髻,乌云一样的头发盘在头顶,衬着白净的皮肤,鹅蛋小脸越发的动人。
依婷在一边说:“看看,这发髻把我女儿衬得越发俊俏,便是个仙女也比不上。”彬彬不好意思的嫌弃母亲的吹嘘。穆翊帆却也说:“你娘说的是,我女儿是万中无一的人儿,将来可不是随便谁都能娶的。”
“爹!”她恼怒的嗔怪。
依婷说:“好了,你爹跟你玩笑。不过,如今你也及笄成年,就会有人来提亲。我跟你爹自然会给你把关,可是你究竟中意什么样的男子,心里要有个计较。你若喜欢谁,就告诉为娘,我去给你张罗。总之,必要让你选个满意的嫁了去。”
“娘啊,”彬彬转回身,满脸的忧虑:“是不是女孩家长大了都要嫁人?我不能不嫁人吗?我想跟你和爹在一起不行吗?”依婷微笑:“傻孩子,就算你嫁了人,我跟你爹也是你永远的依靠。我们不会不管你,只是希望你遇见良人,待你好,这样我跟你爹他日九泉之下才能安心,”
“娘,你别说了,我眼睛都湿了。”她投入母亲的怀抱,流出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