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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逼近城门有条小巷子,里面有个小院落。晌午刚过,白云层层叠叠的堆积起来,看样子要下雨了。何长顺此时正躺在回廊上的躺椅中,眯着眼睛打盹。他媳妇在一旁坐着个杌子,打着蒲扇驱赶蚊蝇。
俄顷,他一翻身,牵连到了伤口,立刻“哎呦呦”的叫起来。他媳妇忙把他手臂扶了一下,嘴上数落道:“还这么不小心!疼死你个该杀的。”
何长顺极其痛苦的拧了拧黑粗的眉毛:“你个泼妇,看你男人受罪你还高兴了是怎的?”那女人立时耷拉下脸:“你不小心弄丢了水晶瓶被穆行主抓住打个半死跟我有什么关系?少把怨气撒到我身上。”说完哼了一声站起来往屋里走去。
何长顺看她真的不顾自己走了,不由骂道:“贱人!你是想我早点死你好改嫁吗?”只听得屋门咣当一声。何长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张嘴又是婊子、祖宗的一顿臭骂。
骂够了,忽觉尿急,看看周围没有仆人在,只得又大声呵斥。一个使女才慌慌张张的从厢房里跑出来,使劲撑着他的手臂将他拉起来。
“不用你!叫那泼妇过来伺候!”何长顺厌烦的打开使女的手。使女战战兢兢的跑进堂屋,只听到他媳妇在里面指桑骂槐的高声责骂使女,只骂得小使女呜呜哭泣起来。
他在外面气急败坏的指着屋门赌咒:“泼妇!你今天不来伺候我看我不休了你!”他媳妇回嘴:“天杀的下流货!你不休了我你就是粉头养的!”
他更加恼羞成怒:“好你个贱人!今天就收拾你的破烂滚回娘家去!你不走你就是粉头养的!”堂屋里立刻传来了清脆的碎裂声,过不大会儿,他媳妇挎着个包袱哭天抹泪的从屋里走出来,也不看他捂着脸冲出大门去了。
那妇人呜呜痛哭着,家里仆人使女不敢劝,由着她一路出了大门。有个使女想跟上来,被她又是一顿痛骂,只得返身回来门里。
那妇人自己掂着小脚,扭扭捏捏的边哭边走,出来小巷子到了人多热闹的大街上。
走了一段路,偷眼看看没有人尾随,才渐渐止住了哭声。她昂起头,整整发髻,朝前边慢慢的走去。
又走了一条街,旁边有家药铺,叫“济世药铺”。她一闪身走了进去。不一会儿,她又从药铺出来,手里多了几贴药。在药铺门口停了停,又开始偷摸的抹眼泪,迈步朝来时的路走去。
何长顺还在院里的躺椅上躺着,不过这会儿安静了许多。小厮来报,说娘子又回来了。他不耐的翻翻眼皮:“还有脸回来?罢了,让她进来。”不多时,那妇人一脸委屈的站到了他面前。“扶我进屋!”那妇人还有些迟疑,何长顺把脸一顿:“快点儿!”妇人委委屈屈的伸出手扶了他,两人一步步挪到了屋里。
妇人回手将门闭上。
入夜,大雨瓢泼。何长顺家的仆人使女都躲在自己屋里不出来,哗哗的雨声掩盖的什么声音都听不见,团团漆黑正趁了某个人心意。雨声里何长顺家的后门悄悄的开了一条小缝儿,一个人影鬼鬼祟祟的挤出门去。
那人穿了一身蓑衣,顶着斗笠,出了巷子拐了两道弯,就来到一座观音庙前。这座庙本是街上的一个小庙,只有一进院落,也没有僧侣,平时全靠住在隔壁的一个居士照拂。他轻轻推了推门,那门竟是虚掩着,经手一推就开了。那人忙闪身进去,回身又把门栓插上。
院子里只有一个不大的正殿,那人没进去,却向西边的柴房去了。到门口敲了三下门,说声:“是我。”才听到有脚步声过来将门打开。进了柴房门,黑乎乎一片,进屋的人说道:“穆翊帆盯得紧,我俩就在此说几句你便赶紧回去。”听那声音正是何长顺。
漆黑中开门的人不客气的哼了一声:“现在知道谨慎了?你那瓶子被那杂役偷偷拿走时也不见你觉察。”
何长顺说道:“我怎么知道那兔崽子存着这个心思?想是那日我跟他交代给祁阿强毒药时,他趁我不慎摔了一跤的当口偷拿走了这瓶子。这也就罢了,那祁阿强村里的人怎么也见过我?是不是你捉人的时候走漏了风声?”
来人恼道:“是你自己不慎被他发现,关我何事?”
何长顺不满的挥挥手:“算了,反正此事他们也没有拿住把柄。你快说主人的交代。”
来人答道:“主人说让你尽快将手上的麻烦处置掉。万一谢克己那里不保,你要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马贵身上。若是敢卖了主人,你那儿子命就不保了。”
何长顺沉默了一会儿,对来人说:“回去让主人放心。就是我的命没了,也会保住主人。只求他善待我儿子,他年纪小,又没有吃过苦……”
“放心,我这次在庄子里见了他,很好。过些时日这事风平浪静了,主人就会让他回来的。”来人这句话倒是语气和善。看何长顺不说话,他又开口道:“如此我就告辞了。你万事小心。”
两个人又悄悄摸到门口,观察没人,才出得庙门,各自朝不同方向去了。
何长顺脚步沉重的回到自己屋里。他媳妇一见忙过来脱下他的蓑衣,问道:“见到人了?”“嗯。”他闷闷的答了一下。
“可有说起什么时候让阿昌回来?”
“说等风平浪静了就让他回来。”
何长顺拧着眉毛叹口气。妇人就红了眼眶:“说的倒是容易。咱家院门外这几日照常有几个面生的时不时坐着喝茶,也不知道是叶堂主的手下还是云凤标行的人。都是你非要和他们搅在一起…如今穆行主好好的回来了,正是阎罗王打鬼,你们几个还能翻得起浪花?可怜咱们的阿昌又被他们带走,若是有个好歹,我可怎么活…”
见她啼哭起来,何长顺不耐烦的说道:“放心,他们不敢对阿昌怎么样。现在是他们求着我帮他们灭火,他们要是对不起我,我也会把他们连窝端掉。”
“你尽说大话。那两人可有一个好惹的?本来咱们过得好好的,非要上这个贼船。”
那妇人边哭边数落着自己的男人。直哭的何长顺又是一阵火起:“哭够了没有?我说没事就没事。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明天白天你再到济世药铺去一趟,让那里的伙计给谢官人捎个信。”
妇人看男人有正事要自己做,就收了哭声,过来仔细的听他详细的安排了一番。两人商量已毕,方上床睡了。
翌日一早,何长顺的媳妇前脚出了济世药铺的门,后脚一个伙计也出了门,沿街道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