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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供认内幕

作者:一粒沙白月光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推荐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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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长顺本是另一艘货舟的纲首,早就跟郑六七认识,两人相交还算正常。变化大概从五年前开始,刚来行里的李蛟较为能干,早早升了副纲首,因舶务安排也跟郑六七熟识。郑六七开始时不时找他二人饮酒作乐,待他们更为亲厚,出手阔绰,也经常嘘寒问暖。他们家里有事,郑也出头来办,从不怕麻烦。一来二去,他们与他开始兄弟相称。后来,他就时常在他们面前抱怨穆翊帆待手下不公,自己出生入死十几年却只是个纲首。钟岳成立的功劳没自己多,却因为善于拍马溜须骑在自己头上做堂主,好处都被他占尽云云。开始他俩还不敢接话,时间长了也跟着抱怨几句。时间再长一些,郑六七就教他俩个在货船上打主意。俩人就从占些客商的小便宜开始,逐渐发展到霸占病死客商的财物,终于被行里知道丢了纲首和副纲首的职务。幸而郑六七替他们求情才免于被扫地出门。两人被贬后在他的挑唆下更加怨念,日积月累,最终怨恨滔天。郑六七不失时机提出来一个胆大包天的计划:杀死穆行主、掌握舶行大权。

    三人一拍即合。何李二人奉郑六七为主人,从此开始了反水的生涯。

    “那时郑六七说要用心腹之人才能成事,舶行里的人都不可靠,就让我们从泉港附近的小渔村里找那些孤儿来。他找了那个水庄,把那些半大的孩子拘禁在里面,因为李蛟拳脚身手还不错,就让他早晚负责操练。”

    何长顺说到这里不由面色凝重:“那些孩子有不听话妄图逃跑的,抓回来就是毒打一顿,扔进海里喂了鱼。几年来,死的孩子无法计较。”

    李蛟听他这样说,不由冷笑:“少在这里扮良善,那孩子只是我一个人处置的吗?你打死了几个心里有数!”

    何长顺狠狠盯着他:“郑六七让咱们处置孩子,就是让你我手上沾满鲜血,从而无法回头。到如今你还不明白吗?”

    看他两个一个有所醒悟,一个执迷不悟,穆翊帆又问道:“这几年抓了多少孩子?这些孩子后来都如祁阿强所说进我穆氏舶行了吗?”

    “没有。五年来庄里的孩子增加到三四百人,却没有进入穆氏一个。”何长顺说。

    “哦?为何?”

    “因郑六七担心一旦这些孩子进了舶行过上正常的生活就会脱离控制。况且舶行待遇优厚,没有人再会为他卖命,还可能被揭发阴谋。所以除了他自己船上刻意培植的死党,没有人混进来过。”何长顺肯定的说。

    “那为何祁阿强说有三百来人混入了行里。”

    “那是为了在舶行里掀起风浪,引发混乱。祁阿强为人聪明伶俐,在水庄的时候就颇受郑六七的青睐。但他一心挂念着他娘,总想回家去。郑六七就跟他定了这个苦肉计,说计策成功他就可以回家去见他娘。让他假作投降,故意说马贵是主使,又说舶行里混入了三百多人,意在让行主上当彻查。这样他就可以借口指出那些所谓的贼人,将行里搅得天翻地覆,自己浑水摸鱼。”

    “这条计策颇妙,为何还没等他指认你们又下手杀了他?”穆翊帆奇道。

    “是因为舶行里的杂役阿毛偷听到了行主你们说的话,知道了祁阿强如果指认就会露出马脚。所以只能先下手杀了他。”何长顺说的似乎很轻易。

    想起祁家村里死去的祁许氏,无岐不由开口说道:“在你们谋划之初就定好了要以他娘的性命相威胁逼他就范。他在这世上只有一个娘亲可在意,你们就利用他的孝心,逼他做如此伤天害理之事。既然你知道他娘对他如此重要,作何淫辱了她,又割去她的脚趾,就没有想过会让她丢了性命吗?”

    白晔在一旁冷笑:“对这些眼里只有自己没有他人的畜生来说,别人的性命有何要紧的?”

    何长顺沉默不语。

    停了一会儿,穆翊帆才又开口问道:“这个苦肉计当是为了海岛袭击所做备案。前计失败才会启用这个计策。你们已经谋划好要把所有罪责推给马贵,我且问你:马贵以及他手下那二十几人,究竟去了哪里?”

    还未等何长顺开口,李蛟哈哈大笑起来,笑罢才说:“去了哪里?穆行主经了多少风浪,还猜不出来?当然是在东海里喂鱼了!”

    他话音还未落,钟岳成就一跃而起,抓住李蛟的衣领:“你……你说的可是真的?”

    李蛟撇嘴一笑:“钟堂主,你自己心里跟明镜似的,何必再问?”

    在场诸人无不痛惜。

    想到马贵和那二十几个弟兄死了还差点被他们再泼一盆脏水。钟岳成恼怒的举拳就打,直把李蛟打的眼眶爆裂、牙齿脱落、嘴唇肿的像是一条年糕。等钟岳成打的没了力气,左右过来一看,李蛟被打得软趴趴的,试试鼻息,还活着,才将他拖下去。

    穆翊帆劝钟岳成道:“如今真相大白,马贵和诸位兄弟的仇咱们必须让他血债血偿。但事情还没有完全清楚,文书也正在录他们的口供,阿成先压一压心火,让他们交待完整。”

    钟岳成方站起来回到自己座上沉着脸不言语。

    穆翊帆强压心头悲愤继续问下去:“你们怎样谋划整件事?从彬彬被掠开始,一五一十道来。”

    “郑六七从舶务堂打听到了行主要带穆姑娘出海散心,就召集我们订了计策。由白晖带着手下去袭击行主的船,为了事后推脱罪责,他扮作他哥哥白晔去找翟五借船。说起来白晖不愧是郑六七看中的,颇有头脑,早在一年前就时时冒充白晔给翟五送些吃食,以便借他地方带些私货上岸。在海上抢劫也总是打着翟五的名号,所以他编了一套说辞借船,翟五就相信了。”何长顺缓缓道来。

    “看来翟五没有说假话,那个给他送吃食的原来是白晖。”穆翊帆点点头。

    何长顺接着讲道:“哪成想那次袭击没有杀了行主,白晔还横插一杠,夺走穆姑娘。本来郑六七想带人去平了白晔的寨子,抢回穆姑娘。可钟堂主来的迅猛,几天时间就查到了她的下落。郑六七还没来得及召集人手,就被行主叫回要去剿灭白晔。他干脆顺水推舟又出了个计策,让李蛟把水庄里的一百多个庄丁扮成搬钱箱的杂役通过中人介绍到钟堂主的船上;到行主上岛后,看到火起自己带着船上的死忠假装去救,实际是为了对行主斩尽杀绝。李蛟在此时制伏了宋全胜,又与张长保火并是为了削弱舶行的力量。郑六七找了一个庄丁扮作手下水手去找马贵,告诉他‘郑六七’跟‘何长顺’在岛上追杀行主,让他赶快去救。马贵不疑有他,就带了二十几个人跟着上了岛,被杀死在海滩上。郑六七命人将他们尸身捆上石头投入海中。但行主为白晔所救,郑六七在岛上没有寻到他们,又听一个亲信告密说白晖早就藏了私心,早前因怕他杀了穆姑娘,就将她托白晔看顾,此次又私自去抢,勃然大怒。他让自己手下几个亲信驾船去阻止。眼看天快亮了,他思忖大势已去,只好跳入白晔设的一个陷坑里,装作被偷袭。”

    “所以他跳去陷坑的那一刻,祁阿强的苦肉计就上演了。这计策既是为了善后,也是为了补充。这苦肉计一旦成功,我就是不死,舶行里也会被搞得元气大伤、人心涣散。他郑六七还会安然的在我身边,伺机再次出手。”穆翊帆握握袖袍里的拳头,目光凝视远处,喃喃回味:“此一笔连环计,好毒啊!”

    “但他们有一处算错了。”白晔开口说道:“那就是他们让祁阿强说了真实的出身。我想这一定也是计谋的一部分,他是贼人留在岛上唯一的活口,如果他所说的出身是假,那他所有说辞都站不住脚。郑六七一定想到了这一点,才让他说真话。可是,正因为这一点,我们才找到了祁家村,得到了何长顺和李蛟的画像。穆行主才猜测到了真凶。”

    无岐看白晔说的很是在理,也补充道:“而且,即使祁阿强还活着,他也会马上就被拆穿。袁掌柜那里登记的杂役出身全都造假,怎么会单留一个祁阿强是真的?”

    何长顺无言以对,半天才说:“这是郑六七虑的不周全。也是我不走运,被祁家村的人看到。”

    “说到你,做的孽原本也不比李蛟少。除了那些孩子,还有祁阿强和他娘,那个阿毛恐怕也是死在你的手上。你害死他们的时候心中是否有不忍?”穆翊帆眼神里藏着厌恶,尽量平静的问他。

    “行主,属下自知罪孽深重。这脑袋怕也保不住了,那些孤儿和祁阿强母子阳间无以补偿,只能等到阎王老子那里再任他们剥皮抽筋了。但这个阿毛还有父母兄弟,跟我又相识最久,属下愿散尽家财补偿他们。”

    “那阿毛是被你们收买,专门在舶行里刺探消息的吗?”穆翊帆不理何长顺刚才的话,接着问阿毛。

    “是,他由我联络,几年前刚进舶行做事就跟我认识了。这些年我没少在他身上花钱,这小子也知恩图报,够机灵,给我们传递了好多消息。让他去递给祁阿强毒药本是迫不得已。那日事出突然,他去济世药铺找我,告诉我行主出了主意,祁阿强不保。我就当机立断拿了姜发奎的白瓷瓶里面装了两粒鹤顶红,要他传给祁阿强。本来就准备他得手后杀了他,谁知道他竟然趁我跟他见面时偷走了我的水晶瓶,被你们关联到了我。”何长顺低下头叙述,话里似有不甘。

    “你可知他为何要偷你水晶瓶?”穆翊帆看着他说。

    “许是为了留下证据日后好给自己雪冤。”

    “不。他其实只是想赔给心仪的女子一个一模一样的瓶子罢了。他从没有想过你们会杀他灭口,一门心思的只是想着那个女子。这样的情意你们永远也不会懂。”穆翊帆说道。

    何长顺头低的更多,没有说话。穆翊帆问了问旁边记录的文书,答曰都记下来了。

    “那好,下面我要问的话,不必录下了。”文书差异的搁下笔。穆翊帆调整了下坐姿,接着问何长顺:“我且问你,你们那假的招工文契上是怎样盖上了我的名章?”

    何长顺也惊讶的抬起头:“这个……罪人不知。招人得事都是李蛟负责的。先时找的都是孤儿,也很少有人讨要什么文契。后来人不够了,又找些寡母带着的孩子,才有了人要文契。这两年人越发不够,就也不管那些,遇见的,只要适合就强自绑来,也根本没有文契了。”

    穆翊帆听他这样说,即刻问了李蛟,左右回复说已经醒了。不多时李蛟就又被带上来。见他一脸的伤,神态却仍是傲气,穆翊帆沉下脸问他文契上的名章是如何盖上的。李蛟用几乎已经睁不开的眼睛斜眯了他一眼,含糊的答道:“怎么盖上的?穆行主的章在谁那里保管的,自然就是在哪里盖上的。”李蛟把“盖上的”三个字说的轻佻无比,语气暧昧。不等行主吩咐,一个膀大腰圆的伙计上来抡起巴掌连抽了他十几个耳光,只把他打的耳道出血、蜷缩在地上不断哆嗦。

    穆翊帆看看他面无表情的说:“这耳光是教你知道我穆翊帆不是你这样的贱人可以随意侮辱的。从今后你也不必再听、再说了,倒是比之前活的干净。”随后对众人说:“既然他俩个都不能说清楚,看来非把那人叫出来了。”

    袁掌柜点头道:“东家将他押出来,此事方是完满。”

    一声吩咐之下,只见屏风后五六个伙计带出来一个人。此人黑巾蒙面,五花大绑,几乎是被那几个伙计架着来到堂上。他倔强的不肯下跪,身后一个伙计一脚踹下他才跪了。头上黑巾一被拽掉,旁边的何长顺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那人就是郑六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