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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樊雅的请求,石勒向张宾对视了一眼,轻蔑地一笑:又是一个两边要官的。
“谯郡太守这个名号,我当然可以承认。但是你准备给我些什么呢?”石勒一摊手,“你两边都想讨好,是准备了双份的粮草和税钱么?”
“谯郡初定,粮草和税钱还需要时间筹措。”樊雅脸涨得通红,身子也缩了下去。
“和我就别玩那一套了”,石勒摆摆手,“我不是晋朝那帮官员,别总想着糊弄我。”
他身子前倾,接着说,“一句话,要当太守,就得给我征粮。反正我的军队你刚刚也看到了,攻打谯郡易如反掌。况且,你不想做这个太守,有的是人想做。”
三句话三个核心意思,句句击在樊雅的弱点上。第一,讲价免谈;第二,我方军势强盛;第三,谯郡还有其他人可以扶植。
“我会交粮的”,樊雅的语调已经比一开始低了不少。他已经意识到,单在谯郡,就有不少其他势力虎视眈眈。只要石勒立一个代理人,自己这个强取来的谯郡太守位置就坐不稳。
“这还差不多,现在可是你求我。”石勒指了指樊雅,又指了指自己。
“是的,刚刚一时暗昧。将军提点得是。”樊雅的腰愈发弯了下去。
“那好,等下张先生会颁布细则,你注意听就好。”石勒见樊雅松了口,赶紧补上一句,“这事就这么定了。”
看来这个樊雅不过是个色厉内荏的家伙,桓景在一旁心想,如果换成是他本人,也许根本就不会来这里自取其辱。
现在,樊雅除了得了一个谯郡太守的虚名和石勒不进攻自己的保证之外,什么没有得到,还要倒贴粮草。何况,石勒本来也不会进攻谯郡北部,他现在一心只想击破屯兵谯郡南部的苟曦。
桓景转头望向另一个大汉,那应该就是和樊雅齐名的张平了,不知道他会要求个什么官职。
石勒也把目光转向张平,“你呢?你想要什么?”
“我是张平,也是谯郡来的,不过我想要的官职,不知道石将军你肯不肯给。”他故意卖个官职。
“有......但说无妨。”石勒刚想冒出一句有屁快放,想到最近在君子营刚刚学到的礼貌用语,于是换了个词。
这帮坞堡主,一个个都不爽利。
“我要代理豫州刺史!”那张平声音不大,却意气自如。
豫州刺史?也就是豫州牧?我石勒击败东海王,纵横海内,也不枉了做个豫州牧。你一个谯郡的地头蛇,狗一样的人,也配作豫州牧?
他强压怒气,“你可知现在汉国的豫州刺史是谁?”
“当然知道,这是石将军您的一个兼官。不过现在您一心要准备安定天下,豫州刺史这种小官,就由我来代理吧。”
石勒抿了抿嘴。
张宾感到大事不妙。原来,石勒看似喜怒不形于色,但是在发怒前有一个抿嘴的习惯。这一点,只有很亲近的人才能注意到。
张宾赶紧在台下踹了石勒一脚,凑到他耳边悄悄地说,“你还记得刘邦封韩信为齐王的事情吗?”
石勒恍然大悟。他一向崇拜刘邦,虽然没读过史书,却对刘邦的这些故事如数家珍。
他现在确实有求于张平:虽然张平说自己住在谯郡,但其实他的军队驻扎在谯、汝阴、安丰三郡之间。和其他坞堡主不一样,张平出身流民,只是窃据了一处坞堡,从此四面的流民都开始归附,而后又占据了龙亢作为驻地,同时西面也扩张到了汝阴城外,俨然已经有了一郡郡守的实力。
虽然目前石勒满脑子都是如何对付苟曦,但长远来看,苟曦不足虑也。在击败苟曦之后,石勒的打算是南下进攻寿春,去没有受到太多战乱波及的淮南收取给养。这样来看就必然要经过张平的驻地。一旦张平坚壁清野,据坞堡自守,自己的补给怕是要有麻烦。
何况无论如何,豫州刺史只是个虚名。豫州四战之地,自己不可能在这里久住。
“没有志气的东西!”石勒故意作色。台下坞堡主们瑟瑟发抖,而张平不为所动。
他话锋一转,“要做豫州刺史便是,如何只做个代理?”
张平没怎么读过书,不知道刘邦的那个故事,倒是被这个小转折弄得有些惊喜。
“石将军果然有大器量,将来一定能取天下。如果您之后要经过我的驻地,一定提供方便。”
总算到最后一个了,石勒扶了扶额。
“年轻人,你有什么要求啊?”,他撇了撇嘴,看向桓景,“你们这些人,提要求一个比一个夸张。你可别把我征东大将军的官给要去喽。”
石勒不忘打个趣。
“我希望石将军放了我们的人,如果能允许我们白云坞的过来卖酒,就更好了。”桓景不紧不慢地说。
“什么?就这?”石勒怀疑自己听错了,“你不要官么?”
“我是晋人,如何要得汉国的官做?”桓景直视石勒。
众坞堡主面面相觑,不禁羞愧万分。
好小子,石勒感叹,原来也有硬骨头的晋人。不过你跑我石勒这里来作什么,敢情是专门过来砸场子的?他不禁感到好奇。
“你孤身一人跑过来,不怕我也把你抓了?”
“有人忠心为我做事,他被抓我不管,那我算什么东西?汉国又如何,如果是同伴,就算是在大宛国被抓了,我桓景也要跑到大宛国,让他们放人。何况石将军当世英雄,不是不讲道理之人。”
打量着桓景英武的身躯,石勒颔首。他想,这小子倒是有志气,和我意气相投。而最后那句马屁,也让他十分受用。
“你刚才说放人,我石勒又不是强盗,如何抓过你们的人啊?”
台下众人努力忍住不笑,毕竟石勒本人就是天下最大的强盗。
“我们的人不懂你们的规矩来这里卖酒,结果被抓住了。”
“为啥?”石勒有些懵。
“石将军您不是颁布过禁酒令么?”
石勒一愣,然后哈哈大笑起来。周围众人也笑起来。桓景看向燕燕,一脸不解。
“年轻人啊,你可知道这禁酒令,禁的是什么吗?”
“不知。”
“我禁的是酿酒,又不是贩酒。你一个晋人要酿酒,我汉国的石勒如何管得到你?我自己将士还要喝酒呢!”
原来,石勒的禁酒令,仅仅是为了约束自己领地上的农民,让他们多种粮食,而不是把粮食拿去酿酒。
“年轻人,我看你大概是走错地方了。也罢,这种鸡零狗碎的事情,倒也是我这个兼任豫州牧的责任。”
他表情严肃下来,望向一旁的书记官,“等下散会之后,你带这位公子去管刑狱的地方,如果他说的属实,就把人放了。”
桓景欠身道谢。
“对了,我石勒也有要求。不能白帮你一个忙!”石勒表情严厉起来。
桓景抬头,一下有些紧张。
“如果是要我投降什么的,恕我不能做到。”
石勒连忙摆手,“你想到哪儿去了,我石勒不是那种仗势逼人的家伙。
“我是说,你们白云坞要卖酒,以后,每次,都得拿最好的酒来供奉我石勒。”
散会之后,书记官自领桓景和燕燕去了地牢。众坞堡主也纷纷领了印绶离开。只留下张宾和石勒在校场闲谈。
“先生啊,那个桓景有点意思,难得见到一个有骨气的晋人。如果他不是晋人,我倒挺想收他做养子。”
“如果不收他做养子,为什么不杀了他?”张宾眼色凛然。
“什么?杀他作甚?”
“我觉得他不会为将军所用,留在豫州,早晚会成为一个祸患。”
“先生多虑了,白云坞那弹丸之地,掀不起什么浪的。何况,他不是谯郡人么?留下来恶心恶心樊雅也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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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勒性嗜酒,又行禁酒令,时人惑之。勒解曰,‘晋人酿酒胡人饮,于理无违’。”《山阳公野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