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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左右,南风拂过白云坞外被阳光炙烤一天的土地,卷起干燥而炎热的气息。
樊雅依然睡不着,心里盘算着该怎么防守。
他自认为已经考虑得很周全了。为从谯城水运补给,军营背涡水扎在白云坞西北面的树林里。营帐外已经布置好了鹿角,即使要以骑兵突袭,也不必担心。
但是这样也不是没有隐患。背水扎营是自居死地,如果士气尚可,自然能起到韩信背水一战的作用;但如果士气已经崩溃,一旦被击破,自己多半要面临全军覆没的结局。
今夜无月,天上的群星也不显,如果自己是乞活军的头领,肯定会选择偷袭吧。
不过樊雅早就打听过陈川的经历,这人不会带兵,不过是靠着自己的侄子上位。何况这支乞活军是新训练的流民,连铠甲都没有,想来也没什么好怕的。
但是为什么自己依然心神不定呢?他撩开帐篷,决定在营帐中转悠转悠。
忽然,他看见营帐南面一角,火光窜了起来。
此时,桓景带着斧手队正赶着夜路。他故意绕开樊雅营帐所在的树林,一直走到树林西面边缘才停下来,静静等待一个时机。
这些新军现在对桓景又敬又怕,敬的是他智勇双全,确实是个汉子;怕的是两天前他才杀了一个刺头,不知自己会不会也被“抓典型”。一路上尽管夜色笼罩,也没有人敢当逃兵。但他们心里却犯嘀咕,守了一天的城大家已经疲惫不堪,安排夜袭也就算了,还非得绕远路,实在是令人不解。
“坞主,我还是不明白,为何一定要绕远路?”王二顺一路都在犹豫,但还是等着桓景到目的地,才问出了他的问题。
“樊雅刚刚从进攻转为防守,只花了一个下午来扎营,必然只能加强重点。如果你是樊雅,你会怎么做?”桓景微笑着问。
“南面必然是重点,毕竟乞活军就驻扎在南面。而坞堡在营帐东面,所以那也是必须防守的。”王二顺来回踱着步子。
他一拍手,“噢,我知道了,正因为东面和南面樊雅不得不防,所以他的西面必然空虚。”
“对,就是要这么想”,桓景欣慰地对众人说,“记住,你们将来就是这支军队最核心的成员,都是做将军的材料。即使现在是小兵,也要像将领一样思考。”
身旁的新军士兵有的听得兴致勃勃,有的实在太困,扶着斧头打起了瞌睡。等待总是漫长的。王二顺打了个哈欠,将头别向一旁,心想还是关注自己的小命要紧,将军什么的也太遥远了。
这时,透过树林,他看到了一点火光。
“坞主”,他慌忙看向桓景,“那是有人在放火吗?”
这话在整个队伍里面引发了一阵骚动,一路上,桓景都在说,等乞活军一放火,他们就往营帐里冲。现在看来,时机已经成熟。有的士兵赶紧摇醒了身旁已经陷入沉睡的同伴,收拾武器的声音窸窸窣窣地响起。
桓景向王二顺点点头,心里想,这个小伙悟性和观察力都不错,是个可造之才。
“全军集合。”
听到命令,新军的斧手们纵有万般疲惫,还是以极快的速度排成了几列整齐的队列。两个月他们还是佃农或是流民,经过郗鉴的短暂训练,纪律已经在他们中建立起来了。
桓景走在最前面,向着火起处行军。斧手们后队跟着前队,不打火把,有序而静默地前行。到了樊雅的营帐不远处,桓景喊了一声,示意队伍停下整队。
他从树林里朝营帐望去,此时樊雅营南面已经喊杀声震天。而西北的一角则静悄悄地,完全没有防备。想来此时樊雅军和乞活军已经在激战了,正是自己趁火打劫的好时机。
“大家等下从西北潜入进去,不要贪财,不要惊动守军。等我放火了大家再同时放火。放完火就来中军营帐集合。”
众人心领神会,按之前计划,分成十人一组的小队,轮流翻过已经撤去哨兵的鹿角,散入营帐各处。桓景带着几个亲兵,径往最显眼的那个营帐而来。那帐篷宽阔而外饰繁复,正是樊雅的中军营帐。樊雅此时正在南面指挥防守,中军营帐外只有寥寥几个守兵巡逻。
待守兵背朝他们的时候,桓景将手中火把点燃,只一掷,就正中营帐上方。南风拂过,火苗招摇着生长起来。守兵大惊,急欲回头之时,桓景和他的亲兵一拥而上,用短刃刺进了这几个守兵的胸膛。
四下里,散布营帐四处的新军见中军营帐火起,也纷纷用火把点燃身旁的帐篷。刹那间,樊雅的营帐成为了一片火海。营帐中留守的老弱军士急欲救火时,早被隐藏在一旁的新军士兵突袭,结果了性命。
新军不抢财物,只是一路杀向中军,很快就在桓景身边重新集合起来。火光将他们背上的斧头映得通红。
“大家随我向南进攻!”桓景将佩剑指向南方战斗正酣处。
此时在南面鹿角后面,樊雅正努力调兵苦苦支撑。他没有料到,乞活军竟然当天夜里就敢偷袭。但更没有料到的是,这支军队虽然基本没有披甲,依然冒着箭雨冲锋,简直是悍不畏死。那些之前他不大看得起的流民,勇敢的搬开鹿角,为后队让开路来。虽然不少人被射倒在鹿角旁,但更多的人涌入营帐之中。防线被慢慢撕开一个口子。
最可恨的是,在夜幕笼罩下,弓箭的准度根本没有保证,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乞活军的先锋前进。
“射,朝鹿角给我狠狠射。”樊雅一狠心,下了这么一道命令。
“太守,那里也有我们自己人啊。”
“怕什么?我们的人穿了盔甲。”
其实即使是完全披甲,也难保不会有箭射入盔甲间的缝隙。只能说樊雅现在杀红了眼,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这时在南面,李头也紧盯着自己军队的进攻。心里多少有些痛,毕竟这么冲锋,损失会很惨重。但只有这样集中一切力量撕开一个口子,才能保障之后的进攻顺利,减少更大的伤亡。
樊雅叉着手,不知道这晚上什么时候是个头。乞活军的表现实在是出乎意料,他已经有撑过今晚就回谯城的想法了。
突然,一个传令兵跌跌撞撞地闯进来,拜倒在地上。
“太守!不好了,中军营帐起火了。”
樊雅起身回望,只见祝融之神,正在营帐上空狂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