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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黑云压城

作者:豆豉炒辣椒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推荐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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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千军队回到谯城已有三日,三日以来,谯城东面涡水上来往的船只,在雨中络绎不绝,谯城内的平民,正在被有序地撤往下游。

    桓景不在的大半个月里,卞壸作为谯国长史,自然是城中富户们巴结的对象,在开始几天里,几乎天天有车马往来于卞壸府上。

    但作为一个油盐不进的呆子,卞壸回绝了富户们的贿赂,反而借宴会之机,将富户们盘综错节的人际网络套了出来,整理成名册交给了桓彝。作为现任谯国都尉,桓彝从前担任过县令,对于官场上的那些套路再熟悉不过,此次又是顺藤摸瓜,不过数日就整理出了过往谯城胥吏与富商勾结的那些弯弯绕。然后,他在王仲坚、冉良的协助下,亲率新军士卒,将富商们在一天之内抓捕归案,和胥吏们关在一起。

    摆脱了名士的虚名,重回吏治岗位的桓彝感到如鱼得水。他捡起从前审问犯人的本事,将富商和胥吏的资材全部套了出来,在新军的雷霆手段之下,将他们的田地和不义之财全数充公。尤其在抄没了富商们的私人粮仓后,城中的粮草供应一下丰裕起来。

    本来卞壸和桓彝还担心这样会不会有些过分,但城中从前的行商和本地小商人早就不满城中富商的垄断,对于这种行为只是拍手称快;而富商与胥吏皆非世家大族,附近的士族也仅仅是不咸不淡地对抄没时的粗暴手段议论了两句,但没有人站出来明确反对。

    在谯城中众人的努力下,三日前回到谯城时,桓景兄弟眼中已经是一座恢复了秩序的城市,正在井井有条地撤离平民,并修缮城防。值得一提的是,依照桓景留下的方案,新军修筑了一段厚实的城墙,直直伸入涡水之中,那是桓景预备在围城之时,水师运粮的通道。

    此日雨终于停了,桓景正在城楼上熟悉谯城的防务,忽然城西有一支人马沿着天边的乌云而来。桓景粗看时还有些狐疑,忽然想起三日前母亲的来信,信中说她已经将鸽子坞与白云坞的三千人马统合起来,在高肃和阎亨的护卫下,撤往谯城。

    桓景想起来,这支人马本来是他从琅琊王处带回来,留在白云接受新军教育的。本来自己并未下令要让他们撤离两座坞堡,看来是母亲的主意。现在看来,母亲倒是考虑得挺周密,毕竟白云坞虽然坚固,但城池狭小,一旦围住,自己反而投鼠忌器。这确实是自己之前的疏忽。

    果然,待他们靠近,桓景靠着千里镜眺望,看见旗帜上正是一个大大的“桓”字,人马成数个方阵行军,在方阵中间,则是附近的平民还有白云坞的女眷们。

    “我是白云坞女主人王雍容,请开门!”一员女将全身披挂,策马而出,果然是母亲。

    桓景微微一笑,命人打开城门迎接。王雍容一入城,就立刻下马登上城楼。母子二人终于再次相见。

    “燕燕她们都没事吧?”

    “什么叫娶了媳妇忘了娘,你这坏孩子,都没给为娘的打招呼,一开口就问自己媳妇。”王雍容笑着骂道:“景儿怕是已经忘了娘长什么样子了!”

    “娘,你骑马走在最前面,我能认不出来?何况我还有这玩意儿”,桓景挠着头,笑嘻嘻地将千里镜递给母亲:“你看,这是我之前说过的千里镜,靠着这个连士兵头上的帽缨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你试试?”

    王雍容接过千里镜,向远处眺望:“吾儿就喜欢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不过为娘也喜欢。”

    她将镜头扫过近处城楼门下正在入城的队伍,挺着大肚子的燕燕和孔宪,远处一片又一片徐徐移动的方阵,天边原野上北归的鸿雁。

    突然她的手停了下来,眉头微蹙:“我们军中哪儿来的这么多骑兵?”

    “什么?”

    “一些士兵,有些模糊,像是在骑着马。你当时从寿春带回了许多马匹么?”

    “没有啊......”

    “那你看这天边的是什么东西?”

    桓景举头向天边望去,只见天与地之间似乎确实出现了墨色的一线,只是夹杂在乌云之间,看不真切形状。

    “糟糕!”他从母亲手上一把夺过千里镜,向天边仔细观察,果然天边乌云之下,无数骑兵正向谯城赶来。

    “不好!是贼军的骑兵,母亲,快,让城门处的军队进城!”

    王雍容立刻明白了事态的严重,飞身下楼,一旁侍立着的冉良也立刻会议,奔向城墙其余各处,命人做好战斗准备。

    “敌骑来袭!敌骑来袭!”

    声音从城门处一直传到远方。入城的方阵加快了脚步。平民耐不住惊吓,开始冲击护卫他们的方阵,想要挤开方阵向城门奔去。这些从寿春带来的晋军纪律不严,也出现了散乱的趋势。

    接近城门处的方阵像涨潮时海边的沙堆一样,正逐步解体。如果不能抵御住敌骑的冲击,那么敌人很有可能趁乱跟着混在溃散的军队和平民入城。

    阎亨本来已经护卫燕燕、孔宪还有临海公主跨过吊桥,现在见事态紧急,从身旁的新军士兵那儿借了一匹马,向城外一路逆行出城。这是他一手从寿春带来的军队,或许只有他自己的号令能够止住崩溃之势。

    他跃马一路冲到队伍最后,大声疾呼:“士兵兄弟们!你们现在不是苟睎手下的偏师,也不是石勒手下屈辱的降兵。你们是保卫谯国的新军!

    “从前我们受过太多屈辱,现在好不容易重新获得自由,难道还想转身而逃吗?”

    虽然依旧有士兵循着本能向城门逃去。但阎亨终于汇集了一批敢死之士,他们背朝护城河,在距河百丈之处停下,手持长矛静待敌军,身后平民和逃兵川流通过吊桥。

    敌骑裹挟着尘土飞奔而来,飞速向方阵靠拢,眼看就要穿透薄薄的一排枪阵,直扑此后的平民。

    “射!”

    忽然城头一阵弓弩的齐射,将敌骑的势头止住,阎亨率长矛手上前与敌骑开始贴身缠斗。平民不敢回头看身后的喊杀声,纷纷加快了速度。望着护城河外的战斗,桓景握紧了拳头:他现在只能在城头指挥弩手协助射击,但阎亨他们能坚持多久,他也不知道。

    “坞主夫人无碍,但孔夫人受到惊吓,动了胎气!”冉良突然跑上城楼,高声喊道。

    “快去南门报知都尉”,桓景犹豫了片刻,忽然又说:“不!还是不要告诉桓彝,等百姓全数回城再说!”

    在战场上,小家的事情突然变得渺小起来。如果受惊的是燕燕,自己会如何呢?他不敢想,只是赶忙下令守军射出下一轮箭雨。

    一刻钟之后,百姓终于全数通过吊桥,现在护城河北只剩下阎亨和他的战友们了。

    “百姓都回城了,弟兄们可以撤了!”

    阎亨身被数刀,仍然挺立在队伍最前面,直到亲自为战友殿后之后,才翻身跳入护城河中。

    吊桥缓缓升起,城楼上桓景舒了一口气。

    此时,敌骑纷纷朝后退去,直到弓弩射程之外。突然敌骑分开成为两队,一员敌将骑着战马从中间慢慢悠悠地走来。他脱下兜鍪,露出一张戴着半边面具的脸。

    他略低头,取下面具,右脸上是一条可怖的伤疤,从额头贯穿右眼,一直划到右脸脸颊。

    他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用拖长的语调喊话道:

    “桓司马,别来无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