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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彝推开屋门,桓景跟在他身后,发现孔宪此时大汗淋漓,在床上痛苦地喘着气,一旁的稳婆正在床边努力地忙活着。
“大人们,快请出去!”稳婆见一行人闯进来,赶忙说道:“夫人就要生了!”
原来,在这个时代,妇女生产被视为不祥之事,容易引来血光之灾,所以即使是丈夫,也不许进入产房探望,更别说桓景这些外人了。
桓彝担忧地回望了孔宪一眼,就将桓景、温峤推出,然后关上了房门,一个人坐在路边,抱着脑袋。
桓景和温峤则在一旁压低了声音,切切私语着,生怕影响到桓彝的情绪。他们聊的,无非是谯城眼下的局势。
“桓内史,以我在太原的经验,你现在困守谯城。和敌军这么耗着,并非良策啊......”温峤向桓景耳语道:“敌人顿兵于坚城之下,已经数日,想来师老兵疲,为何不趁机突袭呢?”
“敌军戒备森严,我之前也试过几次偷袭,斥候很容易就发现我军的行动了。”
温峤点点头。此前他在刘琨麾下也曾经与石勒交手过,深知对方狡猾之至,亦治军有方。虽然此次来进攻谯城的不是石勒本人,而是他的侄子与宿将,但依旧不能轻视。
“有没可能渡过涡水,从北面绕道敌军后方呢?”
“好主意”,桓景赞许了一句:“但是,北岸的军阀樊雅,之前也算是我的死敌了,当初此人就是被我撵出的谯城。现在他不落井下石,就算不错了。再去找他借道,未免过分心大了。”
温峤微微一笑:“这有何难哉?你们虽然和此人多有交道,但未必真了解此人。樊雅在北岸一直没有行动,这本身就能说明许多问题。”
“这能说明什么呢?”桓景斜着眼问。虽然眼前这个家伙又有个让人熟悉的名字,想来将来也会是个大人物,但是现在不过和他年纪相仿。虽然和刘琨在太原转战多年,但能有多少实战经验,着实令人怀疑。
“要么是樊雅之前被你们打怕了,要么是他还有别的利害考虑。”温峤分析说:“打个比方,如果你桓景是樊雅的话,要来谯城报仇,你会怎么做?”
桓景思索片刻:“如果不是立刻全军进攻,那么也会不断派小股部队来骚扰吧。最少最少,如果我是樊雅,并且节操和他一样低劣的话,大概会投降石勒。”
“但樊雅并没有明确投靠石勒”,温峤略略一扬眉,十分肯定地下了个结论:“这说明你们对他的判断是错误的。温某请求北渡涡水,前往樊雅处,凭三寸不烂之舌,必能将其说来归降”
“但我们之前也不是没有派人劝说过樊雅,全被赶了回来”
“放心吧”,温峤拍拍胸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之前我在并州,比樊雅难对付的家伙见得多了。你可知索头部落的拓跋猗卢?那可是茹毛饮血的主儿,但我当年还是说服他帮刘公与胡虏作战。今日樊雅虽然与尔有旧仇,但大敌当前,我自有办法说服他让出通道。”
“但愿如此吧。”桓景漫不经心地应着,心中实在没有把温峤这番大话当回事。
两人沉默下来,目光都投向蹲在地上的桓彝。桓彝显然没有关注他俩的谈话,心思全部放在屋内正在生产的孔宪身上。桓景见他眉头紧锁,心中的焦虑全都写在脸上,对妻子的关心显露无遗。
过几个月,燕燕也要生了,不知道自己会担心成什么样。在古代,妇女每一次生育,都是在趟一遍鬼门关。然而自从与石勒开战以来,军中府中事务繁忙,自己与燕燕的交流却少了不少。想到这里,他不禁长叹了一声。
突然,房门开了,一阵哭声从房中传出。
不等稳婆说话,桓彝拉着桓景冲进房间,只见孔宪脸色依然苍白,但神情舒缓了不少。她目不转睛望着房间的一角,眼中无限爱意——
那里正是哭声传出地方,一个稳婆正哼着民谣,安抚着刚出生的婴孩。
桓彝颤抖着向前,从稳婆手上接过婴孩——年近四旬的他,终于第一回做了父亲。望望妻子,又望望手中的婴孩,他不禁涕泗横流。
“夫君,给这孩子起个名字吧。”病榻上,孔宪虚弱但不乏喜悦地轻声说。
桓彝欣喜地望望桓景,又望望温峤,突然心有所动,将手中婴孩捧到温峤身前:
“今日真是双喜临门:温太真远道而来,吾得见旧友;而又多亏稳婆们辛苦地劳作,我夫人母子平安。这样吧,太真,就以你的姓来命名这个孩子吧。
“就叫他桓温......”
喜悦的气氛充盈着产房,在艰苦的战斗之间,居然诞生了生命的奇迹,一旁桓景的卫士与桓彝虽然非亲非故,也由衷地为他们感到高兴,欢快地在院子里跳起了襄城郡老家的丰收舞。
只是没人发现桓景眼神虽然喜悦,却带着些疑虑:怪不得从前听到桓彝这个名字,感到那么熟悉,原来桓彝竟是桓温的父亲,而自己则是桓温的远房堂兄!
第二天,涡水北岸青丘坞,樊雅大营内。
樊雅端坐在大厅正中,一脸期待地看着眼前的来客:此人自称是刘琨的谋士,特来拜见谯郡太守,说有要事相商。
刘琨在太原郡与汉国的胡人势力征战多年,他的事迹早在淮河以北传扬,成为晋室在北方的精神象征。而刘琨的谋士竟然知道天下还有他樊雅这号人,这不由得让他受宠若惊。
那谋士略略一施礼,用清朗的声音缓缓说道:
“鄙人温峤,之前在寿春听闻樊君在谯城拥兵数千,今日特来拜见。”
“是寿春来的贵客啊,请问有何见教?”樊雅笑得合不拢嘴,这人是从寿春来,想必带来了琅琊王的口信。琅琊王派人前来,难道是想拉拢他,或许得个谯郡太守的名头,也不在话下。
温峤沉默片刻,便掷地有声地说:
“去年苦县大败,前谯王司马邃战死,谯国变为谯郡。幸有丞相琅琊王最近承制,立司马承为新的谯王。谯郡重新改为谯国。
“琅琊王已封桓景为谯国内史,请樊君看在晋室的份上,自去谯郡太守称号,协助桓景击退胡虏!”
见来人言语之中没有留一丝情面,樊雅脸立马黑了下来:
”你难道没听说过,凡是为桓景做说客的,都被我仗责数十,然后轰出去了么?
“看在你是刘越石谋士的份上,请回寿春吧。”
温峤故作傲慢地一拂袖,头也不回地转身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骂:
”哼,我就知道你们这群傻鸟没有成大事的气度,全员都是孬种!我今日把话放在这里,如果今日不帮桓景,你们有一个算一个,早晚得被石勒灭门!“
樊雅气血上涌,捏紧了拳头,恶狠狠地说:
“匹夫如此无礼,竟敢诅咒我的家人!给我把他逮起来!”
四面武士立刻持矛将温峤团团围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