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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李矩寄出信的同时,阅读完北面探子送来的情报后,桓景又确认了自己的另一个判断:陈午暂时不会向南突袭。
就探子从雎阳带回的情报而言,陈午此时虽然尽发精锐,但进入雎阳之后,据说只是在雎水上修建、收集舟楫,显然是打算沿着雎水的水路补给向东南进发,经过砀山南侧,直接进入谯国东面的大后方。
陈午整备舟楫、粮草,其志不小,乍看起来是妄图吞并整个谯国,乃至一统兖州豫州。但如此大规模的行动,必然耗时极长,没有一两个月是无法开始进军的。
何况,虽然乞活军战力不俗,地域广大,但是内部派系杂糅,不光有陈川李头在雎阳的偏师,还有冯龙在定陶、向冰在枋头的偏师,单凭陈午自己其实难以形成统一的号令。何况背后还有高平郡的郗鉴、徐龛等势力,石勒也很有可能东山再去,这种情况下,一举吞并谯地简直是痴人说梦。
于是就有了另一种可能:陈午只是在雎阳休整军队,恢复对陈川等人的控制,顺便稳定后方。在此期间,只是故意以修建舟楫示人,好教桓景不敢贸然北上进攻。
而等到自己和张平决出了胜负,陈午大致也能整合梁国的乞活军,舟楫也多半修好了。
于是桓景心里终于有了一个底:这种驱虎吞狼之计实在是再明显不过了。自己和张平在豫州相争,胜利者必然会损失惨重。到时候他陈午到能够收拾完兖州南下,将两方一网打尽。
虽然暂时不知道李矩的态度,但是自己压力显然小了不少:看起来是两路大军一起向谯城紧逼,背后还有李矩的密谋;但其实由于对手各怀心思,自己面对的不过是区区张平而已。
只是,还要不要等待李矩的斡旋呢?
灯影之下,桓景轻轻地捶着几案:自己的命运不能留待别人,不管李矩对自己态度如何,先要打退一路敌人。
他本来不想打这种晋人打晋人的烂仗,但时间窗口所在,不得不为,毕竟只有在展示实力之后,谈判才能更加顺利。
留下整整一旅人马留守阳夏后,桓景自己率领三千五百人马,即第一旅,荣誉营,加上骑兵队,前往宁平与桓宣会和。
宁平城南,沙河岸边,烈日炽热。
刚刚抵达宁平城后,桓景便望见了河对岸成片的帐篷在太阳下反着光。
“河对岸便是张平的营帐?军势不小啊。”他一边挥鞭指去,一边感叹道。
“正是张平的营帐”,桓宣回应哥哥:“几日来,我们已经摸清了对手的情况。敌军大概有万余人,但军容不整,行伍失当。似乎是看见宁平城坚固,加上我在北岸故布疑阵,所以敌军也不敢渡过沙河进攻,只是整日在附近打劫度日。”
打劫度日?这个自命的豫州刺史,倒像个王弥那样的贼寇。
桓景心下安适:自己一方三千人加上桓宣的两千人,虽然只有敌军不到一半,但守御显然是没有问题的。
“那么敌军近日除了打家劫舍,还有什么别的行动么?”
桓宣应道:“还有就是每日都派个嗓门大的家伙隔河喊话,希望我们要么渡河决战,要么投降。只是挑衅的意图也过于明显,骂的也不够狠。所以我们只是不理睬就好。”
正说话间,南岸突然有数骑翩翩而来,抵达沙河南岸,为首的一人身着夸张的鲜红衣袍,头戴两尺长的高帽,帽上系了几根随风飘舞的白色飘带,看上去是优伶一类的人物。
桓宣无奈地一摊手:“这就是那叫阵的家伙,今天又来了......”
叫阵之人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在缺乏马匹的中原军队中,显得格外显眼。他半渡过沙河,以为在北岸射程之外,就。
“北岸的谯狗们听着,你们的内史就是一个花花公子,只是靠了出身名门的母亲才当上谯国内史,娶了个家养婢女为妻,据说以前还是他的通房丫头......
“总而言之,你家主子就是一群要被灭族的家伙,跟着这样的长官,能有出息?”
对岸的优伶先将桓景全家羞辱了一遍,周围军士紧张地看着桓景,毕竟他才是这矛头的目标。
但只见桓景沉默地听完全程,只是轻轻地吐出了一句:
“就这?”
这个时代,中文的脏话还没有发展到后来蔚为大观的程度。对于旧时空历经过各种奇形怪状网络喷子的桓景,这点挑衅实属杀伤力过低。
“让他骂,让他骂个够。”
见南岸不为所动,叫阵者又将矛头转向新军自身。
“你们那叫什么新军的,那也算士兵?都要么是流民,要么是家丁,总而言之,一帮流氓蛋子。现在豫州刺史的万余精兵就在南岸,还不快快加入......”
有激动的新军士兵冒失地射出了一箭,但只是落在离叫阵者三丈远的地方,惹得叫阵者哈哈大笑。
“这家伙是故意在擦着我们弩手的射程骂呢”,桓景回头望向桓宣:“把床弩调出来。”
“这种小人,不值得一轮齐射,箭头要留着守城的时候用。莫非哥哥是生气了?”桓宣担心哥哥冒进,急忙制止。
桓景笑着摆摆手。
“我倒没有生气,叫阵的人水平不行。只是现在敌我实力已经转换,我们不需要再一味避战。”
他指着敌军杂乱拥挤的营帐,继续说。
“宣弟你看,敌人军容不整,露营本身就散乱无序,估计号令也并不整齐。他们希望我们渡河而击,我们倒不妨反其道而行之,射死挑衅者,再用言语激怒他们,必然引得他们反过来渡河进过我们。我们半渡而击,必能一举击溃对手。”
“哥哥妙计!”桓宣闻言,转身向身后下达了命令,不一会儿,在前排士兵的掩护下,四架床弩被移上了前线
在烈日之下,叫阵者插着腰,显然是骂累了:
“最后,你家内史没有打过一次胜仗,全靠石勒被一场瘟疫逼出了豫州,占了大便宜,收了石勒不少土地,现在只要我们张平将军进军,必然可以......”
话还没有说完,突然北岸鼓角齐鸣,前排的军士闪开,露出了藏在后方的的床弩。
“发射!”
随着一声令下,早就上好弦的四张床弩,一时齐射。叫阵者急欲回马,但哪里还来得及,方才转了个身,顿时被四支短矛一般长短的箭矢射穿了后背。
桓景这时才慢慢悠悠地策马来到河边:
“南岸的军士们,你们全都是无胆鼠辈,只敢龟缩在南岸打劫百姓,连弓弩射程都不敢进。你们身上的铠甲仅仅只是装饰吗?哈!也是,下回叫你们那个张将军,张刺史好好给你们准备好巾帼,岂不是更加好看?
“一群能被乞活军打出屎的撮鸟,却来我们的地界里耀武扬威?怕是都会被床弩射成碎肉!”
见己方的叫阵者惨死,南岸军士心中都有怒气。又见北岸的将领居然敢亲自来到河岸挑衅叫骂,不断讥讽自己怯懦,小部分南岸的士兵开始冒进,这时不知有谁高喊了一句:
“岸上的那人就是桓景!”
听闻此言,南岸军队开始了骚动,纷纷向河岸上挤。前线的长官再也约束不住手下,干脆也加入了乱糟糟的冒进冲锋队伍。
“我们一万打五千,何愁不胜,弟兄们,随我冲!活捉桓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