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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城,苟曦先前的行邸内,朱红的立柱、繁美的雕梁依旧,只是多了许多灰尘。
一个身长八尺的汉子身披斗篷,左手握着一把巨剑,右手拿着一封帛书,正立在厅堂的正中央。他的身旁,一个老人和一个青年正紧张地盯着他看——那正是此处乞活军的头领,陈川和李头。
“什么?张平这么快就降了?”
壮汉手中紧紧的攥着那封帛书,咬牙切齿地说。他身前的传令官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内史大人,千真万确。听说张平以一万对五千,居然被桓景跨河击败了。而且,他们双方还在李矩的斡旋下,约定继续以颖水为界。”
“这个李矩,不过区区一介荥阳太守,领了行台的符节就敢如此猖狂,居然敢把手伸得如此之长?”壮汉愤愤地说:“那么,经此一战,那桓景损失几何?”
“听说几乎桓景一方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击败了张平,除了粮草略有损失之外,好像几乎没有死几个兵。”
壮汉无奈地将手捶在大腿上,仰天长啸:“难道说,那些舟楫都白造了吗?”
李头见主将如此烦扰忧虑,赶紧进谏:
“陈内史,桓景现在兵精粮足,又兼士气正盛,实在是不可轻犯。何况先前我们在雎阳大修舟楫,谯城的间谍又四通八达,怕是他们早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我们还是回军吧。”
“你是叫李头吗?”那壮汉转头,怒目而视:“还轮不到你说话!如果不找地方征集粮草,我军必然陷入饥荒。为了整个乞活军的未来,我陈午也势必要拿下谯地。”
他来回踱步,诸将不敢言语,只是低垂着脑袋。
好一会儿,陈午才郑重地抬起头,一字一顿地说:“我们乞活军兵多将广,张平之辈不过土鸡瓦犬,他桓景能胜过张平,却未必胜得过我!”
他仔细盘算了一番,觉得自己手上实力并不在桓景之下。而击败桓景的意义,倒并不仅仅在于获取粮草,而是通过胜利,在乞活军诸部之间建立起足够的威望。
“桓景是人中豪杰,不得不防。只是内史本部乞活军不过万人,我军亦只有六千。桓景兵精,又有骑兵,我方并无绝对的数量优势。”陈川此时也插了一句。
“不妨,北边濮阳尚有乞活军,屯驻枋头的冯龙、向冰二部皆骁勇善战。尤其是向冰控制着枋头一带的马场,所以即使是面对骑兵,我军也不占下风。”
陈川、李头二人与桓景尚有交情,又深知桓景的实力,只好连声苦劝,但陈午心意已决,当然一个字也听不进去。正当他们苦谏已久,终于口干舌燥之时,厅堂外起了一阵骚动。堂内诸将都转头向外。
“内史!有新情报!”另一个传令官飞奔入内,皮靴登登地响,打断了陈、李二人的苦谏。
“没看见我们正在议事吗?谁让你进来的,快出去。”陈午不耐烦地瞪了传令官一眼,他转身面向陈、李二人,总结道:“所以,只要将枋头的乞活军集结到雎阳,我们对桓景就有了绝对的优势……”
“内史!枋头没有军队了!”
“什么?”陈午惊讶地望向传令官:“你再说一遍?”
“向将军和冯将军在枋头遭遇贼军偷袭,全军覆没。”传令官带着些哭腔:“冯将军战死,向将军身被数创,一路逃回定陶!”
“说清楚一点,哪儿来的贼军?”陈午心中有些慌了,但更多的则是困惑。此时哪儿来的贼军呢?
“石勒!”
“石勒不是早就被打成流寇了么?”
“没错,当初石勒所经过的各地,都坚壁清野,劫掠无所得,军中非常缺粮,士兵们甚至相互杀戮而食。但是到了濮阳之后,情况就不一样了。”
传令官细细说来,周围没有人敢打断:石勒给众人留下的阴影太大,以至于
原来石勒在孟诸泽撤军之后,军队一路北上,因为饥饿继续减员。
但进入濮阳郡之后,面对驻守此地的冯龙,凭着孔苌、支雄、石虎各率八百人,分三路夜袭冯龙大营,一举击破冯龙的五千人马。冯龙只能只身逃往向冰处。石勒趁机搜刮粮草,队伍减员的趋势被遏制了。
向冰本是汲郡豪强,拥兵七千,坚壁在枋头。或许是打算在棘津北渡,又或许是担心向冰截击,于是石勒决定转身先解决向冰。
“黄河岂是可以飞渡的?”陈午难以置信地问着:“向冰如此多的兵众,却守不住区区几座城,这是为何?”
“如果硬攻,石勒肯定要失败,但是向将军过于自傲了。船都在河中,没上枋内,就给了贼军可趁之机。石勒挑选健壮勇敢的兵士千人,秘密地取道偷渡,袭击向冰的船,很轻易地就夺过来供他们军队过河。听说这一计策是张宾提出的。”
“我不管张宾是谁?但向冰为何不反攻石勒呢?或者至少也要守住枋头的坞堡啊。”
“向将军正是因为反攻,才误了大事!”
传令官仔细说来,原来石勒让支雄、孔苌等人捆木筏偷渡,自己则率领众兵士从酸枣向棘津进军。
向冰听说石勒大军已到,开始想将船拖入枋内,正碰上支雄已经偷渡等人,正驻扎在壁垒的门前。支雄拖下向冰的船三十余艘来偷渡他的兵众,又让石虎去枋头城下挑战,设三处伏兵以等待向冰。
见石勒胆敢在城下布阵,又前来挑衅,向冰大怒,鼓噪出战,石虎一路佯装败退。向冰手下的乞活军见形势大好,就过黄河继续追击。此时,三处伏兵一齐发动,夹击向冰,向冰大败,冯龙战死,向冰逃回长安,而石勒军抢夺其物资,士气大振。
尤其是在向冰失败之后,石勒在马场获得了大量马匹,重新组织起了一支骑兵,交由石虎指挥。
听闻如此噩耗,陈午陷入漫长的思考,许久之后,才缓缓的下令:“回军!”
见先前力主南下进攻桓景的主官居然停止了进过谯地的准备,陈、李二人满腹狐疑。
“有什么好犹豫的?”见手下一时转不过弯来,陈午解释道:“面对桓景,只要我们不出击,他也不敢贸然进攻。倒是石勒并无信誉可言,占据枋头后,是兖州的心腹大患。
“事不宜迟,我们今晚就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