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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平定赵固之后,桓景连夜向西进军,第二天到达谯城,
一个月以来,新军连续打了涡北、陈县、铚县三场仗,已经是疲惫之至。桓景自己都感到体力有些透支,所以在谯城稍稍停留了三日,在出发向西之前,进行了一番分兵,并简单清理了一番政务。
依照祖逖提出的“以正治国,以奇用兵,以无事取天下”的方略,现在靠着“以奇用兵”,迫在眉睫的外患已然平定,是时候“以正治国”,与百姓来个约法三章了。
按照祖逖和桓景一路上的讨论:先前桓景颁布过捐税换品秩、赎买部曲、按人征税等等一系列经济政策,前后多有不一致之处。而治安上则完全靠新军威压,一时有效,但并非长久之计。
没有长期有效的法令,正是先前涡北坞堡主叛乱的主因,即使到现在,在豫州较为偏远的县域,依然有坞堡主拒坞堡自立,不仅仅是因为还不知道张平和赵固的进攻已经被挫败,还有一些正在观望,看看豫州下一步的政令。
于是在抵达谯城的次日清早,百姓家的房门被新军骑兵依次敲响。
老田头此日毫不例外,也听到了敲门声,待打开房门一看,是简单的一条竹片。
“冉良小子”,他捡起竹片,朝屋内喊道:“你们家桓司马又搞什么鬼?这里写着什么?明日南门午时,颁布新法?”
冉良方才回到谯城一天,正在房中睡着懒觉,不耐烦地应道:“就是说全城明日都去南门,宣讲法令!”
“搞什么幺蛾子,非得出门?不四处张贴告示就好了么?”
“桓司马说了,这次宣讲,就是让不识几个字的人也要能听懂,免得将来被读书人欺负,所以才广发请帖。”
“那要是连‘明日南门午时,颁布新法’也不认得呢?”
“这么简单的字都不认得,那就真没办法了。”冉良失去耐心,蒙上脑袋继续睡觉。
第二日南门前果然凑了一大群人,在桓景的安排下,南门外早筑起了一个土台。桓景先让谯国长史卞壸说了一大堆,不愧是从事中郎出身,卞壸的口才不错,将新军今日的战事添油加醋地描绘了一番,土台之下,人越聚越多。
桓景看看日晷,心中明白已经到午时了,整个谯城该来的都来了,已经是约定的时间。
“午时已到,豫州新任刺史祖逖有话要说”,他打断了卞壸的长篇大论:“现在颁布新法。”
祖逖一身简易的官服,大步流星地登上土台,向谯城百姓致意。桓景之所以让祖逖出面,正是因为在来到豫州的这一个月,祖逖都在随自己东征西讨,许多谯城的居民连豫州刺史是谁都不知道,就更不要说熟悉祖逖的脸了,所以帮着祖逖树立威望还是有必要的。
现在不光是要让谯城居民都认识祖逖,将来还要让祖逖巡回整个豫州呢。
“军民百姓们听着,我就是你们的刺史祖逖。”祖逖没有带帛书,直接即兴演说:“前番羯虏石勒侵扰豫州,法令颁布多为一时之用。自石勒去后,豫州内外又各相侵扰,律令亦只能朝令夕改,诸位想必不胜烦扰。”
这个大官居然没有捧个帛书在那儿念,这让谯城的百姓十分新奇:不是说颁布新法么?难道说他把所有的法令全部背下来了?
“政令繁冗,实乃弊病。昔日汉高祖在长安,与关中父老约法三章;祖某不才,也效法汉高祖与诸位约法,不过稍微多一些,有五条。”
百姓议论纷纷,难怪这个大官不用念稿,原来法令只有五条。不过,先前法令繁冗者多,哪儿有可能五句话就解释清楚。
“其一,流民与本地士庶皆是大晋子民,一视同仁,不得以贱籍视之!”
这一条法令放在最前面,等于封死了坞堡主和豪商将流民蓄养为奴隶的路子。战事吃紧,得人口者得天下,所以还是得将解放人口的措施放在首要地位。若是说桓景先前还会顾忌士族的反应,现在主要的坞堡主,还有谯地内外的敌人都已经被打服,借着战胜之威,也必须将这一条施行下去。
“其二,先前所有田产一律不变,不得侵犯,无主之荒地则一律分与无地之流民!”
桓景心中清楚,对待士族,打了一棒子之后还是要给个甜枣。在乱世,士族最在乎的还是土地,那么承诺保护私产就是对他们最大的稳定器。
“其三,依户口纳税,税收统一用粮食。”
在龙骧坞时,这一条就被二人仔细讨论过,桓景想过按田产纳税,毕竟现在算是豫州难得没有外患的窗口期,有必要彻底将粮食问题解决。但祖逖则坚持不要无事生非,以无事取天下:“即使能依照田产纳税,将来难道每打下一块地方,就要改变税法吗?”。
当初这句话彻底说服了桓景:虽然说谯地几乎铲除了大的坞堡主,已经得到了完全的控制,在一地进行按田产纳税似乎可行,但是仅仅在谯地一地推行新税法,是远远不够的。后世搞摊丁入亩何其难也,桓景心中自然清楚,如果每一次都要对新打下来的土地进行税法上的改革,那么自己兼并的道路几乎寸步难行。
现在稳定是第一要务,乱世之中还是有必要退一步,向士族妥协。作为才穿越一年的理工男,桓景在政策实行的度上,确实还有许多要向祖逖学习的地方。
“其四,无故杀人者及为盗匪者斩!”
这没什么好说的,治安始终是最重要的。
“其五,偷窃、欺诈等作奸犯科者,一律送至砀山做苦力,以其罪责定刑期。”
在桓景看来,这个作奸犯科是个口袋,可以把所有乱七八糟的民事犯罪都往里面装,裁量刑法则由新军自己确定。
法令一出,台下百姓立刻明白,就连不识几个大字的脚夫也听得频频点头。
当日不仅四处都贴满了告示,豫州各郡县的官员还有驻扎的新军也收到了命令,要求限时日向百姓说明清楚。第二条和第三条的颁布尤其有力,不久,降书就从豫州各地纷纷寄来谯城。坚守坞堡的士族见豫州的局势已经稳定,而新法有没有过分触及自己的利益,于是纷纷投降。祖逖依照先前的安排,除了解放他们手下的部曲之外,其余通敌反叛的行径既往不究。
但桓景自己来不及看到这些了——在解决了立法的问题后,他立刻着手准备继续向西,以应荥阳之急,只留下少数人在谯城。
除了将老弱疲惫之士卒留在谯城,桓景还让祖逖留下来,一来是祖逖带来的大批流民必须有人安置,祖逖自己无疑是最佳的人选;二来也可以让他继续实施“以正治国,以奇用兵,以无事取天下”的方略。
卞壸和桓彝熟悉谯地乃至豫州的情况,所以留下来在政务上辅佐祖逖。而祖逖自己会用兵,靠着他本人帐下的流民大军以及留下来的新军将士,对付北边的乞活军肯定是没有问题的。何况据探子来报,自从枋头渡口被石勒攻占之后,北边的陈午部乞活军在濮阳一带和石勒拉锯,再也没有南下来犯的心思了。
后方安排停当之后,桓景马不停蹄,带着新军全员将领和其中六千精选的新军步骑,加上由董昭率领的祖逖所部两千燕赵骑兵,浩浩荡荡奔赴荥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