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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是攻城战,战胜之后,城中已经残破不堪。不光如此,由于先前屠各部的青壮皆被刘曜征入军中,而除了少数匈奴残部随麻秋逃出城外,大部分不是战死就是被俘。一时城中唯有老弱妇孺,连个主持事务的人都找不到。
平阳城中武库里除了箭矢几乎没有什么武器了;而宫殿中也无甚宝物,四处可以见到宝石和金银被从浮雕上抠下的痕迹;唯有粮仓尚且充实——可见在这半年里,刘曜将先前匈奴人从各处掳掠来的财物全去换了粮食,来为在平阳城的坚守做准备。
可惜他没想到自己是被内部的同族杀死的。望着损毁严重的平阳城墙,桓景不禁想起当初刚刚进入洛阳时,洛阳残破不堪的情景,自己若是顺势毁了平阳,也可以说是为洛阳的毁灭报了仇。
然而,不能让仇恨影响人的判断。平阳是通往晋阳的枢纽,城墙稍稍修缮,也可以为自己所用。无论如何,自己不能做当初刘曜烧毁洛阳,却弃之不守的蠢事。
他决定将平阳城中所剩的居民,全部从平阳迁出,就近卖个人情分别交给河东的裴家、柳家、薛家管理。而让自己的军队接管了这座城市。
正当他思索之时,冉良带着四处的情报进入了营帐。
“祖公伤势如何了?”桓景盯着帐中一角的并州地图,并没有回头。
“祖公的肩伤并无性命之虞,但是……因为膑刑,那双腿已经不行了。”
“传令下去,先尽快送祖公回长安”,桓景微微叹口气:“对了,说到长安,长安那边有什么消息么?”
“有!天子送来口信,说既克平阳,获逆贼刘曜之首,就可以班师奏凯了。”冉良带来了长安送来的消息:“大将军以为……”
“军国大事,非孺子可知”,桓景摇摇头,走向地图:“平阳城是攻克的,而不是投降的,所以已经拖慢了不少速度。兵贵神速,石勒后方空虚,宜速发兵晋阳。趁着石勒还在兖州之时,说不定能拿下整个汾河平原。”
这时,他方才回过头来:
“传令下去,让桓宣接管平阳军务,让卞壸从闻喜县来平阳主导粮运。知会各部将准备干粮,留五千人在平阳镇住局面,剩下的大军随我继续北上!”
“唯!”
于是城破后次日,桓景就率两万人马轻装北上,打算趁石勒还没有回援之际,拿下晋阳。
而千里之外的浚仪,在徐光吹嘘自己安插麻秋从而成功阻止刘曜投降时,石勒也接到了平阳传来的战报。听君子营中的文吏念完战报之后,石勒冷冷地盯着徐光,不愠不火地说:
“桓景拿下了平阳。”
石勒的暗示再明显不过:说好的平阳能够在自己撤军之前守住呢?说好的能够守三个月呢?
徐光支支吾吾地辩解:“臣下听……听麻秋说,他杀敌无数,打退桓景三次进攻,现在已经顺利向晋阳方向转进。”
“桓景拿下了平阳。”
石勒不为所动,继续不依不饶地逼问。徐光没奈何,终于承认自己的计策失败了:
“胜败兵家常事,臣也没想到刘曜的残部如此不堪一击,才撑了半个月就失败了。不过既然刘曜已被臣的细作所杀,大王至少可以顺利继承帝位,也不失为一件喜事。”
“喜个屁!这帝位是孤自己打下来的。”石勒嘴上叱骂,但心里终于微微转忧为喜。
但这种丧事喜办的做法还是没法解决问题,石勒不禁转而想起被自己冷落的张宾,但心中依然有些许疑虑:
“右侯,不听汝计,至于今日。如今后方空虚,该如何是好?”
张宾乘势劝石勒罢南征之计:
“依臣之见,当率主力入洛阳,进攻潼关。至于兖州,以偏师留守即可,能守则守,不能守则弃之。”
“但若是王敦以主力来攻兖州呢?”
石勒忧虑的是听建康的探子来报,王敦虽然磨磨蹭蹭了数月,但已经发兵八万到寿春了,即将与逃到谯城的王应、王含会合。单就账面的实力来看,王敦兵力是多于自己的。
“首先,王敦多半没有北伐的胆子。即使要来进攻兖州,尽可以从陈留、高平撤出,留濮阳、东平、济北三郡牵制即可。大王,王敦什么时候都可以打,但桓景一日不除,则壮大一日,终究成为心腹之患。”
张宾提出弃地之后,石勒犹豫不决。
群臣面面相觑,但徐光似乎捕捉到了什么:
“大王自起兵以来,所向无不披靡,岂有弃地而得天下之理?何况难得王敦集结江东军士前来会战,正是一举讨平,全取中原之际。若桓景袭扰后方,可遣石虎击之,何忧也?”
徐光明白,石勒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来去自如的流寇了,在建都襄国之后,就尤其看重土地,那么对于弃地,是不可以接受的。
张宾尽力辩解道:
“石虎虎狼之士,不可轻用。何况即使现在让石虎从襄国发兵晋阳,估计已经晚了。桓景肯定在前往晋阳的路上了。”
徐光赶紧打断道:“晋阳城坚,可坚守直至石虎回援。右侯不欲让大王南下乎?”
石勒本来就心烦意乱,见臣下争斗,也拿不准主意。这时,突然有传令兵说有紧急之事,请求进见。石勒赶紧召其入内,得到的却是另一个惊人的消息:
石虎已经在数日之前就集合襄国的禁军,发兵晋阳了。
石勒又喜又忧。喜的是后方无虞,忧的是石虎居然能够擅自调动军队,这是大忌。
“石虎擅自发兵,如胜,不可封赏;如不胜,可斩也!”张宾立刻进谏。
“右侯怎可离间大王叔侄?”徐光反驳道,又顺便撒了个慌:“石虎之所以出征,其实还是臣下的错。前些天大王说晋阳空虚,臣就让人赶紧联络石虎,让他加强晋阳的防备。恐怕是他会错了意,臣该死、该死。”
徐光当然没有联络石虎,但这样说就等于把罪责揽到自己头上,无非也就是个传话的失误;但若是具实以告,恐怕就是个不听军令,擅自行动的大罪了。
虽然不知道石虎是从哪里得到要进军晋阳的消息,但既然能成就自己的计策,那么徐光也就乐得装个糊涂。
“徐光!”石勒终于眉头舒展,露出赞许之情:“你错得恰到好处,正好可以两全。倒是右侯如此怀疑虎儿,难道有私怨?”
“是臣多疑了。”张宾只得致歉,心想自己这下又无法制止石勒南下了,石勒和王敦的交战已经不可避免。
至于石勒已经猜出张宾不想让自己南下的心思,心中开始对张宾厌烦起来。但更重要的还是张宾敢于插手自己家事,总是为难石虎,也不知道是图什么,将来恐怕难以控制。
自此之后,石勒有了让徐光替代张宾的想法。
七月初六,桓景带着两万人出现在晋阳城南。经过斥候来报,晋阳城似乎较为空虚,只有从平阳逃去的麻秋等人带着数百残兵尚在守御。
若是如此,虽然桓景未带攻城辎重,但晋阳大概急攻可下;即使一时受挫,至少可以消耗敌军,清扫城池周边,为接下来辎重部队的到来做准备。
可是此时东面的天空下,传来突然了马蹄声和号角声。只见一支庞大的军队出现在了晋军侧翼,宛如黑云一般——石虎带着襄国的禁军,加上强征入伍的流民,急行军赶到了晋阳城外,却不入城,转而带着主力袭击桓景的侧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