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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关城头,旌旗遍布。
武关城下,石勒不慌不忙修筑攻城器械,派人马在武关外炫耀武力,却并不急于进军。
也就是在这时,孔苌和支雄各自的上表先后抵达武关之外,伴随着支雄上表的,还有两个从桓景投降过来的人——李头和郭诵。
孔苌的上表先至武关,上面具言支雄贪功冒进之状,还说支雄轻信桓景部将,并且大小事务都不和他商量。石勒在这封信中,方才得知支雄攻克了弘农,又自作主张向潼关前进。
过了一天,则是支雄的上表,上面则说孔苌怯懦保守,只敢拿下函谷就再也不敢前进了,还对自己进军多有阻挠。反倒是支雄自己,顺利拿下弘农,并且顺利接应了桓景部将的倒戈。
面对前线二将的互相争吵,石勒心中早有估计:这必然是孔苌见支雄立了大功,拿下了弘农全郡,所以心中嫉恨。但石勒素来知道孔苌知分寸,大概他们二人也仅限于互相指责而已,不会真的在后勤上为难支雄。
对于石勒而言,倒是支雄送来的两个投诚之人更加有意思——看来桓景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李头本来先前和桓景为敌过,不被信任也是自然,可郭诵是李矩的外甥,李矩可是桓景部下独当一面之人,他都投降了,那说不定可以接着让李矩也投降,顺便带出关中政权内部的矛盾。
于是,石勒一听说李头、郭诵二人来到武关,就赶紧召他们来中军大帐问对。
“鄙人口拙”,临去大营之前,李头有些忐忑地悄悄对郭诵说:“联络流民后续行动,我比你强;但临场问对,可需要小兄弟挑起担子。”
“放心”,郭诵伸出舌头:“都看这只舌头的本事了。”
话虽这么说,两人心里压力都颇大。在他们出发的时候,支雄就已经朝潼关进发,而若是邓岳的突袭能够得手,那么支雄必然派人来揭穿他们诈降的身份,留给他们的时间窗口恐怕只有短短几天。
这短短几天里,要探知到石勒朝堂中足够多的信息,还要寻找脱身之法,实在是不容易。两人并肩而走,一路石勒的侍卫护送,所以两人再无言语。
来到中军大帐,君子营的文臣为一列,武将为另一列,分立两侧,皆侧目而对。石勒自己坐在上首的胡床上,威严地看着他们。
郭诵稍稍扫视了一圈,只见文臣中为首的是一中年文臣,其形容隽秀,神采非凡,一看就是大族出身,想来应该这应该就是赵国的国舅程遐了;而程遐之下,是一个年轻的谋士,看起来甚至和自己差不多年岁,大概就是最近被提拔上去的徐光。不过,文臣之中,并无桓景事先所说的长髯老者,也就是张宾,这倒是颇为有趣。
“今日得见真天子。”李头和郭诵对视一眼,随后按照事先商量的台词下拜叩首。
石勒顾望徐光,微微一笑:“不必多礼了,你们二位之所以来投朕,哪儿是因为朕是什么真天子。不过是见朕兵势大,又在桓景那儿受了委屈吧。”
他随手拿起一封奏折,指向李头:“听探子说,你先前是乞活军?”
“正是。”李头简短回复,勉强抬头,身子依然下拜。
“那你要早在陈午死后,就随其他乞活军一起投降就好了,何必今天才来?不过,既然桓景让你作一郡之太守,也算是恩遇了,何必来投朕?”石勒一遍问,一面紧盯着李头。
“桓景让臣守弘农,实在只是让臣送命而已,可谓不仁不义之至,又哪里有什么恩德。何况现在的天子不过十八岁,又被桓景掣肘,君臣不和,如此怎么承得了天命?看来上天已经厌弃晋国了。”
石勒颔首大笑,表示认可李头的说辞。他眯起眼睛,脑袋向后仰,故作轻松地转而问郭诵:
“你呢?你不是李矩的外甥么?李矩在桓景那儿不是很受重用么?你这样做,让你舅舅怎么办?”
郭诵假装叹了一口气,摇着头道:
“桓景确实重用舅舅,但那是看重他手下的荥阳军,而不是看重他。桓景那狗贼无时无刻不想换掉舅舅,换上他白云坞的那些旧人。只是因为陛下之侄中山王在晋阳,所以不敢临阵换将罢了。”
石勒冷笑一声,突然厉声道:“说得这么好听,恐怕其实你是诈降吧!”
“若是诈降,臣当在洛阳就驻足不前,怎么敢来武关”,郭诵赶紧叩首:“何况舅舅和臣也是一条心。舅舅现在已经将河东让给中山王了,这就是证据。当然桓景忌惮荥阳军,所以也不敢拿舅舅怎么样!”
石勒淡绿色的眼珠微微一转,随后翻出石虎前几天的通报,让徐光念了几封,果然石虎在进军河东时,沿途几乎没有遇到什么阻碍,河东的薛家、柳家和裴家都迅速倒向了石虎。现在石虎只是碍于黄河水面上有邓岳的水师,不能渡河而已。
如果郭诵所述为真,看来倒是可以和石虎的通报对得上,李矩或许和桓景真的有冲突。
想到这里,石勒方才舒展眉毛,假笑着说:“方才只是戏言耳。二位今日来投,就是朕的爱卿了,朕又如何会怀疑二位呢?”
“不过”,石勒话锋一转:“你们二位来此,欲为何事?”
“是希望能够让舅舅和陛下配合,此外……还希望能有所封赏。”郭诵抢先急急说完,随后又灵光一现,补上了一句话:“对了,右侯乃河北士人之魁首,和舅舅一直有书信往来,希望今日也能一见尊容。”
大帐之中,一片沉默;石勒方才舒展的眉头重新紧锁:右侯张宾这个名号,近来可提不得,石勒已经明确因为张宾劝阻进军之事,将其贬去青州,这是众人皆知的事情。
虽然郭诵看起来是无心之论,但不禁让人联想到连晋人都只知张宾不知程遐,那么张宾的影响力实在是让石勒寝食难安。
“不知者不罪”,石勒尽力让自己表情平静:“右侯不在此处,现在去青州做刺史了,当然,这也是很重要的事情。与尔舅舅李矩联络之事,卿倒是可以问尚书令程遐,他是朕太子的舅舅。”
郭诵立刻明白过来,看来谣言说张宾和程遐权斗,还有张宾被石勒所嫉的说法是真的了。张宾既然被贬去了青州,那么就必然和这次西征没有关系了。
现在唯一不确定的,只有石虎的态度和地位了。
“中山王在河东,离舅舅的驻地近,我二人亦可前往协助乎?”
石勒露出为难的表情,思考片刻,说:“不必了,中山王刚刚拿下河东,士卒也要修整。何况黄河此时不好渡。待到冬天,卿二人可往。”
程遐也赶紧插话:“二位可来臣帐下就职,先熟悉熟悉桓景,了解一下各式国人的语言,亦是要事。”
郭诵明白了,看来石勒并不想让石虎立下更大的功勋,石虎和石勒或许也有了嫌隙。从程遐如此急切的回应来看,想要制约石虎的重要推动力,说不定就是程遐一系。
此时程遐既然站在文臣之首,又能够在石勒说完话之后补充,自然地位颇高,情报也越集中。想到这里,郭诵知道自己接下来几日的去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