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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朦胧着夜青之色,只有东方苍穹微微泛打起一片淡淡鱼肚白,衬照着波涌竹林,给天地世界涂染上了少许微弱晨曦之光。
卯时三分,叶落水早早起了床,细致叠好被子。
打开房门时,
一张辨认不清五官的面孔突兀映入眼帘,吓了他一个激灵。
“厨房烙了米饼,带着路上吃。”苍老声音,阴沉得有如苍古钟鸣。
“谢谢鬼伯。”叶落水呼了口气息。
虽然和眼前这位古怪老翁仅仅只相处了一晚,但从昨夜开始到现在,他就忙碌着不停,似乎永远都有干不完的事情。
一个不睡觉,一个爱睡觉——真是鲜明对比。
叶落水去到厨房,装好米饼,收拾行囊。
“仙师,仙师?”他低唤着往院中走去。
仙师话意——要送他去玉山积云。
玉山积云在哪里,他不知道,仙师为何要送他走,他也不清楚,但仙师既然如此安排,必定有他道理。
叶水心里如此暗自忖度着。
脚下迟疑的步子渐而端正起来。
缕缕晨曦之光,探出朝云,漫洒天地。
清风微起,
光影随行。
一道身影倏地掠落竹林翠叶之上,长衣翩翩,玉面剑眉,仙风飘然,仿若神仙化人。
润九坐在躺椅上边,双目微阖,优美脸庞神情惬意。
两人就这样一站一坐,静静地,谁也没去先开口。
天地,似乎由此为两人而静寂。
“又来了一位仙师?”叶落水吃惊盯着来人看。
这让他看得十分惊奇,竹叶如何能承受一个人的重量?
而那个长衣男子,就那样轻飘飘地立于竹叶之上,不曾坠落。
似乎,也只有仙师才能做到如此神奇手笔。
“折而复返,想必这位仙师定是遗留了某些东西在这儿。”润九首先打破寂静,气息缓慢吐出:“我一直等着仙师到来,只是比我预想的要晚四个月零十天。”
“小哥如何知我会来?”柳剑眸光一亮,意外地看他。
良久,柳剑才深呼了口气息:“是遗留了些东西,答案…”
‘答案’两字,冗长又深沉。
“我想了一年又四个月,始终没能想通一件事。”他眯眼看着眼前白衣青年,不解使得他英逸面孔布满浓厚疑云。
“想不通就不要想。”润九淡淡笑说着。
“你悟境比我高。”柳剑若有所思,认同地说着,又问:“你一直生活在这儿?”
“不曾离开。”
“不曾离开?”
“院子很干净。”柳剑眸光落在一尘不染的地面,说道:“比以前干净多了。”
“是吧…?他的功劳。”润九缓缓睁开来眼,闪闪眸光飘落在边处叶落水身上。
“你是如何调教出来的?”柳剑先是一怔,再而暗惊,他也不怕吓坏眼前少年,大呼四字:“天生剑灵!”
他剑识只落在叶落水身上一秒,一股神奇灵气之息绵绵不绝,少年体内居然具有剑灵气息。
修行界一直奉行一个道理——赋于天成。
世界大千,芸芸凡尘,无论士农工商,车夫走卒,又或其他万千业道,只要你天赋异禀,便就别致非凡。
简单的说,就是——天赋胜于勤奋。
修行界内——开剑脉,汇剑灵,生剑息,筑剑体,冥剑意,辨剑识,化剑元…哪一品阶不需百十年光景,甚至千万年岁月?
修为孱羸、意念薄弱者,甚至沉沦冲阶反噬桎梏,徘徊不进。
剑灵?
漫漫道途之上,柳剑苦参道机,也不过仅仅维持着圆满境界的剑元品阶,而再难逾境上道虚境,然,眼前这名稚嫩乡野少年,居然天生剑灵?如何叫他不惊呼!
别说玉山积云里那些普通子弟,就连九峰之中最顶尖的弟子,也实难相媲,恐怕神州大地各派仙宗…尚也很难找出如此天资非凡之子。
“这嫩稚少年居然具有剑灵?”柳剑眸光浓郁起来。
因为他的剑识辨认出这名少年道根稚嫩,尚未开化修炼根基,仅仅只是一名初窥道门的普通凡世少年。
这让他更为惊叹。
眼前这名蓝衣少年,他已找不到词来形容。
“星辰闪耀,天地之光。”八个字,悠长叹出。
“你是如何教出来的?”他再次提起话题。
“不。”润九悠悠一字,说着:“我并未教他任何东西。”
“那他悟性很高,气运非凡。”柳剑欣赏的眸光落在叶落水身上。
“如此良子美玉,仙师不打算收其为徒吗?”润九略是遗憾地抬眸看他。
“不,悟道在于无念,显然,我离道还很遥远。”柳剑微微摇头,同样遗憾地看他,说到此处,他稍是一顿,苦笑着说:“自打与小哥相会一面,我苦思冥想了整整一个半春秋岁月。”
接着,他善意提醒:“你该送他去玉山积云,如此良玉美材,天生之子,不该埋没于此化外荒野,桑田之地。”
“那真的很遗憾。”润九叹息一声。
“是很遗憾。”柳剑同样叹息。
“我正有此打算。”润九接着话题说。
“噢?那再好不过了。”柳剑眸光一亮,微微笑说:“希望下次来时,还能见到你。”
“不,”润九淡淡说着:“我打算去往江右郡度过余生。”
“江右郡?”柳剑显然很意外,眯眼看他,眸光逐渐浓郁起来:“那是个好地方,剑炉圣火,天下神兵奇刃皆出于此。”
“有缘再会。”光影随行。
“有缘自会。”悠悠沙哑气息。
……
东胜神州南端,一片青山绵旦万千余里,数百秀峰终年隐在云雾之中,云遮雾绕,飘忽莫定。
天下仙派正首,玉山积云,便就隐于其中,凡尘俗子极难目睹其真容。
一青一少,风餐露宿,径往玉山积云而去。
行了半日,穿过一片大雾,视野骤然明朗。
玉山积云,万丛千仞,松涛海滚如潮,天梯驾霄而走。
九峰朝天,
皆隐于云雾。
无数青峰映入眼帘,有秀丽葱郁,有巍峨险俊,也有润如玉,亮如镜,滑如冰,山壁滑峭,完全无法攀行,峰顶之上却人烟神幻。
传说中的玉山九峰便就坐落其间?
叶落水凝视青峰,眸光饶是神往:“天山圣境莫过于此。”
“仙师,这就是玉山积云?”他惊奇相问。
润九双目微阖,并未言语。
叶落水很奇怪,为何仙师一路之上缄口不言,如果不是在赶路,他甚至都会怀疑仙师在行路中睡着觉。
“三年后,到江右郡寻我。”这是润九路上唯一说的仅有一句话。
三年后,恐怕到那时,他都认不出眼前这位少年了吧?
“仙师,为何是三年?”叶落水不解问着。
“我时间不多,等不起。”润九笑吟吟看他。
叶落水很不理解,仙师三十万年岁月生命,为何却连区区三年时光都等不起?
“你到江右郡之日,即可明会。”
耳畔萦绕着仙师淡淡沙哑话音。
顺着青石铺地往峰间行去,不多时便见一石门。
石门简略,青苔遍布,横扁之上隐约可望笔锋劲魄的【朝天阙】三字,
这便是玉山积云的【朝天门】。
石门下,摆着一案方桌,桌上笔纸砚台,一名肥胖中年男子哈切连天,一双细小眼睛眨眯不停,困意绵绵,身后站立着一高一矮两名年轻子弟,皆也昏昏欲睡。
“哈…哈…切!”
肥胖男子长打了个哈切,甩了甩肥膘横飞的腮帮子,又揉了几揉宽大鼻翼,神色惬足。
高个子身子一震,揉了几揉惺忪眼眶,旋即大叫起来:“乔…乔师,有人来了。”
“瞎嚷嚷啥,扰人清梦,神境里边早早瞅见了。”
乔纪吧唧着嘴,故作姿态,一副料事如神尊荣。
高个子弟子撇了撇嘴,一脸不屑。
“站住,来者何人,仙山圣境,道宗天门,不可擅入!”矮个子弟子当先开口。
“敢问三位仙师,此间可是仙派正宗,玉山积云?”润九悠悠笑着问。
“所来何事?”乔纪伸了伸懒腰,懒懒开口,斜视风尘仆仆一青一少。
“修仙。”叶落水随口答着二字,这是仙师告诉他的。
“修仙?你修还是他修?”乔纪眯着小眼睛,吧唧着嘴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
“我。”叶落水看了润九一眼,在他柔和的鼓励眸光之下,朗朗答了一字。
“恩,不错。”乔纪‘恩’地一声,眯眼打量了叶落水几眼,看着倒也还挺满意,接着问:“可有生纹令?”
生纹令,乃是玉山积云的生员资格证。
只有获得生纹令之人,方有资格入门仙宗,修大道,悟长生。
玉山积云作为仙派正首,九州推崇,生灵顶礼,往来拜师寻仙者络绎不绝,故而颁下生纹令于凡世,一来介分良莠不齐之别,二者筛绝庸俗平凡之类。
倒也两全其美。
“仙师,咱可有?”叶落水看着润九问。
润九摇了摇头,朝乔纪淡淡笑说:“受一云游仙师指点所来。”
“云游仙师?”
峰中多有同门之人下山临世,寻觅良玉之子,说不定就是哪峰间的师兄师姐们。
抬头不见低头见,阻了其他同门道源传承,可不是什么光彩事。
“行吧,过来写上名字。”乔纪沉吟片刻,说道。
叶落水朗步上前,放下包袱,署写自己名姓。
“倒也生得美如玉人,是株不错根苗。”乔纪眯眼看着他,细致地打量,眸光倏又落在了包袱之上,倏地明亮起来,容光霎时精神:“哟,这小饼儿,长得可惹人喜欢。”
“仙师,这是我的饼。”叶落水开声打断着乔纪要来掏米饼的黑手。
“仙师看上你才会吃你的饼,再说了,吃你几个饼怎么了?”边上矮个子弟子冷叱着说。
乔纪听着十分受用,对叶落水当众陷他于不堪之境也颇为不满,拢眉看着他,啐了一声:“道根不聪,目不明慧,庸俗凡子,难成气候。”
“既然仙师喜好,就让仙师尝尝凡尘五谷杂粮吧。”润九淡淡说着,示意不打紧。
“仙师,您为何对那胖子那般客气?”叶落水对乔纪心生不满,撇嘴低低啐着。
“仙师理当礼敬躬奉。”润九轻笑着说。
“我看他们不像仙师,像是强盗。”叶落水心有不平。
“强盗…?”润九接着他话,轻笑起来:“你看,仙师连石头都啃得那般香甜呢。”
“哟,娘亲二舅爷!我的牙!”一道尖嚎声震响。
乔纪捂嘴痛嚎起来,牙口崩毁,污血溅飞。
乔纪捂嘴痛骂起来:“该死的凡子,哪里搞来这石馍馍,哎哟,我的牙…!”
“哎哟,痛,痛…”越骂越痛,臃肥腮帮子以至痛成了黑血猪肝儿。
“乔师,您怎么了?”吓得两名高矮弟子手忙脚乱的来帮手。
“别动本师,痛哇…!”
“哈…活该!”叶落水暗自拍手叫好,疑惑问起:“仙师,为何明明是米饼,怎却变成了石饼?”
“因为岁月?”淡淡四字。
“岁月?”叶落水呆愣着不明。
“风沙石化,岁月雕刻。”润九轻笑着说了八字。
“可那不是鬼伯三天前才刚烙的吗?”叶落水有些奇怪,米饼是鬼伯三天前才刚烙好的,路上饥饿的他就在刚不久前还吃了一个,米饼香甜可口,脆爽歪歪。
“怎么突然变成了石头?”这让他很不解。
“仙师道法高深,可能仙师牙口好,不喜吃软食。”润九如此笑说着。
“那他牙口确实够好,道法也够高深!”叶落水幸灾乐祸地爽笑说着。
“是够好。”润九微微颔首。
一青一少看着苦痛不已的乔纪,你一言我一语。
……
“仙师,他们若欺诲我,该如何?”离别时,叶落水抬起不舍的眸光看着润九。
他只是临汝楼里一个普通平凡的店小二,懵懂牛犊,不谐世事,是仙师将他带离临汝楼,又领他进了仙道大门,教他大道之理,通晓风云岁月变幻,时光奥义。如今仙师要走,只留下他独自一人…
离愁,使得他心中不由升起丝缕彷徨无助。
“不,你的辈分很高。”润九温祥地看着他,宛若长辈看待着自己孩子。
“有多高?”叶落水有些惊诧起来。
“看到那座山了吗?”润九悠悠抬手一指。
叶落水抬眼眺望玉山积云。
松涛海滚,林入穹霄,峰中云雾缭绕,越岫而生,飘忽莫定,金阳映耀,光华四射,天金地碧,幻如神境。
离天三尺三。
“和它一样高。”润九微微笑说着。
“哇…那是很高。”叶落水意外不止。
“那是你的剑体。”润九笑看着他,如是说道。
“山是剑体?那得有多大?”叶落水瞠目结舌,不敢置信。
“不大。”润九悠悠两字。
“不大是多大?”
“十方世界。”
“十方世界?”叶落水睁大着两眼,问道:“那这山是几方?”
“凡尘微微一粒尘埃矣。”润九轻笑着说。
“那它真的是好大!”叶落水眸光一忽闪,后知后觉,盯着玉山积云喃喃四字:“真的是好大!”
“世界在山中。”
沙哑磁性嗓音随风飘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