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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百花仙子和柳师伯并不在这里。”
万宝阁,人去楼空。
这大大出乎了润九的意料。
“先生?”温轻水秀眉紧蹙,梨额间爬起一抹深沉忧虑。
“不应该…”润九拢眉沉吟,三字悠长。
百花仙子煞费苦心,细雨筹谋,无非只是想攫取岁月剑,如今更是挟持柳剑,筹码在手,不该遁影而去。
几人伫立在阁楼之中,面色深凝。
这里是万宝阁中唯一不曾搜寻的地方。
阁楼高阔,一览无遗,仍是不见百花仙子等人。
“唔…唔…唔…”一道低迷挣扎声突兀打入耳来。
“师父,墙道好像有声音。”叶落水手中三寸骨剑抬手一扫。
木墙暗格‘哗啦啦’破开,木板啪啪跌落。
一个圆不溜秋的东西,随着木板突兀跌落了出来,是问三知,五花大绑着,嘴间堵着臭袜子,唔…唔…唔…直呼不已。
叶落水捂鼻帮他取了下来。
嘶~呼~
问三知大吸半天气息,苦呼起来:“憋死小生我了。”
他缓了好半天气息,盯着几人说道:“所谓,苟富贵,勿相忘。灾厄起,莫别离。我说你们倒是真狠心得下,还真把小生独自一人丢这里呀。”
“委屈问兄了。”润九歉意一笑。
“委屈倒谈不上,就是寂寞,空虚,冷…”问三知摇头苦笑。
优雅的面孔饱受摧残,灰头污面,身上冰蓝衣裳腌臜不堪,看来,这两日,贵宾级别的待遇没少受。
“穷书生,这万宝阁里的人呢?”鬼伯阴沉道。
“我说,老伯您倒是搭把手,给小生我解开呀。”问三知蹦跳着身子。
“百花仙子她们呢。”鬼伯帮他解开绳索,冷问。
“子曰,君子不立危墙之下,防祸于先而不致于后伤情…”问三拍打了几下身上腌臜尘土,开口吟诵起来。
“说重点!”鬼伯冷喝三字。
“小生是说这楼要爆炸啦!”问三知突兀蹦出来一句。
刹那间,
天摇地晃,楼崩阁炸。
直将众人摇晃得有如筛中谷米。
彻天爆炸,震耳欲聋。
“不好,这阁楼要塌啦。”鬼伯锐呼一句。
“穷书生,你怎不早说?”他厉叱而起。
“老伯,所谓,子曰言无不尽,知无不言,小生可是有讲的呀!”问三知身子趔趔趄趄,苦不堪言,一字一磕绊。
“下楼!”温轻水道了两字,挽起润九,便掠身疾走。
众人掠落身子,望着早已轰为废墟的阁楼,震荡起漫天尘嚣。
“可恶,这百花仙子也太阴险了,怪不得能生出多宝儿那样鬼滑狡谲的小妖女!”叶落水忿忿说道。
“叶师弟,那可是你的师伯母。”温轻水淡淡打断他,转向问三知:“问公子,仙子可有留下何话?”
“话倒没留何话,就是说谷雨时节让润兄去什么百花涧。”问三知皱眉想着,顿了一下,又道:“对了,还自言自语了一句什么…看润兄到时候会不会六亲不认。”
他眯眼打量润九,诧异问:“润兄,话说,你很无情吗?”
“谷雨?”润九拢眉沉吟,只听进了前一句。
“尊主…”鬼伯面色深凝,欲言又止。
“无碍,我这位姐姐对亲情生分,对情爱可是忠贞不二。”
润九微微摆手打断他,朝问三知轻笑一声:“我不仅无情,还很洁癖…”
“我师父还经常健忘。”叶落水补了一句。
“呃…”问三知诧异着,摇扇谄笑说:“润兄这三点,可说远胜于小生我三点。”
“你又哪三点?”叶落水瞪眼问。
“问三知。”问三知优雅摇扇,笑说三字。
“我看你是一问三不知!”
“……”
……
几人行走于青石古街。
仍因百花仙子之事,神色凝重。
一道唤声,突兀打响。
“先生?”仅是两个字,犹若狂雷劈空。
那人四十几岁,五官刚毅,肤若铜色,一件赭石大褂衣覆在浑硕的躯身之上,一脸尘灰,风尘仆仆。
来人正是当初青瓷镇的屠夫,屠一二。
“先生让我好找。”屠一二大步上来,异常激奋,喜色难收。
“喔?一二兄寻在下是?”润九眯眼看他。
“先生还记得四年多前,独角小奶狗之事?”屠一二朗笑道。
四年前,正是屠一二替身无分文的师徒二人赎下的白泽。
“多谢一二兄当初慷慨仗义,当日本想登门拜谢,只因私事耽搁许久,故而忘却,万望一二兄莫怪。”润九感激道,言语真挚。
“喂,这位大叔,你该不是特地千里迢迢从青瓷镇跑来江右郡,寻我师父四年,就是为了要回那一两银子的吧?”叶落水道。
“这位小哥误会了。”屠一二谄笑着说。
顿了一下,又道:“我见先生好收寻异兽奇宠,故而平日里多帮先生留意着,多放一个眼睛,恰巧我又是腌臜之人,以屠宰为生,生平接触禽兽再多不过了,这不,三年前,又让我获得一样貌神通的小兽,所以故而来寻先生,求先生慧眼识珠。只是先生仙踪神影,踪迹飘忽,我这庸俗之人只得脚踏黄土,望风而寻,寻了几个春秋,不曾想,却在这江右地面寻到先生,当真是幸事!”
他说完,朗朗大笑起来,风尘仆仆之色霎时遁灭而去,烟消云散。
倒真是一个仗义豪迈之人!
千里寻觅,三年光阴,只求一馈!
“大叔莫怪,刚才小子言语冲撞。是小子糊涂无知!”叶落水闻言周身一震,赶紧拜礼赔罪。
“小哥哪里话,小哥自幼跟随先生,深得传承。我这粗鄙俗人,哪里承受得起。”屠一二笑说。
“一二兄有心了。”润九投来一道感激目光。
“敢问一二兄,那异兽是何形态?”他问。
“是一只禽鸟来着,金刚凤爪,铁喙如刀,振翅生风,眸比寒晶,形貌不大,也就文鸽之般,周身青花玄色,甚若蓝星,光茫璀璨,莫敢直视。”屠一二道。
润九微微拢眉,沉吟不语。
“先生,莫非…?”屠一二见他神色异常,不由担心起来。
“不。”润九微微摇头,平淡一字。
过了片刻,才缓慢如斯道出四字:“此乃神鸟。”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屠一二大呼了几口气息,搓着手连连道。
“此物现在何处?”润九问道。
“此物金贵,不敢招摇过市,故留于客栈。”屠一二甚为看重。
“劳烦一二兄领路。”
“先生请。”
……
客栈里,
几人盯着笼中异鸟,屏息凝视,看得啧啧惊奇。
“润兄,莫非这是…”问三知摇着折扇的手忽地停顿下来,眉头微微拢起,无比震惊。
“何物?”润九道了两字,笑看着他。
“引水鸟。”问三知吐出三字。
润九微微颔首,示意正解。
“师父,什么是引水鸟?”叶落水问道,笼中小鸟儿,神光璀璨,看得他无比惊奇。
小小一只拳头大小的青花鸟,周身透散出来的莹莹蓝润光茫,将整个房间照耀得有如蓝星国度。
“典籍有载——上古大禹治水,久不得法,反却潮洪倒灌,九州泛滥,生灵涂炭。大禹疲而困睡,入梦之时,巧遇玄女飞西海,借问治水之法,玄女以青鸟引路,洪水终退,九州升平。大禹拜谢玄女,赞青鸟为引水鸟!”
只听问三知吟吟诵语,在耳畔打响。
“这般说,这鸟儿名字从这而来?”叶落水惊诧着说。
“典籍所载,真假各半。”问三知翩翩摇扇,顿了一下,又道:“不过…古卷又有诉——西海之央,有洲,名曰凤麟洲,地方一千五百里,洲四面有弱水绕之,弱水三万里,鸿毛不浮,不可越也!唯飞鸟可逾,飞鸟引流而走,弱水三千流,是为引水鸟!”
“这鸟儿…为何单单径扑我而来?”温轻水秀眉微蹙。
自打进房伊始,青花玄鸟便异常兴奋,不停地振展双翅,朝她飞扑不休,震荡得桌上鸟笼阵阵晃摆。
“或许是师姐身上青花玄衣与鸟儿同色,故鸟儿异常兴奋。”叶落水解答着。
“不,它是寻找自己主人。”润九淡淡道。
“主人?”温轻水一怔,道:“先生何意?”
“师父的意思,温师姐是这鸟儿的主人?”叶落水惊道。
“先生此言差矣,小女子不好饲养飞禽,且对翎羽过敏…”温轻水道。
“劳烦一二兄打开鸟笼。”润九淡淡一笑,朝屠一二道。
鸟笼打开,
青花玄鸟飞扑而来,落于温轻水左肩青花衣裳之上,乖而巧静,眸光灵闪,脆啼而起,声若铃鸣。
温轻水先是一怔,秀眉蹙起,有些烦闷,渐而渐之的却也慢慢适应了。
“莫非,这青花鸟儿…单喜栖女子之身不成?”温轻水秀眉缓缓舒展开来,心中诧异,却也并不厌恶。
“所谓,窈窕淑女,寤寐求之。不止人儿如此,鸟儿亦如此般!看来,这鸟儿倒真喜欢温家小姐呢。”问三知摇扇笑说。
“如此甚好,我还忧心这鸟儿真乃俗林野禽,耽误先生呢。”屠一二搓手笑说,悬着的心儿终是放下了半颗。
“有劳一二兄了。”润九感激不尽,过了会儿,眯眼看他,他腰间原先的那两把剐刃,剥刀,早已抛弃于风尘,恐怕一心扑在了寻觅之路。
“兄台如今…”润九诧异问着。
“嗐,自打出了青瓷镇,手艺也生疏了,早不干那龌蹉勾当了,待拜别先生过后,便打算上码港寻个口活,如我这等粗鄙之人,不认经书,就是有些粗蛮气力,倒也顺手顺脚。”屠一二嘿嘿谄笑说。
“兄台若不嫌弃,能否留下,与润九共赏春秋。”润九笑说道。
人生难得一知己。
何况如此仗义豪迈之人?
他到很希望在自己仅剩的九个月寿命里,多结交几个如此朋友。
便也无憾今生矣!
“先生若不嫌弃我这粗鄙腌臜之人,玷污高雅,自然是求之不得。”屠一二眸光一闪,笑说起来。
“我之幸矣!”润九微微一笑,惬爽无比。
一番寒暄。
自然少不了把酒言欢。
举杯邀明月。
……
清月高悬,和风拂衣。
柔光挥洒,月下六人。
……
庭院里,
众人兴致勃然,笑语欢声。
酒过三巡。
问三知陡然雅兴骤起,诗兴即来,举杯对清月,朗朗上口诵。
“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
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
汉家君臣欢宴终,高议云台论战功。
天子临轩赐侯印,将军佩出明光宫。
出身仕汉羽林郎,初随骠骑战渔阳。
孰知不向边庭苦,纵死犹闻侠骨香。
一身能擘两雕弧,虏骑千群只似无。
偏坐金鞍调白羽,纷纷射杀五单于。”
“好。”润九抚掌,淡淡一字。
“润兄,何不趁此良辰美景,赋诗一首,以共风雅?”问三知摇摇晃晃着醉酒身子,醉醺醺摇扇笑说。
清风微起,沙沙漱漱。
“三知兄可能不知我这‘好’字之意。”润九微微拢眉,脸色深凝。
“润兄此字何解?”问三知朦胧醉眼,眯成一条缝儿。
“好大的杀气!”润九淡淡五字。
“不…不…不…润兄此言差矣,扭曲意境。气意书生,何来杀气?所谓,‘纷纷射杀五单于’。仅是寄情于诗词,以明胸中抱负气…气…”问三问摇头晃脑,跌跌撞撞走来。‘概’字没讲完,酒嗝一打:“润兄,咱们不比文采,只拼意境。可否有雅兴…与…与小生对赋一局?”
“当心。”温轻水突兀道了两字。
“小心!穷书生!”叶落水锐呼一句,跃身而起。
突兀,疾风骤卷,火点如雨。
漫天火箭散落雨下。
问三知只觉屁股之上有如蚂蚁叮蛰了几下,‘嗖’地身子一麻,迷糊着:“这蚊虫…怎专咬人屁股?”
旋即,瞳孔一忽闪,漫天火点射入瞳孔,盖地铺天。
“不好!下箭雨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