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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鱼仙抹去眼泪,脱口问道:“你说的是方才炸掉的……”
“呸!什么炸掉的,这药本是如此!”
贾神医踱起步来,伸手捋了捋鼠须,“老子已研制多年,一直没有成功,不过最近摸着点门道,这药只在古书之中曾有记载,传闻能够‘活死人,肉白骨’,效用太过逆天,是以药成之际,也是自毁之时!若要成功,须在最后一刻,釜底抽薪!当然……到底能否成功,老子也不敢保证……”
老鱼仙犹豫再三,咬了咬牙道:“好!贾神医你救过老头一命,老头信你!”
“嗯……这孩子便暂时留在这里,你也莫要走了,也好帮把手……”贾神医长叹一声,收拾起地上的陶罐残骸,自去鼓捣草药去了。
老鱼仙一时心乱如麻,只得暗暗祷告:“菩萨在上,保佑这孩子平平安安……”
随后的几日,老天换了脸色,一改之前的明媚,变的寒意阵阵,阴雨绵绵。
不过春日便是如此,时冷时热,春雨随风便来,润物无声。
老鱼仙愁眉苦脸,静静地坐在小屋门前。
距离那日来到此处,已有好几日了,虽然贾神医昼夜不停,尝试多次,却均已失败告终。眼看着孩童体温越来越高,皮肤越来越红,老鱼仙愁坏了肝肠。
叹了口气,揉了揉膝盖,正欲起身,忽听屋内一声大叫:“老头!快来啊!不得了了!”
老鱼仙心中一颤,莫非……莫非是炼药成功了!
当下欣喜至极,匆忙起身,可是刚进屋内,他便看见贾神医上蹿下跳,追着一个光溜溜的孩童满屋乱跑。
老鱼仙神色一呆,这孩子怎么爬起来了……
来不及细想,贾神医已然惨叫起来:“啊呀我的小祖宗啊!!别……别!啊呀!”
随后便是七零八落之声,原来就在方才,孩童忽然从那床上爬起,继而发疯一般,双眼紧闭,双手乱舞,凡是触到的东西便一把抓起,摔个粉碎。
翩翩又身手敏捷,躲闪间的功夫非同小可,任是贾神医如何阻拦,都碰不着他的衣角。
这边老鱼仙亦是加入其中,与贾神医前后包抄,如此一来,孩童再跑不掉,径直撞入老鱼仙的怀里。
贾神医长舒口气道:“幸好没有摔了那药罐,要不然,这次的功夫又白费了……”
话音未落,孩童忽地“嗷嗷”大叫,四肢拼命挣扎,老鱼仙一时不慎,竟然让他脱身!
孩童得了自由,却是足下不稳,一个踉跄,便向一旁的水缸跌去——
“哗!”
水花四溅,孩童半个身子沉入缸里,竟是瞬间平静下来。
老鱼仙急忙将他捞出,只见孩童脸色苍白,嘴唇微微颤抖,已然昏迷过去。
贾神医却是顾不得孩童,因为溅出的水花正巧不巧,刚好泼到了旁边的药罐,随着“嗤——”的一声,药罐湿尽,薪火也是熄的彻彻底底。
禁不住仰天悲叹:“哎!又白忙活了!这孩子……这……这不是自寻死路嘛!”
老鱼仙摇了摇头,将孩童重新安顿好,心道若不然还是将这孩子送去别处,试试也无坏处……
正当此时,却听贾神医哈哈大笑起来,老鱼仙转头看去,只见贾神医抱着那陶罐,手舞足蹈,一边叫道:“成了!成了!”
“什么成了?都浇灭了!”老鱼仙心道,“莫非几次不成,打击太大,贾神医精神不太正常了?”
那边贾神医却是抱着陶罐欣喜若狂,哈哈笑道:“这一泼水,实在是妙,实在是妙啊!”
老鱼仙一把拽住贾神医,“莫非……真的成了!?”
贾神医双目精光爆射,慨然道:“错不了!错不了!这孩子命不该绝啊,竟在神药将成之时发起疯来,又是妙到毫巅地泼了凉水!你看,看这!”说罢指着怀中药罐,只见药罐四周,青气缭绕,隐隐散着幽香。
神药既成,老鱼仙满心欢喜,急切道:“那还等什么!快让孩子服下!”
贾神医却是鼠目一转,犹豫起来。
老鱼仙心急如焚,不由分说便去抢夺,贾神医连连后退,将那神药护在身后,可是老鱼仙步步紧逼,无奈之下,只得大喝一声:“且慢!要是老头你再上前一步,老子便把它砸了!”
老鱼仙立马止步,不解道:“不是说好用它给这孩子治病的么!怎么?如今好不容易成功了,又舍不得了?!”
贾神医沉声道:“老头,不瞒你说,老子也知道,乡邻总在背后骂老子,说老子给病人乱吃药,真是放屁!他们懂什么,老子好歹也算是个大夫,也懂医者父母心!这‘愁死阎王’毕竟不是普通草药,就算已经成功,也不能贸然服下。”
老鱼仙一听,就差给这贾神医跪下了,急呼道:“这孩子命悬一线!难道你要守着神药,见死不救么!”
“当然不是,老子怎会见死不救,如果老子是那样的人,今天就没你老鱼仙这号人物了!”
此话一出,老鱼仙一时语塞,怔了许久,方才苦着脸道:“到底要如何,你才肯救这孩子……贾神医!你这是干嘛!”
只见贾神医将那药罐打开,仰头便“咕咚咕咚“大喝起来。
老鱼仙惊怒交加,抬手便抢,只觉入手极烫,不由撒手,倒是贾神医本事了得,双手抱的稳稳当当。
老鱼仙暗觉神奇,刚要叫嚷,却见贾神医放下药罐,嘴唇之上,尽是水泡,当真惨不忍睹。
看来,贾神医的嘴巴并不似双手这般不惧高温。
“贾神医……你……”
“你什……么你,一个……一个时辰……之后,唔嗯……如果……老子没事,便将……”说到后来,贾神医已然剧痛难忍,眼泪鼻涕全都流下。
老鱼仙总算明白贾神医的良苦用心,想要说些什么,喉间却似堵住了一般,终究成了一声喟叹。
这一个时辰十分难熬,贾神医虽也敷了些止痛草药,却依然疼得咝咝呻吟,老鱼仙坐立不安,深怕贾神医有什么异常。
二人相对无言,时光缓缓流过,不知过了多久,一声惨呼打破了平静,老鱼仙和贾神医同时惊起,只见孩童正在床上挣扎,口中虽不能言,却是嗷嗷怪叫,恍若梦靥一般。
老鱼仙急道:“这一个时辰也该到了!”抢上前去端起药罐,将那药汁倒入碗里,只见药汁呈现淡淡青色,浑浊不堪,着实瘆人。
贾神医此时自觉并无异感,也便不再阻拦。
老鱼仙小心翼翼地将那药汁灌入孩童嘴里,孩童眉头紧皱,不停挣扎,倒有大半溢出嘴角。
贾神医甚是紧张,静静候在一侧。
少顷,孩童竟是平静下来,呼呼睡了过去,二人一看,自当认为神药起了作用,喜不自禁,抱作一团。
就在二人放下心事,以为再无危险之时,异变徒生!
孩童忽的睁开双眼,大叫起来,一双小手直向脸蛋抓去,老鱼仙阻止不及,几息的功夫,孩童便已满脸血痕!
老鱼仙再不犹豫,一把抱起孩童,闯出门去。
贾神医疾呼不止:“老头,你这是干嘛去啊!老头……”
老鱼仙头也不回,冒着细密小雨,一路疾奔,很快消失在暮色之中……
贾神医望着泥泞小路的尽头,脸上竟是带着一抹笑意,口中喃喃:难道这就是天意……
老鱼仙看到方才的异象,再也不信什么神药之说,带着孩童昼夜赶路,走了不知多远,访了不知多少“神医”,结果却是如出一辙。
大多数郎中都是无利不看病,直接将他挡在门外,难得有个郎中愿意大发善心,却是一见孩童便直摇脑袋,只说一句,“病入膏肓,不必再治!”
三日以后,老鱼仙心力憔悴,背着孩童回到了自己的茅屋。
茅屋简陋,雨大之时,甚至漏水。
老鱼仙别无他法,将孩童安置在竹床之上,又在其上披上厚厚干草,至于自己,只得在地上随意铺些茅草,勉强能有个躺下的地方。
孩童还是时好时坏,好时尚能安稳躺着,一旦坏起来,直如疯子一般。
如此折腾了几回,老鱼仙便似老了几岁,整日提心吊胆,生怕老天哪天将这“礼物”收了回去。
又过了几日,孩童还是昏迷,因为长期无法进食,身子已如干尸一般,只剩皮骨了。
不过也并非毫无起色,至少每日发狂的次数越来越少。到了此时,老鱼仙才渐渐觉得,也许那日的神药并非全无用处……
老鱼仙看到希望,更加悉心照顾,无奈贫穷,只能煮些稀薄白粥于他,到了后来,孩童渐渐安稳一些,他便抽身出去打渔,如此一来,又可以熬些鱼汤权当滋补了。
形势总算在一月之后开始好转。
那日清晨,孩童竟是忽然苏醒过来,而且并无任何发狂征兆,枯瘦蜡黄的小脸之上,一双眸子暗淡无光,却是分明带着无限好奇,望着眼前这个老翁。
老鱼仙原本正在张罗鱼汤,转身之时,乍见那双眸子,手中破碗不慎一松,两行老泪却是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沈琢玉费力地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粗陋无比的屋顶,稍稍侧了侧脑袋,这才发觉自己竟在一间极其破旧的茅屋之中。
屋里陈设寒酸,除了一个灶台,一张方桌和一只木凳,便什么的没有了。
当然,还有一个正在忙碌的苍老背影。
“是他救了我么?”沈琢玉不由自问,脑中却是传来一阵剧痛,先前的场景零零碎碎,渐渐涌现出来。
那日楚茗将他抱紧,纵身跃入河中,水势甚急,沈琢玉只觉得河水不断地从耳鼻口中灌入,渐渐便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时,他发现自己漂在水面之上,身子却没下沉,扭头一看,衣领竟被一棵浮木勾住,庆幸之余,急忙四顾而望,希望娘亲同样无事,可惜四周只有茫茫水浪,哪有半个人影。
几番挣扎之下,勾住他的树杈竟是折断,他还没来的及反应,便又被再次冲走。
这段河道已无之前那般湍急,沈琢玉紧呀牙关,奋力摆动四肢,强烈的求生欲望让他一次次探出水面,可惜还未喘过气来,又被水势卷了进去。
如此浮浮沉沉,又不知过了多久,水势总算平缓下来,可是沈琢玉筋疲力尽,再无力气游向岸边了。
正当他濒临崩溃之时,忽见头顶之上,划过一条长长黑影。
他根本没有意识去思考那是什么,正如所有的溺水之人一样,全凭着本能,奋力地游向最后的希望。
之后的事情,便是老鱼仙与孩童天意一般的相遇。
此时,老鱼仙转过身来,“哐当”一声,那碗摔了个粉碎。
下一刻,沈琢玉的小手已被一双满是老茧的大手握住,一股清晰无比的暖流缓缓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