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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响起的声音叫苍苍寒毛倒立。
任谁发现本该只有自己一人的幽暗空间里还有其他人存在,都会吓一大跳吧,虽然之前她已经隐隐感觉到可能有别人在。
她紧贴门而立,匕首抓在身前,两只充斥血丝的眼睛瞪得极大,如受惊的幼兽警惕着藏在暗处的危险。
油碗在地上摔烂,火焰一下子随着油燃烧开一小片,照亮她半边身子。
“是谁?不要神神秘秘地吓唬人,出来我们认识一下。”
苍苍壮着胆子问,抬高的声音可明显听出沙哑,都有受伤的两手一同紧抓匕首,掌心渗汗。
“嘿嘿,一个老不死的家伙而已。”那声音调子怪异地说道。这回苍苍听清楚了,那是个老人的声音,苍老萎缩,像枯死的多褶皱树皮,听得人耳发麻发酸。
苍老,单这一点不能令苍苍放心,她扭头直视声音传来的方向——一间囚室后面的墙,那后面绝对有人。
也许是某些怪异可怕的存在,也许突然间就会破墙而出……
她还没说话,对方已经继续缓慢地说道:“老家伙在这里住了很久,很荣幸地看到你身后那扇门被打开过,那姓殷的小子是拿一块玉牌插进那缝中,玉牌比你的匕首可厚得多,你想用匕首打开门是不可能的。”
姓殷的小子?莫非是指殷据?而这个人又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念头一闪而过,苍苍问:“你的意思是我不可能出得去了?”
“那也未必,你没办法,老家伙有办法。嗯……以前没办法,现在有了。”
苍苍皱眉听着他颠三倒四的话,想想还是活马当死马医,遂放低了姿态:“还请前辈指教。”
“嘿嘿,指教你老家伙有什么好处?没好处的事老家伙可不干。”
“前辈想要什么?若是在我能力范围之内,我自当尽力。”
墙后面的人又嘿嘿地笑,他的笑声里除了阴郁和森冷,没有任何情绪,苍苍觉得他只是习惯性地发音,她心中暗想,这人不好对付啊。
果然,他道:“我要你欠我一条命,哪日我想拿回来了,你就得还给我,怎么样,在你能力之内吧?”
苍苍眉毛一皱,然后冷冷勾唇,转身继续自己探索铁门机关。
“怎么,你不愿意?”那声音顿时阴厉起来。苍苍却没什么好怕的:“需要回答吗?”
她一边撬那道缝,一边不凉不热地道:“人这一生中,最坏不过头点地。今日我又不是一定不能自己找办法出去,哪怕我出不去,最多是死了,不,或许还有转机,这种条件下,我为什么要把命卖给你?”
那人似乎很生气,喘气声呼呼作响,间或还有来回踱步的声音。
苍苍眼神暗沉,困在这里也算了,还遇上这么个怪人,幸好他在墙后,不然自己指不定性命危矣。
不过话说回来,他到底是什么人,和殷据是什么关系?听那句“姓殷的小子”,其身份应该不俗。前世被关的三个月里她并不知道有此人,那时他已经不在这里了吗?
她下意识抹抹汗,不小心压倒了额头的伤口,不由眼前发黑,举着匕首的手也垂下来撑住身体。
几乎就在同时,一道利啸声自脑后破风而来,她警铃大作,忙矮身躲避,一回头,叮地一声,只见一片薄薄的砖片正插在门上细缝中,稳稳当当,完美契合。
苍苍愣了一下,继而大怒:“你凭什么……”
“你不让老家伙帮,老家伙偏要帮,你不肯把命给老家伙,老家伙也要定了你的命。”墙后的人阴阴地说,“等着吧,老家伙出去后,第一件事就是找到你,用你的身体炼成天下第一剧毒!”
“你……”苍苍怒从心来,“你妄想!”她站起来要把砖片弄出来。
“想现在死就动手吧。那砖片上淬了老家伙新炼制的剧毒,虽然还没找人试过,但估计一入血就会使人爆体而亡。嘿嘿,你死之后,老家伙会用你的名字来给这毒起名的,你也算死得其所。”
苍苍顿住,借着火光看去,上面还真有不正常的幽幽的绿光,恐怕就是剧毒。
她怒不可遏,至极反笑。
被逼着欠下一条命吗?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
门里渐渐响起剧烈的咔嚓咔嚓声,想是砖片的确起了钥匙的作用,门正在打开。
可苍苍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她拼命地想着化解此难的方法。
听对方的话,他是个炼毒的人,掷个砖片都能凌厉而准确,看来武功也不错,脾气则更是古怪,重要的是自己根本不知他底细,连长什么样都不清楚,他想对自己不利,自己防都不知道该从何防起。
求饶?威胁?讨好?动之以情晓之以礼?
摇头摇头,全不是办法。她眉头都打结了,可接着想到什么,却不禁自失一笑。
还能怎么样?求他是不可能了,灭了他,自己也没有能力,而他想杀自己,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至少,他不是说等他“出去后”吗?这说明他是被囚禁在这里的。
既然如此……
她看着铁门在眼前缓缓打开,微亮的光线使得她眯起眼睛。她回头看着那怪人的方向,冷静地说:“想必我就是跪下来哭天嚎地,你也不会放过我吧?这就说明,招惹上你并非我的错,是祸躲不过,我就当突然之间多了一个仇人。我奈何你不得,你也未必能如何得了我。想要我的命?有本事自己来拿,我枕戈以待就是。”
说完她再也不多看一眼,迈步走了出去。
太阳刚刚升到半空,二月末的阳光已经有熨人的温度,暖洋洋地照耀着盛京城。
舞阳门外的广场上,金黄铺地一片安宁,因就在皇宫脚下,这里平常甚少人迹,除了两大高台不时吸引人来观赏,其他地方偶尔才有几个行人走过。
两大高台分别被两队士兵守卫着。它们底座阔大,形体庞硕,不知堆砌了多少上好的坚硬材料,直如两个十来丈高的远古巨人,一个托着漆黑沉警的长乐钟,一个扛着辉煌耀目的凤凰台。
长乐钟边上,撞钟人抱成一团缩在高栏边一动不动呼呼大睡,百姓对此已见怪不怪。
长乐钟上一回响还是先帝长逝之时,近二十年来央国未曾发生何等样石破天惊会动摇国本的事,这警醒世人的大钟几乎成了摆设。自然,终身任职的伟大撞钟人,便成了盛京最无事可做的存在。一连数年刮风下雨都得呆在上面数蚊子,你让人家除了睡觉还能干什么?
再者也无人想听见长乐钟声,那意味着大难临头,所以对撞钟人的消极怠工,百姓们表示非常理解。而当他们看向凤凰台时,目光便炙热了很多。
凤凰台上没有人。
建国以来能上去的不是封侯拜将者,就是给那人封侯拜将的人,如皇帝、大臣。
凤凰台在央国人民的心中,那就是大鹏展翅鱼跃龙门的地方,十人里少说有九人幻想着有朝一日能上去,所以这边无疑要更受瞩目一些,守备力量也更强些。
“老大,不成啊,守卫根本调不开。”离凤凰台不远的街角阴影里,一个人低声对靠坐在马车前的车夫小声道。
车夫微微抬起头上的草帽,露出钟离决那张深刻朗毅的面容。他看看那边,轻轻道:“那就等,巳时三刻(上午十点)守卫会换一次岗,就在那时候动手。人都准备好了吗?”
那人赶紧点点头。他是钟离决打小一块长大的生死兄弟,叫陆州,是个魁梧彪悍却也不乏头脑的小伙子。这次事情牵扯甚大,一个不小心就会把自己赔进去,所以钟离决只告诉了他,两人挤在一块儿商量了好几天才把事定下来,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陆州不由有些紧张,他们待会儿可要在凤凰台下撒野啊。
钟离决瞧他一眼:“怕了?”
“哪能啊!”陆州一瞪眼,随即哼哼着说,“这不是目标是凤凰台吗?老大,你忘了当年我们可是做梦都想上凤凰台的,那玩意跟神物也没两样,可现在,也未免太刺激了……”
钟离决一怔。
是啊,当时年少,谁心中没个辉煌梦,他们这些不就立志保家卫国成为一方大将?想想真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他叹了口气,沉声道:“自从洛阳兵败到如今,几个月磕磕碰碰,兄弟们生死由他人拿捏,所有人都几乎在看我们笑话,高高在上的那几个更是不把我们的命当命。我算是看明白了,这是官场,靠人际和权势说话,谁手里有力气谁的声音就响亮。”
“即使当了将军,还不是要被这些规则吃得死死的?既然如此,”他看看凤凰台,冷漠而坚定地道,“州子,那东西咱不稀罕也罢。”
陆州被惊住,半晌回过神来意气满怀地低叫:“成!只要能救出兄弟们,只要能把家乡从南周那些狗腿子手里抢回来,不做将军又有什么了不起?”
钟离决淡笑着摇摇头。不,州子没有理解他的意思,凤凰台不必上,但力量还是要的,他要换一个方式变强,还得强得连最上面的人都动不了。
陆州兀自坚定着决心,末了又担心起眼下的事:“老大,那姑娘真会从台子底下出来?要是她出来的时机不对怎么办?”
“这个不用担心,我和她早就说好的,若要行动,我会制造信号给她,如果找不到时机,就一直等到巳时三刻换岗的时候,而即便她出了意外不能出来,我们也会立即撤退……”他忽地双目一凝,目光变得锐利起来,远远看着舞阳门口走出来的列兵小队,“看,来了。”
陆州兴奋搓手:“我去叫人准备行动。”
“不急!”钟离决忽然制止他,眼睛乍亮双耳轻动,“你听,来的还有另一拨人……是从三皇子府那边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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